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明月 第51章

作者:木泥土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重生 复仇虐渣 古代言情

  年关时,庾子轩在他的书房里一番胡言乱语,庾睿一直以为他是想要妹妹想的疯魔了,可后来这事越发的不对,庾子轩整个人都不太对。

  庾睿存了几许好奇心思,想来看一看他的坞堡里到底是有什么人。

  他那日来的也很巧,庾子轩正在他的院中用着午膳,庾睿在八仙桌前坐下,看了眼他的吃食,凝眉道:“你在坞堡生活,你二兄还克扣你的吃食了?若让你母亲瞧见你的桌上只有些馄饨,打也得把你给打回府中去。”

  庾子轩闻言笑了声,用汤勺大口往嘴里送:“这是人间美味,千金不换的,”他吃的香喷喷,一口一个,还满脸的满足,问庾睿:“父亲,你可要尝尝?”

  庾睿虽不信他口中的话,可见庾子轩吃成这个模样,对他颔首:“我来尝尝。”庾子轩给庾睿往玉碗

  里盛了几只:“呐,荠菜馄饨。”

  庾睿尝了一口,倒是没说什么,默默把庾子轩给他盛的都给吃了。

  待用完午膳,庾睿看着庾子轩,与他道:“那日你问我,若你真有一个妹妹我认不认,”庾睿笑了下:“若当真有,她便是咱们颍川庾氏的血脉,怎可让她流落在外。”

  庾子轩这个时候听到这句话不但没高兴,反而神色凝重了几分。

  他用话试探过桃漾,她并不愿认回庾氏。

  庾子轩尊重她的想法。

  庾子轩对庾睿讪讪道:“那日不过是跟父亲开个玩笑,父亲怎还当真了,我哪能有什么妹妹,不过是存个念想问问您罢了。”

  庾睿闻言叹了声:“你这孩子。”

  午后,庾子轩前去处理坞堡内的事务,庾睿就在坞堡内闲走,桃漾自花种洒下后就常来她的田地里瞧,回来时正与庾睿迎面碰上。

  当时,她虽作男子打扮,可庾睿瞧她时的目光还是不对,桃漾见他盯着自己看,对他见了礼,从他身边走过回了院中。

  庾睿在原地怔站片刻,命人把庾子轩给找来,询问他一通,庾子轩只有一句话:“人家是男儿身,父亲,你还说我疯魔了,我看你才是疯魔了呢。”

  庾子轩怎么也不承认,庾睿当夜也未离开,就在坞堡住下。

  这日夜里,桃漾让雪松唤了庾子轩过来,刚过戌时,坞堡里还很热闹,桃漾和庾子轩坐在院中树下的石桌前,神色认真与他道:“我要走了。”

  庾子轩只觉当即一道闷棍杵在脑袋上,端起的茶盏都未捏稳。

  桃漾再道:“听集市上的人说如今天下太平,南北朝互市,我打算去北朝。”她的话说的坚定,是思忖多时做出的决定,庾子轩听在心中,许久后道:“我能不同意么?”

  桃漾看着他,没有言语,只把桌上盘中的糕点往他面前推了推。

  当初在淮阳,她故意送给庾子轩香粉,问起他蚌粉过敏之事,为的就是让庾子轩将他们之间的蚌粉过敏联系到一起。

  她知道,庾子轩当时就生了疑心,给了她那块鹰状木牌,自淮阳离开后,就命人去阳夏查了她。

  当年,庾氏家主庾珉曾和桓馥定下过亲事,那时,庾睿和庾珉极为交好,常跟着庾珉前去竹陵郡访友游玩,这些年她在阳夏过的如何也不难查。

  庾子轩很聪明,早就知道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那时在谢怀砚身边如被封在密不透风的铁笼中,她不知道该如何做,凡是可以抓住的稻草她一个也不想放过,她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庾氏中人。

  知道庾子轩很希望能有一个妹妹。

  可她就算留在颍川庾氏,也只是一个庶女,若谢怀砚前来庾氏讨要她,庾睿和庾子轩都护不住她。她当初收下庾子轩的鹰牌时,也只是想着有一日若走投无路,可以前去寻他。

  她想离开,离得豫州远远的,每到夜里,只要她想到她还在豫州地界,她心里就会觉得不安。

  谢怀砚知她寻陆氏时,便查过她的身世,知道她和颍川庾氏的关系,她在栖云坞里,始终不安心。

  这些日子桓恒每日里都来,她不愿再见他,也不想让他把心思再放在她的身上,早在淮阳的那夜,她和桓恒之间就结束了,不愿直面相对,也无任何的话可说。

  这里有太多熟悉的人,太多的关系。

  她迟迟不语,庾子轩也沉默着不吭声,只神色沉闷,心中憋了一口气,他在心里怨自己,怨父亲今天见了桃漾,也怨桓恒整日里赶都赶不走。

  他低声问桃漾:“怎么去?”

