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春 第79章

作者:昔在野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朝堂之上 逆袭 正剧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只听王容姬道:“昔年威侯出征西戎,粮尽援绝,誓死不退,以身殉国,忠贞慷慨,为世人所称颂。大郎自幼仰慕祖父风范,颇有为国建功立业之心,因追随大将军从军历练,不想却发生了这样的事。周氏自威侯起,累世忠义,家风忠正,大郎作为周氏的长子嫡孙,又怎么可能违逆父祖先志,做出谋乱之事呢?”

  唤春不停安抚着她,威侯便是她的外祖父,少时好游侠,横行乡里,长大后改过自新,一生战功卓著,却在讨伐西戎时战死,谥号为威,因其忠节慷慨,周氏方为世人所称颂仰慕,渐成南方大族。

  她自然相信周必行不会跟着大将军谋反作乱,可他作为大将军帐下的幕僚,必然是难以摘清。朝堂之事她不好干涉,何况周必行是她表兄,贸然向皇帝为他求情,倒显得她徇私,罔顾家国利益一般。

  唤春边安抚着王容姬,边道:“大表嫂不用担心,此事圣上想来自有明断,不会平白追责无辜之人,你且先回去,让外祖母和舅母都不要着急,大表兄之事,自有我来周旋。”

  王容姬得了她的允诺,一时感激不尽,便千恩万谢的离去了。

  夜深时,萧湛在太极殿议事方回。

  唤春连忙上前为其宽衣,执温帕为其擦手洁面,消除疲惫后,又亲手倒了茶,捧到他面前,“今日朝会,商议结果如何?”

  萧湛摇摇头,沉声道:“我派了王肃前往武昌劝大将军收兵,若大将军坚持一意孤行,那就要正式开战了。”

  唤春点点头,王肃毕竟是大将军堂弟,又是皇帝的表兄,由他去做中间人说和,最合适不过,即便劝说不成,也不用担心大将军会害他性命。

  她便开口建议道:“大将军虽凶狠不法,但王公是忠于社稷的,并无作乱之心。何况陛下南下创业之初,是靠琅琊王氏的辅佐,才有了今日造化,如今王肃又深为陛下所仰仗器重,若陛下听信奸佞的挑拨,将琅琊王氏的子弟族诛,那是不是连王肃父子也要一起诛杀?”

  此言暗合了萧湛心事,只是朝堂上对王氏不满之声甚嚣尘上,他便暂时沉默不应。

  唤春见他有所松动,便继续劝说道:“王肃正冒险前往武昌劝说大将军,若此时枉加刀刃于王氏子弟之身,不是寒了忠臣良将们的心吗?此诚危急存亡之际,不是朝堂内斗之时,陛下应尽可能地拉拢所有可以利用的力量,团结群臣,一致对外。”

  萧湛深以为然,她此言岂止是为王氏求情,也是在为大将军麾下那些幕僚求情。即便不论她与周氏的舅甥之情,周泰守石头城多年,忠心耿耿,其长子周必行在大将军麾下效力,若因此事被牵连身死,那的确是寒了忠臣的心。

  他感叹道:“你说的不错,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谋反是大将军野心膨胀,与他人无尤,即便问责也该止责于大将军一身。如今朝堂六成以上官员都多少与王氏有牵连,若要全部追责下去,满朝文武都要人心惶惶,那就更没人愿意为国尽忠了。”

  唤春点点头,“正是这个道理,危难之际,更该施以仁政,安抚人心。”

