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年烈酒
佩服。
实在是佩服,方才是他狭隘了。
这般想着,萧陆自愧不如地低下头继续为自家侯爷缠起纱布。
然而这一低头,却让他不小心看见侯爷的耳朵和脸颊透出丝可疑绯红……
“?”萧陆心下骇然,急忙收回视线:乖乖欸,侯爷这是羞涩了还是动春心了?
可好像无论是哪种都不太妙,毕竟以他这些年代侯爷参加军中将士数百场婚宴的经验来看,在女子触碰自己时生出羞涩便是动春心的第一步啊。
萧陆顿时慌得不行。
人好好的姑娘,若嫁给侯爷那得平白遭受多少罪啊。
但其实……萧无这会儿只是在忍疼。
银针封穴终究只能缓解疼痛,并不像麻沸散那般使人在短时间内完全失去知觉。
所以在拨出箭头那一刻,萧无衍便感觉到了似刀划皮肉般的疼痛。
只不过那刀划的很浅,疼痛程度远在他忍耐范围之内,这才让他的神色表情看起来似乎没有起伏。
可真实疼痛的程度其实已经远远超过萧无衍所感知到的,这会儿他不受控制而变红的脸便是证明。
不过,他确实也对顾幺幺的举止感到讶异,当即开口道:“顾姑娘,若是不方便,我可以坐起来让你缝伤。”
姜幼安抬眸瞧他一眼,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坐起来?等时辰到了取下银针,他定会疼得躺都躺不住,哪还有力气坐着?
“不用。”她摇摇头收回视线,拿棉帕擦拭完他右手臂上两处伤口旁的血迹后便道:“我会先缝你手腕上方两指处的伤口,缝完之后便会为你取下银针。”
萧无衍见状便也不再多言,轻嗯颔首。
姜幼安遂从药箱中取出针线为其缝合,这道伤口细而长,但不深,相比上臂处的伤口更容易缝合。
此时距离取银针的时间已经不足半刻,她只能先缝这条容易缝合些的。
不然若缝到一半到了时间,那情况可不太美妙。
这般想着,姜幼安深吸口气,为萧无衍缝伤的手法越发“翻飞”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总之,在她落下最后一针时耳边恰好传来萧路提醒她“三刻钟到了”的声音。
姜幼安轻吐口气,收起针线,没有停歇的立刻为萧无衍取下银针。
但这还不是结束,她还有最后一道伤要缝合。
“银针取下来了,但你不会立刻恢复痛觉。”
姜幼安边说边取出衔枚放入萧无衍口中,又让萧陆帮她按住萧无衍上身,然后才接着道:“但你随时有可能在我缝合伤口的过程中恢复,届时你一定要忍耐,切不可乱动知道吗”
萧无衍望着她因着急而紧蹙起的眉眼,轻轻点了点下巴,继而喉腔中发出略显模糊地音节:“嗯。”
闻言,姜幼安再没有任何停留,动作飞快地取针线为他缝伤。
银针取下后,通常需要半刻钟才能恢复痛觉。
只要她快些,再快些,萧伍便可少受些苦。
这般想着,姜幼安精神愈发集中,缝伤口的动作也愈发迅速,一时间竟连额角浸满汗都未曾察觉。
可她这番模样却在不知不觉间侵入萧无衍脑海,在他未曾察觉的时刻,某种生命中从未出现过的情感悄无声息地扎进了他心底深处。
不料此时,账外却突然传来一声粗狂大吼:“师弟!师弟你没事吧师弟?”
而随着这声喊一同传入萧无衍脑海的——还有那股骤然迸发、钻心刺骨的疼。
它似乎从四肢百骸瞬间浸入骨髓,疼得萧无衍瞬间攥紧双拳,额角浸出森森冷汗。
“……”顾青树这时候来凑什么热闹?
萧无衍竭力死咬着衔枚忍疼,无声腹诽。
第25章
早点识趣,她何必出此下策……
右手上臂的伤口才缝到一半。
但因萧伍倏然绷紧手臂,姜幼安不得不停下动作,用没拿针线的那只手轻轻按住少年手腕,安抚道:“萧公子,放松些。”
萧伍右上臂的伤比小臂伤口要短些,约莫只有姜幼安食指长,可位置有些刁钻,从外臂蔓延到内壁,蜿蜒且深浅不一。
眼下他手臂用力攥着,根本没办法继续缝合伤口,且如果长时间不卸力,极有可能令他之前缝好的伤口裂开。
萧陆低头瞧见自家侯
爷身上好不容易缝好的伤口处又渗出丝丝血迹,也止不住担忧:“是,您听顾女医的,手别那么用力攥着,若是太疼就喊出来……”
“?”听见萧陆这番胡言乱语,萧无衍顿时无奈地闭了闭双眼。
这小子当务之急应是拦住师兄、告诉师兄顾姑娘为何在帐中,而不是在他身边傻不愣登的哀嚎。
可时间无声流逝,没人能知道他心中所想。
萧无衍听着师兄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末了只能深吸口气,破罐破摔地睁开双眼,同时用尽全身力气控制自己放松双臂。
罢了,自对顾姑娘隐瞒身份那日起他便该料到会有今日……
与此同时,顾青树穿过屏风迈进后帐,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他看见顾幺幺在为萧无衍治伤,脸上神情竟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早就知晓此事一般。
且顾青树身上并未穿盔甲,只穿着军中士卒们常穿的靛青长衫。
若单凭衣裳穿着来看,没人能知晓他是镇远军中赫赫有名的怀化大将军。
“师弟!顾姑娘!我拿了煎好的麻沸散来!”