  桃漾回他:“随商队一起。”庾子轩闻言一字未说,起身大步离去。

  桃漾以为他生气了,在院中石桌前坐了好些时候,直到戌时末,她起身要回屋中时,庾子轩又来了她这里,走上前只有一句话:“此行路途太过遥远,我找个人送你。”

  桃漾也正有此意,对他颔首。

  庾子轩再道:“既然要走,就早些走吧,明儿卯时自坞堡北门走,会有人在那里等你。”初春的卯时天色还暗着,庾子轩说完就要抬步离开。

  桃漾在他身后抿了抿唇,嗓音清丽唤他:“子轩哥哥。”庾子轩闻言脚下步子顿住,许久未回过身来,桃漾走上前,站在他面前,见他神色沉闷,对他浅浅笑了下:“谢谢你。”

  庾子轩心中憋的气也就散了,抬手抱住她,嗓音低沉:“好不容易有了个妹妹,又要走了——桃漾,我给你的鹰牌一定要收好,咱们庾氏这些年的生意做的广,北朝也有很多铺面,到时你若需要,就拿鹰牌去庾氏铺面,他们都会听你的。”

  翌日卯时,桃漾来到坞堡北门,坐上马车时,才知道庾子轩口中的‘找了个人送她’找的是他父亲庾睿。

  桃漾上了马车后,看着坐在车厢内正煮着茶的庾睿怔了许久的神,只站在马车门前,还是庾睿先开了口:“晨起冷寒,坐下用盏热茶吧。”

  桃漾对他点了点头,和身后上来的陈月漪一起坐下。

  马车一路行了近一个时辰,车厢内也未有只言片语,还是外面的天光微微有些亮了,庾睿开口道:“到了前面的驿站,咱们停下用些吃食。”

  他看着桃漾,再道:“有我与你们同行,这一路上不必忧心。”

  桃漾对他颔首:“多谢庾二爷。”

  自正月二十七日一直到二月三日,庾睿对桃漾格外的关怀,心细如发,桃漾起初还不敢确认,后来也就明白,庾子轩应是都跟庾睿说了。

  不过,庾睿只是待她亲切,却并未与她多说些其他的,想必也是庾子轩与他交代过的。

  这于桃漾来说,是种很奇怪的感觉。

  她自幼知晓谢澜不是她的生父,也知谢澜本就不喜她,对谢澜从未有过太多的期待,连带着对父亲这个角色也未抱有过任何的期待。

  庾睿对她关心,她心里其实没什么触动,毕竟庾睿对她来说也不过是一个有着血缘的陌生人,可她却又会对他的关怀有着别样的情绪。

  二月初三这日一早,便到了望江县的码头前,庾睿亲自前来督办庾氏名下的产业,运送一批丝绸往北朝去,让桃漾坐在这艘船上,一路北上,随商队一同入北朝京都建邺城。

  庾睿站在码头前,直到桃漾的身影入了船舱,船只划出水面,他才抬步上了马车,再往颍川郡回。

  庾睿喜好作诗作画,他的书房一直存放着一卷女子画像,那是当年他随长兄在颍川郡做客,曾有一夜,他醉了酒,梦到了云中仙子。

  他一直以为那是他梦中的女子,生的那般姿容,虽着素衣,却清丽明媚,宛若仙人,直到那日他见到桃漾,就算她扮作了男子打扮,他还是一眼就在她眉眼间看到了梦中女子的影子。

  原来,那不是一场梦。

  那是真真实实的存在过的。

  自司州边境的望江县走水路至北朝建邺城,至少要走半月的行程,这是颍川庾氏运输丝绸专用的船只,除却一位管事两个婆子以及看守豪奴外,再无他人。

  船上清净,桃漾和陈月漪每人一间敞阔的船舱,赶了这么几日的路,一直未能休息好,上了船后和管事婆子在一处待了一个时辰,向他们打听一些行船路上的事,以及北朝是怎样的风土人情。

  之后就回了船舱内上榻睡了一觉,直睡到日光西下。

  再起身时,两个婆子正在船上忙着做晚膳,桃漾刚睡醒,没作男子打扮,身上穿了件藕荷色的棉布裙,往船舱尾部走过来,问她们:“是要包馄饨么?”

  她看到一个婆子正在和面,另一个则在调馅料,王婆子见她过来,笑道:“姑娘午时就没用膳,饿了吧,老奴先包出些来给姑娘煮了吃。”

  桃漾对她轻笑:“不用,我刚睡醒还不饿,”她在张婆子对面坐下:“我和你们一起包。”

  王婆子见状,忙道:“使不得,姑娘去船边瞧瞧景罢。”桃漾拿起王婆子和好的面:“两位阿婆不必跟我客气,这一路行船还有好些日子,咱们一起忙活就成。”

  两个婆子闻言自不再说。

  接下来的十来日里,在船上倒也过的惬意,往日里他们行船总会在沿途耽搁上几日,这回许是有庾睿的交代,他们这艘船经过好几个繁华热闹的府城时也未停。

  只有船上的豪奴偶尔下去采买些吃食用物。

  行船的第十三日,他们的船到了南北交界之地,用晚膳时,桃漾有些没胃口,问王婆子:“我怎么觉得船只行的更快了些,有些胸闷难受。”