  萧湛苦笑了一下,拉着她的手将人搂到怀里,重重吻了吻她。

  归根结底,他还是没有孤注一掷,玉石俱焚的勇气。

  他可以豁出去自己的命,但是他希望唤春和孩子能好好活下去。

  此战胜负难料,若真将琅琊王氏子弟尽数诛杀,日后他赢了倒还好,若是他输了,大将军攻入金陵后,唤春和孩子一个都活不了,都要给王氏陪葬。

  留下王氏一族,就算他兵败身死,起码他们母子还能有条活路。

  他太喜欢她了,只想把最好的给她,也一定要让她好好活下去。

  翌日,萧湛便在太极殿见了王公。

  王公脱帽叩首流涕请罪,皇帝亲自扶他起身,下旨赦免在京的琅琊王氏子弟。与他共诉昔年一道南下,创业江东的往事,二人一时都感慨不已,君臣就此冰释前嫌,共参大事。

  建元二年夏五月,皇帝广设军号——

  以司徒王诩为大都督、假节,领扬州刺史,总领征讨诸军。

  以徐州刺史傅熙为卫将军,都督从驾诸军事。

  以右将军周泰负责守卫石头城。

  以丹阳尹徐伯允为护军将军,假节、都督朱雀桥南诸军事。

  以侍中刘温领左卫将军,吏部尚书蔡雍行中军将军。

  又征豫州刺史、兖州刺史、临淮太守、广陵太守等边军镇将率部还卫京师。

  安排部署完京师的兵力防卫后,皇帝又下诏称王逞志骋凶丑,危及社稷,其帐下幕僚多有受其蒙蔽者,被迫作乱。今日之事,罪止王逞一人,其手下将士只要愿意及时回头,皆不予追究,绝不滥刑。

  周家那边,王容姬和周老夫人、孔夫人得知朝廷不会追究无辜的大将军党羽后,方才松了口气。

  *

  荆州武昌。

  朝廷广设军号的同时,荆州与江州的大军也在紧锣密鼓地调动着,王玄朗已奉命前往九江驻军,不日动身离了武昌。

  这两日,王大将军又犯了头风,正在卧榻安养。

  这一年来,他犯病犯的越来越勤了,恐怕是大限将至了,只是一想到大事未成,功业为竟,心中仍不免有憾。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啊!

  这时,参军钱冲入内来报,称皇帝遣使来交涉,抚军将军王肃求见大将军。

  王大将军眼神一动,勉强打起几分精神,忙命请入。

  王肃从容而入,身姿清隽挺拔,与大将军的颓然憔悴形成鲜明对比。

  他作了个揖,面色含忧道:“听闻兄长近来困笃绵绵,愚弟颇为忧心,不知兄长近来身体感觉如何?”

  王大将军强打着精神道:“老毛病罢了,还是老样子。”

  王肃不言,只暗中观察了一番大将军的神色,见其面色青黑,精神不振,隐隐有行将就木之态。

  他正色开口劝道:“兄长立身率素,少年闻名于天下,乃一时英雄人物。如今迟暮之年,位极人臣,荣宠已极,本可成为流芳百世的忠贞良臣,可兄长偏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想要更进一步,让王氏全族都落下乱臣贼子的千古骂名。我们王氏一族深受皇恩,玄朗也是我们王氏佳子弟,本来可以撑起将来的家族门户,却因兄长构逆被毁,实在可惜。”

  大将军不以为意,冷嗤道:“你不必在我面前做戏,一家子倒也不是非要装在一个篮子里,你不支持我,我不勉强你,但你也不必劝我改变心意。皇帝一心削弱我们王氏,我岂能坐以待毙。我大限将至,撑着这口气以图大事,无非出于对家族门户考虑。待事成之日,便由玄朗即位,撑起家族门户,我们琅琊王氏便能更进一步,有何可惜?”

  王肃摇摇头,蹙眉道:“听兄长此言,莫不是有改朝换代之意?兄长既然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为何还要兵行险着?你将大事托付玄朗,可玄朗区区一小子,年少无望,哪里能承担宰相之重?自开天辟地以来,可曾听闻过以一孺子担任宰相者?兄长改朝换代之举,非人臣所为,我为兄长之行羞之,且悲且惭,望兄长能及时悔悟收兵,与朝廷冰释前嫌,以全家族门户。”

  王大将军冷冷道:“箭在弦上,我若此时退让,岂不趁了皇帝小儿之意?我与皇帝势均力敌,胜负也犹未可知。待我夺取金陵之日,便是清算朝臣之时,倒是你,还不如趁早留下,辅佐我共谋大事。”

  王肃毫不犹豫的拒绝,并提醒他道:“陛下所统率六军,石头城有两万人,宫内后苑两万人,护军屯金城五千人,丹阳尹屯朱雀航五千人,徐州、兖州、豫州诸州郡兵力合计五万余众。以天子之威,文武毕立,兄长以人臣侵陵君主,名不正言不顺,岂可抵挡?兄长如今罢兵,还有可周旋余地,若兄长一意孤行,那便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王大将军闻言大怒,见王肃不能为自己所用,也不愿家族这难得的将才为皇帝所用,于是将王肃扣留武昌软禁,大军仍按着原计划调动。

  双方大战,一触即发。

  ……

  千里之外的姑孰——

  裴静女和王静深留守姑孰等待消息,心中都是忐忑不安的,可他们千等万等,没有等到王肃返回姑孰,这才得知他被大将军扣留武昌了。

  二人心里同时凉了半截。

  

第96章 心急如焚你还想跑!

