和死对头成婚后 第22章

作者:二月晨灯 标签: 天作之合 甜文 日常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欢意宫内,微光轻柔穿透窗牖,轻轻洒在铜镜前的少女的灵秀眉眼上。

  莲葵和几个婢女围在容今瑶身边,手持象牙梳,细理青丝。每一根发丝都被镶嵌进金冠与步摇中,细腻的脂粉轻轻扫过面庞,肤若凝脂,更为剔透。胭脂点在脸颊两侧,平添几分羞涩与娇艳。

  容今瑶怔了一瞬。

  她抬头看向莲葵,再看看其他几位婢女,她们的眼神自内而外溢满欢愉。沉吟片刻,容今瑶坦诚道:“我见到了最美的月亮和烟火,我很幸福。”

  如果楚懿没有喝醉酒就更好了。

  那晚,他们在屋脊上呆了约莫半个时辰,恰好赶上一批禁军巡夜,为首之人是陆玄枫。若非如此,她就要准备给楚懿打醒了。

  听到容今瑶这么说,莲葵也安心地笑了笑:“幸福就好,公主幸福,奴婢也幸福!”

  容今瑶“嗯”了一下,心神不宁地抿了抿唇,也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安,让她有些恍惚。

  她凝视着铜镜里的人。

  镜中倩影,绛红如霞的裙摆层层叠叠,轻轻摇曳,如同天际的绚烂红云。女子薄施粉黛,眉若柳叶,发如云瀑,姿色艳丽,胜似丰艳荷花。

  随后,镜子里慢慢浮现出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她侧脸微微肿起,湿漉漉的眼睛满是小心翼翼,正在对她笑。

  笑得很明媚,自由的明媚。

  ……

  容今瑶与楚懿成婚在上京城内备受瞩目,为了彰显皇家气派,大昭帝赐以良田千亩,十里红妆,赍帛一百匹、钱四十万。楚懿的聘礼礼单也丝毫不逊色,令人观之生羡。

  二人的府邸坐落在城南,街道司的兵士提着镀金银的水桶洒扫。

  白羽军成了送亲队伍,他们经过长长街巷,听见沿路百姓夹道欢呼。直到落轿拜堂,容今瑶都是迷迷糊糊地任人扶持,神思颇为迷离,总觉得今夜会有大事发生。

  夜幕低垂,暗芳幽香。一切俗礼既成,容今瑶呆在后院里的新房,楚懿在前厅酬酢宾客。

  是夜,来喝喜酒的人很多,前厅灯火辉煌,笑语喧哗,无拘无束。许是因为今日禁军统领、太子亲临,白羽军的兵士们也在,故府外未设重兵守卫。

  城南之地,权贵云集,街道司常遣人巡逻。而城南以南,都是废庙荒冢,满目凄凉,人们皆视为不祥,避之唯恐不及。

  忽闻檐下步履声起,静夜中分外清晰。

  容今瑶以为是楚懿归来,有些局促不安地起身,顺手将盖头掀了起来。她的眸子亮晶晶的,烛光映照她的脸,像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玉,“楚懿?”

  看见来人面容,她身形一滞。

  昏黄烛火之下,叶欢意的身影悄然出现。

  容今瑶愕然站起身,喃喃道:“母妃……”

  她像小时候一般兴奋地朝着女人跑去,离得近了,入目便是叶欢意脸上那条蜿蜒疤痕。容今瑶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试图碰触到叶欢意脸上的伤痛。

  叶欢意无声往后退了退。

  容今瑶的手失落垂下,不过这并未影响分毫,她笑意不减:“我就知道母妃是记得我的。那日在客店,母妃不同我相认,是不是因为久别生疏,所以比较尴尬?”

  她眼角噙泪,眨着黑亮的眼睛,梨涡浅浅,露出孩童般的天真烂漫,“母妃今日是来看我大婚的对不对?这件事我做梦都未敢奢望,如今能再次见到母妃……真好!文集母妃可喜欢?我这里还有许多。对了,母妃准备何时离开上京,表哥、妹妹,我们可以一起……”

  “我不是你母妃。”叶欢意神色冷漠地打断容今瑶,“我也不是来祝福你的。”

  容今瑶愣住,“……什么?”

  叶欢意目眶深陷,眸中猩红,“今日我来,是要与你彻底断绝关系。你以后不要再叫我母妃,我只有宋昭儿一个女儿。”

  容今瑶笑容凝滞,言语卡在喉咙里,一时难以说出口,她有些难以置信:“断绝、关系?”

