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年烈酒
萧陆顿时惊瞪双眼:什么?他莫不是听错了?怎么夫人不仅没劝住侯爷还要跟侯爷一
起进密道?
而在他惊讶间隙,李拓已经颔首答应了,像模像样地轻咳一声道:“也好,顾大夫医术了得,有她随行,本侯也放心。”
见镇远侯爽快应允,姜幼安则收敛心神,看向萧陆道:“劳烦去寻我表兄,将药箱取来。”
萧陆满脸不愿,可木已成舟,他也只能听命,不由叹气应是,浑身颓唐地离开了藏书阁。
他走后,阁内众人各行其事。
李拓继续伏在案前描摹密道图,密道早已打开,顾青树和陈刚、元六等人守在暗门前正在为进入密道做准备。
姜幼安毫不遮掩地环视藏书阁,目光掠过众人最后落在南边窗前那一列矮几前,而后反手挽着萧伍走过去,道:“我先为你行针。”
话落撩开氅衣一侧,一手将掖在腰间的银针包取下一手在萧伍掌心里抽了抽。
可萧无衍还是不肯放开她,人虽然听话顺从地按她吩咐坐在矮几前,那双桃花眼却固执地粘在顾幺幺身上,仿佛在无声诉求,一定要听到她的答案才肯罢休。
姜幼安抽了两下没抽动,这才看向他眼睛,与他对视良久,似是对峙,又似是不解。
分明已遂他心意,她确实不明白萧伍还在固执什么,只好微微俯身,朱唇贴在他耳边轻语:“夫君这是做什么?”
萧无衍哑声:“方才娘子还未说愿意。”
竟是为这个……姜幼安一怔,低眸瞧瞧他握着自己的手又抬眼看看他固执紧绷的唇,霎时失笑:“我若不愿,岂会随你进藏书阁?”
萧无衍神色终于松动,黑眸视线从顾幺幺的脸移落到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上,总算慢慢摊开掌心。
姜幼安的手被攥了太久,指尖发白,血流通常的瞬间五指一阵发麻发胀。
她眉心顿时拧了拧,觑一眼萧伍,低声气哼:“给我揉揉,都麻了。”
分明是被责怪,萧无衍脸上的冷峻之色却好像融化了些,从善如流地捧起顾幺幺发麻的指尖,放轻力道为她按揉经络。
发麻的手很快恢复如常。
姜幼安轻舒口气,灵活地动了动十指后,便就近取了盏油灯放到矮几上,继而跪坐在蒲团上将银针包里的银针取出,一一炙烤。
行针前,她照例嘱咐病人:“这次行针会很快,你要放松,相信我。”
萧无衍颔首:“我自然相信娘子。”
姜幼安遂将烤过的银针一起收于左手,右手则解开自己氅衣上的系带将其褪到矮几另一侧的蒲团上,接着便伸手去解萧伍腰封,只是手指刚搭在他腰间,脑中却忽然闪过一些此时不该想起的画面。
她后耳一热,手指瞬间缩回,欲盖弥彰道:“难解,你自己来。”
萧无衍倒不疑有他,毕竟娘子已不是第一次怨他腰封难解。
他单手绕到背后,长指动了没两下便解开腰封。
姜幼安无声觑着萧伍下腹,见他腰封松动,急忙又低声:“一会儿上身中衣褪一半即可,我只需在你的后背、肩以及双手上臂处行针,不必全脱。”
萧无衍这才发觉她神色似有不对,但很快便想到什么,喉头微滚,忽地凑到顾幺幺耳侧哑声:“娘子,待此番事了,我定好生陪你。”
……谁要他陪?
姜幼安凤眸微眯,心头骤然不悦。
她都不知自己还能在苍鹤留多久,即便他有命从甘州回来,恐怕也只能看到顾幺幺消失于世。
想到此,她就没好气地瞪了萧伍一眼:“坐好,别乱说话。”
萧无衍却好似被训开心了,心底的不安微微消散,回身坐正,快速脱掉外袍褪下中衣。
他常年习武,这几日人虽瘦不少,但身上肌肉仍然坚硬,只不过因为受伤太多,许多地方都被白纱布裹着药包了起来。
姜幼安看见这些伤,顿时将气压进心底,执针站起,又一次嘱咐:“放松,准备好了告诉我。”
萧无衍微微颔首,周身卸力,继而正色低声:“顾大夫,行针罢。”
姜幼安闻言轻嗯一声,旋即凝神,手执银针飞快走过他头顶、后颈、背脊、双臂以及胸膛等诸多穴位。
她行针极快,前后共三十六针,却只片息功夫便收了手。
*
萧陆回到藏书阁时,李拓已然描好密道图,顾青树等人也已做好进密道的准备。
姜幼安亦为萧伍取下扎在身上的银针,挨个放到火焰上炙烤,再按顺序收回银针包,将其卷起,收回腰间。
当然,叶晋也跟来了藏书阁。
他不可能在得知表妹要跟萧伍一起犯险时毫无所动。
姜幼安早有所料,见状便让萧陆来窗前矮几旁来照顾他兄长,自己则信步走向叶晋,一边接过他背在身上的药箱一边垂眸解释:“只是去密道里寻份东西,出不了祁山地界,表兄不必担心。”
叶晋听见这话神色却并未好转,如今太子殿下的话他可是半点都不敢信。
故而目光越过姜幼安,径直望向自南边窗前走来的萧伍,没好气问:“她此言当真?”
