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年烈酒
叶晋这会儿看见他就有气。
堂堂镇远侯怎可那般沉不住气,但凡他能多点耐心,多在藏书阁密道中寻上半个时辰的路,表妹今日便不必犯险!
与此同时,正屋之中,萧无衍看着李拓呈上那张盖着东宫印鉴的密道图,神色却是骤然冷厉。
东宫怎会知晓他被困甘州的消息?
此物又送得这般及时,难道太子……他黑眸晦暗,思绪一收即回,似是不愿往深处想,亦未当着李拓和顾青树的面提及此事,而是低声吩咐:“带我去藏书阁。”
顾青树闻言一惊:“现在?师弟,你重伤未愈,还是好好歇几日,就算要探密道,等你养好了伤再去也不迟。”
萧无衍却沉眸:“没时间耽搁,必须立刻动身。”
顾青树还想再劝,然而触及师弟不容置喙的眼神,他顿时讪讪闭口,忍着屁股疼扶师弟起身。
萧陆默默在一旁伺候着,这次总算学聪明了,在送自家侯爷跟顾将军走出院门后,转头就悄悄来到顾幺幺房外敲门:“长嫂,你睡了吗?”
第57章
所以他要绑着她了
藏书阁外,簌簌山风卷起本已归尘的皑皑白雪,雪花被藏书阁与山壁之间的风口裹挟着凌空飞扬,始终无法坠落,从高处望去,仿佛今夜的雪仍未停。
萧无衍一袭黑衣,袖口紧束,箭步如风迈入阁中,衣摆猎猎作响。
藏书阁内有兵卒把守,瞧见侯爷前来,领头的百夫长陈刚和元六不由瞄一眼门后,确认侯夫人没在才率众人上前一步,拱手见礼:“侯爷。”
众人声音听来莫名谨慎。
原因无他,只是侯爷早有吩咐,在夫人面前不可暴露他身份,可白日在密道里碰见侯爷时太过激动竟不小心喊漏了嘴,幸好李将军及时走进密道将此事遮掩过去,这才没让侯夫人起疑。
萧无衍闻声淡淡颔首,幽深黑眸沉盯书架暗门:“打开密道。”
话落默了一默,又紧声吩咐:“取笔墨纸砚来。”
陈刚和元六连应两声是,两人配合默契,一人率兵去开密道门,一人则去藏书阁南边窗前的矮几上端来笔墨纸砚。
顾青树两手扶着屁股后腰,一瘸一拐地跟进藏书阁,见状不由道:“还以为弟妹要的笔墨纸砚用不上了,师弟这是要作何?”
这时萧无衍已然走到密道暗门旁的书案,上头布满尘埃,一看便知许久无人清扫,他似是想到什么,眉心顿时冷蹙,叫来李拓:“明日将府中下人遣散,让萧陆另请仆从管事。”
李拓瞅一眼四处都脏扑扑的藏书阁,拱手应是,而后径直走到桌前甩开广袖擦桌子。
萧无衍终于抬眸看向顾青树,不答反问:“幺幺为何要用笔墨纸砚?”
方才在路上顾青树和李拓已将这几日发生之事一一告知,其中自然包括顾幺幺去营中找人,说出“镇远侯府或有密道可通往甘州”一事,但顾幺幺为何会被带来镇远侯的因由却还未说到。
耳边似乎又响起锦盘姑娘的斥责,顾青树脸上不禁又闪过一阵青白:“当时我等太着急,便将弟妹请来了侯府,想让弟妹再想想长安那位贵人是否还说过与密道有关的话……”
说到后面,自知有愧,向来生若洪钟的莽汉渐渐气势全无。
萧无衍神色本就沉冷,此刻听见这番话,一双黑眸几乎快要凝出冰来。
李拓忽觉遍体生寒,若是侯爷眼神能放刀,他跟顾青树现在恐怕已被扎成筛子,顿时跪地请罪:“侯爷!是末将的错!是末将去医馆请来夫人!末将甘愿领罚!请侯爷降罪!”
罚?如何罚?不管是李拓还是师兄,所言所行皆是因他,即便要罚,也该让娘子罚他才是。
萧无衍唇齿紧绷,胸膛起伏不定,好一会儿才压下浑身疼意,双手撑住书案,看向李拓沉声:“起来,本侯自会去向夫人请罪。”
侯爷竟不罚他?