  “若不是因为你和楚懿诓骗于我,或许我早就能离开上京。何苦至于又被他发现!就是因为你的一己私心,害得昭儿被容晏带走,害得我不能归家同亲人团聚。容今瑶,你是不是我和他造下来的孽?”

  叶欢意猛地上前,双手紧扼容今瑶的肩膀,目眦欲裂,道:“你身上留着那个人的血,让我恶心至极。”

  什么诓骗,什么一己私心,容今瑶无暇顾及。她懵然地抬头,忍着心口逐渐传来的疼痛,轻声问:“那为什么,你要生下我呢?”

  “你本不该出现。”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不认你?好,我现在告诉你。你是我的耻辱,我不是不敢认你,我是——”叶欢意看着少女迷茫的神情,冷漠说:“根本就不想认你。”

  “我试图杀他的第十日,他说他终于厌弃我了,放我离宫,永世不再相见。皇宫中的一切我都没有带走,包括你。我甚至希望你们从来没有出现过,所以容今瑶,不要幻想我会在你成婚之日祝福你了,因为你们容家人。”

  “——都不配。”

  撂下宣泄情绪的话,叶欢意一瞬间产生出报复皇帝的快感。她不顾容今瑶僵硬的面色,旋身而去,背影决绝。

  你是我的耻辱……你们容家人都不配得到祝福……

  是啊,她是容家人。

  容今瑶只感觉眼前唯余茫茫白雾,心间竭力压制的痛楚和情感骤然决堤。她望着叶欢意离去的背影,身体里的每一寸都被绝望填满。

  她恍若又回到了叶欢意抛弃她离宫的那日。

  坠下深渊,陷入河流,连呼吸都是痛彻心扉的。所有防线在一瞬间坍塌,无尽的黑暗、模糊的瞳孔让容今瑶窒息不已。

  叶欢意残忍的话在耳畔边不断回响,她似乎感受到了灵魂出窍的空虚,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任由视线天旋地转。

  婚房中,映入眼帘是一片红,四壁之上挂着绣有龙凤呈祥的挂毯,床榻顶上悬挂着精致的帐幔。柔软的绸缎被褥、雕花屏风、黄花梨木桌椅……桌上,还有龙凤烛台。

  烛火摇曳,映照容今瑶苍白的脸。

  今日,是她的大婚之日,她终于得到了一点幸福感。可是这幸福转瞬即逝,她只能自叹无能,为什么连幸福都抓不住;今日过后,她顺理成章躲避和亲,不会经他人之口像个物件一样被丢弃。可是这亲事也是她算计来的,她根本没问过其他人的感受。

  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形。

  牙齿死死咬住手腕,疼痛让容今瑶的思绪暂时清晰。

  此时此刻的后院唯风声寂寂相伴,前厅那些喧扰的敬酒祝福,遥遥入耳,渐远渐淡。

  坐在地面上的少女踉跄站起,跌跌撞撞朝着门外跑去。

  忽然风起,吹灭红烛,婚房里黯沉下来,只余门扉砰砰作响于静夜之中。

  ……

  前厅,张灯结彩,红绸轻扬。酒过三巡,众人酒酣耳热,醉态可掬。他们乐此不疲穿梭于宴席之间,寻找共饮之人。实在要昏睡了,便叫来随从看顾归家。

  中间的年轻人身着婚服,身量颀长,嘴角笑意微扬,眼底泛起淡淡的青影。

  他太阳穴跳了许久,忽生悸动,不知从何而来一阵不安。

  “小将军!”莲葵仓皇奔趋,被醉酒之人绊倒后,顾不得第一时刻站起来,反而是无措地匍匐而前。她声颤如丝:“公主不见了!”

  “不见了?”楚懿眉峰紧蹙:“什么意思?”

  “后院的门开着……”莲葵颤颤巍巍拿出一条沾满灰尘的破旧红绳,“这是公主的五色丝绳索,我在后门捡到的。”

  “叶贵妃、叶贵妃,”莲葵知晓今夜楚懿所做的安排,所以此时此刻才如此笃定,她喃喃重复道:“一定是因为叶贵妃!”

  莲葵眼眶里面蓄满了泪,肩膀止不住地颤抖,指节泛白,“公主当是心病犯了,情志郁结,便会想着逃离。”

  听到“心病”一词,楚懿眼神微黯,“到底是怎么回事?”