  王婆子与她道:“是行的快了,如今南北朝刚互市,这交界处不太平,过往船只每行至此处都要加快速度的。”桃漾闻言对王婆子应了声。

  简单用了点粥后,她就回了船舱内歇下。

  戌时,天幕暗下,桃漾躺在榻上有些口渴,起身来倒杯水喝,茶壶里的水刚落进杯盏中,她整个人连同着船舱内的物件一同晃动,险些没站稳摔倒在地。

  桃漾凝眉,搁下茶壶就上前去推开窗,只听船上的豪奴严声道:“是水匪!”被拦下的船只不仅她们这一艘,还有一艘货船和一艘客船。

  水匪的船只高大且长,直直的拦在前方百米处,桃漾听到管事扬声和隔壁汇聚过来的船只在商议:“舍财保命?你们是头一回运货吧,这群水匪残暴嗜杀,就算货物都给了他们,也不会放过咱们。”

  “我们船上有二十豪奴,你们呢?咱们这几艘船上的人倒不如一起和他们拼了,还能闯出个活路来!”

  几艘船只并排而靠,桃漾在船舱内凝眉看着这片江水的走势以及附近的地势,陈月漪焦急的来到她这里,喘着气道:“管事让我们待在船舱里,锁好舱门。”

  桃漾对她颔首。

  不多时,船舱外传来刀枪剑戟的打斗声,江水潮湿,带来阵阵的血腥气,桃漾低声问陈月漪:“匕首带在身上了么?”陈月漪对她点头。

  桃漾起身快速收拾她们的包袱,与陈月漪再道:“若外面的人不敌水匪,咱们就跳江,我适才看过,江面平缓,没有冲击,咱们往南面林木多的方向游。”

  桃漾的话说完,船舱外就传来了孩童的哭闹声,打斗声渐止,随之而来的是乱糟糟的求饶声,桃漾和陈月漪相视一眼,把包袱牢牢系在腰上,趁着船舱内这时还很混乱。

  自窗户跳出,只是,刚一出去,就有水匪瞧见她们,大喊:“她们两个要跳船——”船栏足足到人腰间,未等跳出去,已被人按在了船板上。

  再被带到人群所在之地跪着。

  不多时,有一戴了面具的男子在水匪们恭敬的目光下走出来,垂眸扫过一眼,抬手随意指了几个人,开口道:“这几个先杀了,忌咱们死去的弟兄。”

  几乎是话落刀起,其余跪在这里的人身上俱是打着颤,抖成筛糠。

  就在这时,有一跪在这男子面前的妇人许是被吓的失了神,愤怒而起,起身就往这男子身上扑,欲用发间的银簪刺死他,只是银簪还未挨到这男人。

  妇人就已倒在了血泊中。

  男人面上的面具因妇人一扑,掉落在地,他神色间有了一瞬的慌乱,人群中亦是躁动,桃漾点了点陈月漪的手,利快起身,扬起手中的迷药撒在身侧水匪面上。

  和陈月漪大步冲向船边,按在船栏,使尽了力气翻身一跃,跳入滔滔江水中,跪在木板上的人中不乏有会水的,见状也纷纷起身,自四面八方往水中跳去——

  入春已有一月时日,夜间的江水依旧冷寒,她们跳下去后,陆陆续续有人往下跳,船上的水匪得了金银货物,也就没再管她们,只是夜间视物不清,跳下去没一会儿,桃漾和陈月漪就游散了。

  游了近半炷香的时辰到岸边时,桃漾已是筋疲力尽,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唇色已是青紫,她放眼往一望无际的江水看过去,江面依旧平静,不见任何的起伏。

  她垂眸看了看脚边的一个小女娃,凝了凝眉,抱起她往不远处唯一的亮光处行去。

  这处林木后,有一座道观,桃漾抱着小女娃来到这里时,守门的小道士极为热心的将她们请进去,与桃漾道:“姑娘来的巧,师父他正在房里为人治伤呢。”

  道观不大,很快就来到一处院中,桃漾等在屋门前,小道士进去通禀,片刻,再走出请桃漾进去,桃漾走进后,一位年长的白须老者看了看她,让她把怀中女娃搁在竹榻上。

  桃漾把小女娃搁下后松了心神才发觉,这屋内不止小道士口中的师父一人,还有两个身着锦衣华服瞧着打扮似是士族公子的人。

  老道长给小女娃搭了脉,虽然桃漾已经给她按出了一些喝进去的水,老道长按住穴位后小女娃又吐出许多,睁开眼睛醒过来,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后哇哇大哭。

  小道士急忙开口去哄:“别哭,别哭,你阿娘在这呢。”

  桃漾:“……她是我在水中捡的。”

  “离这里大概十里的位置,好几艘船遇到了水匪,大家都跳水逃命,她在水中抓了我的衣服——”

  桃漾话落,他身后一男子上前问她:“姑娘可知水匪共有几艘船,大概多少人?”他这般上前去问,另一男子急忙打断他:“你好不容易休息几日来这里,水匪自有当地官员去处置,你——”

  这人话未说完,被前面的男子侧身看了一眼,只好闭嘴。

  暗暗在心中腹诽:南北刚太平,一身的伤还不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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