李拓闻言诧异抬头,同时心底忍不住愧疚起来,侯爷性情惯来宁折不弯,从不向人示弱,如今却要为他向侯夫人低头认错……
他忽然站起身,一脸坚毅地举手起誓:“侯爷,末将日后定会将侯爷夫人视作您一样敬重,绝不会让任何人冒犯夫人!”
见李拓这般,顾青树似是被鼓舞,急忙一瘸一拐地跳到书案前想要像李拓那样起誓,只是他刚要开口,藏书阁外却忽然传来动静——
“……长、长嫂,您走慢些……”
是萧陆,微弱随风断断续续地随风飘进藏书阁。
阁内众人神色骤然一凛。
而
藏书阁外,姜幼安形色匆匆赶至此处,却在离阁门只有半条廊道距离时突然止住脚步。
萧陆以为夫人是终于听进去他的劝阻,当即跟着止步,又是一阵连声开解:“长嫂,当务之急是先劝住兄长,让兄长留下来养好身体。”
“您待会儿可千万别跟兄长置气,一切都等兄长身子大好了再说,到时候再惩治兄长您也能少些心疼不是?”
他一番话说得玲珑,姜幼安脸上神色却没什么变化,仍然冷得让人望而生寒。
只是她脚步的确再不曾往前,而是侧过身,望向裹挟在藏书阁和山壁之间那团似飞瀑般的雪幕,凛凛开口:“去看你兄长是否还在阁内,若在,便请他出来。”
萧陆未觉有异,点点头,连声应好跑进藏书阁。
姜幼安心底却还藏着半句未说出口的话:日后若还敢孤身行这等险事,我就不要你了。
这是萧伍醒后她在气头上对他说的话,亦是她此刻心中所想,倘若他当真一言不留便离去,那他们二人或许也该缘尽于此。
萧无衍自藏书阁内走出,远远便瞧见娘子身影,她仍着那袭青衣,亭亭玉立乌发轻垂,鬓间挽着一只丹桂式样金钗,钗上绯红玉蕊晶莹剔透,灼灼夺目。
明明是与在甬道口接他时一样的装束,可不知为何,他心中竟没由来一紧,仿佛已然看见娘子背过身离他而去。
萧无衍不禁疾步,及至顾幺幺身侧,双臂自背后将人紧拥入怀。
他什么都没说,可他箍在她腰间越来越用力的双手已将自己心绪展露无遗。
姜幼安感受着周身迅速被他包裹的气息,鼻息轻喘,似是终于舒了口气又似是轻叹,良久才淡声道:“不管我怎么说,你都会去甘州,对么?”
萧无衍呼吸微顿,一时未作声,下颌却贴住顾幺幺后颈,埋首低声喘息。
姜幼安知道他身子还未好,眼下只怕是在强撑,心里不禁无声又叹了叹,垂眸抬手,温热手心覆上他环在她腰间、被寒风吹得冰凉的手腕上,低声道:“既然心意已决,那便去吧,我不拦着。”
萧无衍没想到她会同意,眸底不禁闪过一丝惊讶:“娘子……不气?”
他声音嘶哑地似被风割过,姜幼安听了只觉得心疼,不由转过身,看向他被廊道灯火氤氲出一层暖光的黑眸,唇角轻轻勾了勾:“已然气过了,你此去甘州,前路艰险,我总不能让你心有挂碍。”
况且,萧伍在成为她夫君之前首先是他自己,潜去甘州既是他已经决定好要走的路,她又何必做他拦路石?
就像她,若只是顾幺幺,是他的妻子,定然不舍他去犯险,可她还是姜幼安,有这样冒死潜入甘州为大燕求安定的臣民,是国之幸事,她便不能不舍。
“何时启程?”