  莲葵努力回忆,强硬压制住心中的痛楚:“公主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过了。第一次是叶贵妃离宫的那日,陛下想放火烧了欢意宫。公主发疯了一样的嘶吼、祈求,哭到晕厥才求来一丝怜悯。最后……一场大雨,保住了欢意宫,却没保住公主。那次过后,自此一月,公主不说一句话,每日都躲在偏殿里,以泪洗面。”

  言及此处,莲葵泣不成声,她深吸一口气,徐徐向楚懿道出全部。

  “太子殿下虽关心公主,可也不能时时刻刻陪在她的身边,有半个月的时间是公主硬生生挺过来的。之后,公主很少失控了,不管受到什么委屈,也都是一笑置之,任是什么揶揄都掀不起波澜。小将军,公主绝不是你记忆中的那样!她是个很善良、很好的人。”

  “公主面上不显对叶贵妃的在意,是因为旁人的言语总归带有私心。唯独叶贵妃本人,是公主多年来的执念。”

  “凌云堂击鞠摔下马,是她想引起陛下与贵妃的关注,并非是刻意让您受罚。”

  “推江小侯爷落水,是因为那日他把葫芦里的鸽子换成了冷水,淋了公主一身,还借小将军的名,去逼公主哭。”

  “……”

  细雨潜然而至,广布苍穹。稀疏雨滴轻拂叶尖、檐角,化作细碎清脆的声音,宛若风铃自远处幽响。

  楚懿的面容隐在喜庆的红灯笼下,平日里的和煦温朗尽失,周遭的空气随着他的目光变得凝固。

  原来如此,原来父亲口中“家人的关爱”,还有这一层缘由。

  “公主好像总是少了些运气。”莲葵道,“今日奴婢问公主幸福与否,她说:‘莲葵,我见到了最美的月亮和烟火,我很幸福’。可是为什么……每次在她感觉到幸福的时候,总是会被人夺走呢?”

  见楚懿不语,莲葵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哽咽着说:“小将军……您能不能帮帮公主?”

  繁盛的声浪渐渐平息下来,似退潮一般。

  “她不配做一个母亲。”楚懿几乎没有迟疑,只冷冷道:“婚宴散了,你和青云守在婚房门口,任何人都不准靠近。”

  言罢,楚懿转身,疾步而出。

  暗红婚服在摇曳的灯影下,炽如烈焰,又似深秋夕阳。最后,夕阳的血红,亦随雨丝轻拂而渐隐其色,归于苍茫。

  楚懿骑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内,莲葵双手合十,对着漫漫黑夜与雨幕,虔诚道:“保佑公主一定要平安无事。”

第24章

  雨珠循着鼻梁潺潺而下,聚于颌间后,化作一道银弧,与周遭雨幕融为一体。

  今夜本该蝉声绕梁,风也亦该缱绻温柔。然而,蝉噤无声,风凛冽刺骨。打湿的落叶满目萧瑟,阴沉天穹遮挡星月,让上京陷入一片灰暗之中。

  城南街道空无一人,百姓宅院里的灯火化成繁星,微光隐隐,足以拂照楚懿策马前行的路。

  楚懿在雨中奔行,目光四处搜寻,心口划过莫名的情绪。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有针尖密密麻麻扎在身上,十分难耐。

  楚懿也弄不清这感觉究竟源自什么,他在心里做好准备与容今瑶相敬如宾,也答应父亲苦口婆心的劝诫,对容今瑶心软一点,给予她家人的关爱。

  他接纳她成为家人,身份也许是朋友、也许是亲人、也许是妹妹……可前面那些身份,并不足以让他有如此复杂的情绪。

  楚懿按捺下心中的怪异,勒马而停,冒着雨,冷静思索莲葵说过的每一句话。

  “自此一月,公主不说一句话,每日都躲在偏殿里,以泪洗面。”

  “有半个月的时间是公主硬生生挺过来的。之后,公主很少失控了,不管受到什么委屈,也都是一笑置之,任是什么揶揄都掀不起波澜。”

  思及此,楚懿的心跳突然空了一拍。一件久未触及的事情如同夜空中明亮的星,忽然在记忆的苍穹中闪烁。

  ——他与容今瑶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时候,他还未觉得容今瑶是笑面虎。

  正值凌云堂开学礼,每年这个时候,京城权贵都会亲自将自己的孩子送入学堂。父母之间尚且都要攀比、虚情假意几分,更别提孩童之间。大家表面上你作揖、我行礼,十分和谐,背地里则盘算该与谁打交道才能出风头、对家族有助益。

  皇室子弟不必说,任谁都想攀附。只不过除了这些之外,他们还有一个想结交之人。

  然而等了一上午,至开学礼结束,那人都没有出现过。众人神色恹恹,只好散了。

  彼时,楚懿正在翻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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