行针过后,萧无衍浑身痛楚果然减轻许多,闻言负手点头:“是,舅兄放心,我会护好幺幺。”
叶晋这才松了口气,只不过这口气他仍然不敢松到底,转而又对姜幼安道:“那我便在此等你们回来。”
既然不出祁山,这会儿进密道,天亮之前应当便能出来。
姜幼安不置可否,轻点了点头,侧身看向萧伍。
萧无衍迎上她的目光,黑眸在她身上定了定,像是在让她安心,随后才抬向顾青树,沉声:“出发。”
话落走到顾幺幺身前,又如先前进阁时一样紧握住她的手。
两人快步走到暗门前,萧无衍从顾青树手中接过火把和李拓刚刚描摹出的那份密道图,率先走入密道。
姜幼安目光从那张描摹图上掠过,余光不动声色地瞧了眼方才镇远侯临摹密道图的书案。
就见书案上只余几张空白宣纸,并不见那张她凭记忆描绘的密道图。
想来是把那张盖着东宫印鉴的密道图收起来了。
倒还不算蠢。
姜幼安紧跟着萧伍脚步迈入密道,思绪也随着骤然明亮的火把从密道外的人与事上移进这处建造于数十年前的密道里。
入口狭窄幽暗,最多容两人并肩而行,甬道两侧的石壁阴湿潮暗,石壁角落和墙下散落着形色各异数不清的虫蛇尸体。
这还是昨日镇远军入密道寻人时用火粗略烧过一番石壁后的模样。
姜幼安的视线随火焰扫过石壁四处,凤眸微紧,握在萧伍掌心里的手不禁捏紧了他的手背。
萧无衍转头看她,低声询问:“怕了?”
姜幼安果断摇头:“没有,只是需要一点时间适应。”
她自幼随母后学医,莫说是这些虫蛇,就是人腐时的尸体她也跟着见过几回。
当时虽做过几日噩梦,但后来看习惯也就不过如此了。
所以她眼下也只是需要一些时间适应。
萧无衍闻言又低眸看她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握着顾幺幺的手紧了两分力道。
一行人穿过短暂的直行甬道,转眼便来到分岔路口。
萧无衍隐约记起自己当时是从左侧甬道走出,再加上陈刚、元六两人的佐证,众人没有犹豫,径直转向左侧甬道。
密道中并无特别精密、杀人于无形的机关。
毕竟当年甘州和云州皆是大燕国土,仁宗建造这处密道只是为了方便自己溜去甘州与他将来的皇后密会,而不是用来杀贼。
但仁宗皇帝也有他自己的恶趣味,从藏书阁密道入口始,每过一个分岔路口,到一下路口时便会遇到更多的分岔路。
姜幼安犹记得当初第一次在仁宗他老人家的自传中看见这份密道图时的惊诧。
其径密密麻麻,由一生二、由二生四、又由四生八,甚至分路最多时,自某处甬道走出,便会发现分岔路竟绕人围了一圈,足足三十二个洞口,看得人眼花缭乱,不知何处通往生门。
所以姜幼安绘给镇远侯的密道图并非全部,当时时间紧急,她只捡了三道生路绘出。
但只要按照她给的路线走,镇远军就不会遇到最麻烦那条路径。
然而她的夫君显然不够幸运,一行人不过凭着记忆来到第三处分岔路口,那份最初由她所绘的密道图便已经没有作用。
顾青树举着火把凑到自家师弟跟弟妹跟前,盯着萧无衍手中的密道图横眉一蹙,忍不住粗
声埋怨:“这太子殿下莫不是要坑害咱们?给个图怎还给个错的?”
“不可胡言。”
萧无衍冷声斥他,手却将密道图阖上塞回怀中,态度明显跟顾青树一样,并不怎么相信太子。
姜幼安凤眸一眯,险些要控制不住将自己的手从萧伍掌中抽出。
定是镇远侯在军中造谣她坏话了,否则他手下将士怎会对太子这般不信任?
莫说萧伍如今是她夫婿,即便不是,她身为太子,如何会坑害大燕子民?
“可否让我看看?”
姜幼安蓦地出声,虽是在问,可手已伸到萧伍眼前,凤眸深处蕴藏薄怒,模样不容拒绝。
萧无衍黑眸一怔,眼底闪过暗光,不禁低声确认:“娘子要看密道图?”
第59章
“其实我也不怕”
“嗯。”姜幼安轻应,滋滋燃烧的火焰将她双眸映得发亮。
不过是份描摹的密道图,她人都跟着进来了,难道还不能看?
萧无衍静静看她两息,忽地举着火把往顾幺幺身前靠半步,敛眸:“娘子拿便是。”
他这话一落,顾青树已经识趣地后退到一旁,倒是跟在三人身后的陈刚元六等人探着脖子悄悄看起热闹。
姜幼安并不在意旁人目光,只是凝萧伍一眼便将手伸进他衣襟,在里头一片坚硬里摸到还算软的纸张,面不改色地拿出来看。
但单手拿图多有不便,她最后还是挣了挣被萧伍紧握的手,声音不轻不重道:“你先松开,我要看图。”
萧无衍不太情愿,可身后突然响起一阵调笑喧哗,众目睽睽,他不好无理纠缠,只能先将人松开而后低声催促一句:“那娘子看快些。”
姜幼安敷衍点点头,双手捏着密道图迅速展开。
其实她知道自己凭记忆画出的是哪三条路线,问萧伍要密道图不过是想看看镇远侯的临摹是否有错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