她掩下神思,低头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道:“我可行针为你减轻痛楚,表兄来时也带来了我的药箱,里头有上好的金疮药、止疼丸,一会儿让萧陆去拿,你也都带上。”
“娘子,你抬头看我,唤我一声夫君。”
萧无衍却并未因她的宽容体贴而放心,反而黑眸凌凌,盯着她低低垂着瞧不清神色的脸,紧声诉求。
姜幼安凤眸轻颤,轻吸口气,默了好一会儿才抬眸看他,弯起泛红眼尾:“夫君。”
萧无衍霍然低头,薄唇紧紧咬住顾幺幺尚未闭合的檀口,发了狠般重重碾磨,舌尖不容拒绝地探入深处,迫使她仰头与他纠缠。
仿佛他方才一声一声听进耳里的不是顾幺幺对他的关切,而是字字饯别,是顾幺幺要狠心与他割舍。
姜幼安明白他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凤眸微闭,双手抵在他胸前顿了顿,须臾才攀上他的肩,踮起脚,只当这是两人之间最后一吻,唇齿轻磨回应。
萧无衍霎时侵入得更凶,双臂禁锢她的腰身,手中用力,似要把她嵌入身体。
他箍得太紧,姜幼安很快便呼吸不畅,攀在他肩上的手不由轻捶。
萧无衍这才猝然回神,幽深黑眸轻闭,待再睁开时眼底疯狂已被他压下。
只是他的神色仍然晦暗,双手禁锢顾幺幺的力道微松,唇舌却纠缠更狠,直卷到顾幺幺控制不住低吟出声,双眸含泪,他才慢慢放缓这道吻,薄唇温柔地舔舐她的嘴角,一下一下,将她的呜咽都含入自己口中。
他新婚之夜都不曾吻得这般过分。
姜幼安重重喘息着,只觉唇舌间没有一处不发麻肿胀,不知缓了多久才仰着一双泪眸低声控诉:“这是在外面……”
话一出口却似娇吟,她脸色一红,双唇倏然紧闭,原本想斥责萧伍太过分的话全都咽回腹中。
还说什么?这般模样出声,不像斥责,反倒像闺房情趣欲情故纵似的。
然而即便她露出这副娇嗔模样,萧无衍也仍不敢松懈,箍在她腰间的手转而去握她的柔夷,与她十指紧扣后才低眸:“今夜还不走,只是先探密道。”
“我自甘州跌入密道时并不知密道竟通往侯府,完全是误打误撞才寻到藏书阁出口,所以之前在密道中听见走动声响,我还以为是柔然军在寻我,便将从甘州带来的半分舆图藏在了甬道里。”
但他那时意识已不太清晰,全凭直觉循着密道暗流而走,醒来后又从东宫送来的密道图中发觉密道中分路甚多,这才急着来密道将舆图找出。
九卫将他推入密道时已将甘州别院内的密道入口毁了。
可当年建造此密道之人心思缜密,出入之地皆不止一处,如今柔然军既已知此事,定会全力搜捕找到其他入口。
况且,甘州城内的百姓已不能等。
思及此,萧无衍攥着顾幺幺的手走向藏书阁,看似询问却不容拒绝地道:“娘子若是愿意,可与我一起寻舆图。”
姜幼安闻言低头看一眼他的手,瞬间明白他的心思。
萧伍口中舆图既然藏在靠近藏书阁的密道中,那么寻图一事就不算危险,所以他要绑着她了,不愿让她与他割离。
第58章
“坐好,别乱说话”……
姜幼安的目光落在他青筋涨起的手背上,指肚在他掌心里轻轻刮动,想抽离,却迎来萧伍更加用力的禁锢。
她视线微顿,眸光划过他劲瘦身躯,转而落在他紧绷冷峻的侧脸,手指终于不再动作。
其实她也分不清自己如今心绪,只是想,如果这就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段相处时光,不如就遂他心意。
藏书阁内,众人正翘首以盼地望着阁门,既好奇侯爷跟侯夫人交谈得如何又暗自祈祷侯爷可千万别带侯夫人进藏书阁,不然他们又得演。
尤其是李拓,这段日子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是真不想在扮侯爷了。
然而李拓显然要失望。
人未至影先来,当竖在藏书阁门侧的两盏青枝连理灯拖曳出两道纤长人影,他面上一苦,当即收回视线,伏案于桌,兢兢业业地照侯爷吩咐描摹起东宫那副密道图来。
另一厢,萧陆脸上则露出喜色,双手一抄迎到门前:“长嫂,兄、兄长。”
毫不意外的,他遭了侯爷冷眼。
但无所谓,只要夫人能将侯爷劝下,别说冷眼,就是再被侯爷罚跑两趟苍南山他都不怕。
这般想着,萧陆一脸希冀地望向夫人,没承想下一瞬却希望落空。
只见侯爷带着夫人径直走到李将军面前,冷不丁沉声开口:“我伤未愈,请侯爷应允幺幺做随行大夫,与我一同进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