顾青树疾步走到床榻前,看见师弟竭力忍耐疼痛的模样急忙蹲下身,欲取下衔枚将麻沸散灌入师弟口中。
却被姜幼安抬手阻止:“顾公子,军中的麻沸散早已用完,你此物是从何处得来?”——万一萧伍先前所言为实,顾勺这碗麻沸散该不会镇远侯那家伙要卸磨杀驴取了萧伍的命吧?
顾青树不知她想得这般深,但他理解顾幺幺的疑惑,便趁机解释道:“这是我们随怀化将军去青黛县药铺买来的,买回了两大马车呢。”
“顾姑娘且放心,这会儿伤兵帐的兄弟们都已经服上了,哦还有大夫,大夫我们也从邻县请来许多,如今他们都已去伤兵帐中接手,待会儿顾姑娘和锦盘姑娘便不必再回去,军中将士会将你们送回城。”
“原来如此。”
捕捉到顾勺口中的“买”“请”二字,姜幼安总算打消对镇远侯品性的怀疑,看着顾勺松口道:“不过我方才曾为萧公子施针封穴,顾公子,这碗麻沸散,你喂他小半碗便可。”
顾青树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话落便看向萧无衍,递给他一个“师弟你就放心吧我绝对不会暴露咱们真实身份”的眼神。
萧无衍:“……”
破罐破摔的心瞬间又悬了起来。
顾姑娘聪慧,以师兄的脑子,即便能瞒住一时也禁不住顾姑娘盘问。
所以他不能昏睡。
故而待顾青树取出他口中衔枚之后,萧无衍却不肯饮麻沸散,偏头咬牙道:“我、可以忍耐,顾姑娘,不剩几针了,请继续……”
声音听起来却虚弱而沙哑,仿佛随时都会疼晕过去。
这人脾气还真倔。姜幼安轻拧眉心,想了想道:“若你当真撑得住,可以不喝。”
顾青树:“这怎么行?师弟,你别犯傻!”
萧无衍此时已无力跟他解释,深吸口气便自顾拿起衔枚放入口中,继而看向顾幺幺朝她点了点头。
姜幼安意会,俯身观察他右臂上的伤口,见他果然卸力手臂不再紧绷后略松口气,当即继续行针缝合伤口。
顾青树不解其意,却也并无他法,只好端着药碗守在床头,心想但凡师弟有一丝撑不住他便立即将麻沸散灌入师弟口中。
然而萧无衍没给他这机会。
他死死咬着衔枚,哪怕将嘴角都磨出了血都不肯喊半声疼,就这般生生忍到顾幺幺缝完最后一针。
疼痛却不会随之消失。当顾幺幺为他敷药、包扎,那股皮肉之间在互相拉扯的撕裂感仍然汹涌地侵袭他的大脑。
不过许是忍了太久忍惯了,这样程度的疼痛竟让萧无衍松了松紧咬衔枚的牙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姜幼安也终于松下心神,收起针线,盘坐在床榻里侧缓了会儿神。
长时间的精神高度集中让她疲惫不堪,若不是这里是镇远侯的中军大帐,她保准倒头就睡。
可惜这里是。
在敌我未明的情况下,姜幼安断不敢掉以轻心。
是以不过片息她便重新打起精神,提着药箱起身下榻:“萧陆,萧公子脸上的擦伤便交给你处理了。还有,夜里要时时注意他身体的温度,若发起热,记得速请大夫来诊脉。”
话落趿上鞋子,又看向顾勺道:“锦盘在账外等我,顾公子方才进来可曾见到她?”
听见这话,顾青树面颊倏地飞出抹红晕,垂眸道:“见、见到了……”
正是因为远远瞧见了锦盘姑娘,他才猜到顾姑娘在师弟帐中,也才有机会让手下亲信向守在师弟账外的齐雷齐阳两兄弟偷摸捎口信,让两人假装不认识他,且只当他是守备军小卒。
至于师弟是否会在顾姑娘面前露馅……
顾青树并不担心,他相信以师弟的智谋给自己编一个“为何出现在中军大帐”的理由绝非难事。
姜幼安不知他心中所想,只看见这身高八尺的大汉突然像女儿般娇羞低头,顿了顿问:“锦盘与你说什么了吗?”
顾青树闻言莫名咳了声,又不甚熟练地文绉绉道:“没、不曾,我方才忧心师弟,没顾上与锦盘姑娘叙话……”
姜幼安忍俊,托今日太累的福才没笑出来,指一指帐中小憩的坐塌说:“我有些累了,想歇会儿喝盏茶,不知顾公子可否帮我跟锦盘说一声?”
“当然!”顾青树倏地抬头,难掩欣喜:“那顾姑娘好生歇着,我去向锦盘姑娘传话。”话落想都未想便大步走向账外。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姜幼安敛敛神走向坐塌。
年节那会儿顾勺曾来府中寻过锦盘,但那是锦盘被她派去青禾镇接裴大夫,两人便没能见面。
裴恕之事后,锦盘带着裴大夫回到苍鹤,顾勺和萧伍却忙碌起来,不曾再来府中,数月过去,此事便也被她们渐渐遗忘。
偏前几日高二闹着与锦盘切磋,输了,求饶时还不小心多嘴将顾勺对她有意之事漏了出去。
锦盘性子直,得知此事后第一反应便是要找顾勺说清楚。
但被锦月拦了下来,毕竟顾勺并未真正向锦盘言明心意,如此贸然划清界限,恐会徒增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