  王肃被扣留武昌后,姑孰众将士一下子没了主心骨,士兵因畏惧于王大将军兵强权盛,不少人都起了怯战之意。

  裴静女更是心急如焚,她一个妇人家不懂军事也不懂政事,只能去找王静深讨主意,不想他竟然已经收拾了宝剑包袱,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静深,你这是要做什么?”裴静女愕然看着他。

  王静深瞥了她一眼,沉声道:“我要去武昌,不能在此保护大姐儿了,我已经安排人备好了车,这就派人先送大姐儿回金陵娘家避一避。”

  裴静女闻言睁大了眼,连忙上前抓着他的手臂,想劝他冷静,语无伦次道:“静,静深,你不要冲动,大战在即,你此时去了武昌,若也被大将军扣下了怎么办?”

  王静深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那我父亲要有个三长两短,你就不担心吗?我去意已决,大姐儿别劝我了。”

  裴静女当然是担心王肃的,可现在自己也算他半个养母,怎么都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去冒险,苦苦劝他道:“大将军其人,蜂目豺声,非良善之辈,他纵是对你幼时疼爱,可如今关乎家国立场,他岂会因私废公?大将军毫不顾念手足之情,将你父亲扣留,更不会心疼于你,我是你的母亲,我不能眼睁睁再看着你去冒险。”

  “谁是你儿子?你别给自己贴金了!”

  王静深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都这种时候了,还想拿母亲的身份压他,他冷冷道:“反正你就是图个安稳,我现在就让人送你回金陵,我们父子就算死在武昌,大将军也伤不到你半分。”

  裴静女也微红了脸,哀声道:“我不是贪生怕死,就是不想让你也出事,你母亲去世这么多年,就只有你一个儿子,我不把你照顾好,怎么对得起你母亲和你父亲呢?”

  王静深有些不耐烦,不想再跟她掰扯浪费时间了,为免耽误了时机,索性直接把人捆了起来,不顾裴静女的挣扎反抗,硬生生把她扔进车里,安排人护送她去京城裴家了。

  这边安排好之后,王静深便轻骑简行,千里赴荆,孤身救父了。

  ……

  显阳殿。

  桃符醒了,宫人带着他玩,他在地板上爬来爬去,现在已经可以爬的很快很稳了,梁宣蹲在地上一角,拍手招呼弟弟爬过来,等人到跟前了就一把把人抱住,桃符乐的大笑不止,和哥哥在地毯上滚做一团。

  唤春心不在焉地看着儿子玩闹,笑容很勉强,这两个傻孩子,还不知道外边发生了多严重的事情,若有一日翻天覆地,他们还不知道下场如何呢?

  萧湛近来都在城郊亲自领兵,准备迎战叛军,她心里实在担心极了,又受困于身份,不能时刻在他身边了解外边战局,只能独自守在宫里,日夜担惊受怕的。

  这时,彩月匆匆而入,说王抚军夫人从姑孰归来求见。

  唤春心里一咯噔,忙命请入。

  裴静女便哭哭啼啼走了进来,哭诉王静深把她送回金陵,独自前往武昌救父之事。她丈夫已经被扣留了,若她连他的儿子都看护不住,她怎么对得起他?

  唤春心下吃了一惊,姑孰是金陵屏障,王肃父子都走了,谁来守姑孰呢?

  她一面安抚裴静女,一面叹道:“你先别着急,大将军喜欢王郎,怎么都不至于伤他性命,这孩子着实冲动了,他父亲都搞不定的事情,他去了也是于事无补,不过白送人头罢了。”

  裴静女泣道:“若两军交战,他们父子都被当做人质威胁陛下可怎是好?我是怕他那性子刚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决计不会让陛下为自己陷入两难,我是怕他做出什么玉石俱焚的事儿。”

  说完,便不停抹着眼泪。

  唤春心中也颇为不安,王静深把裴静女送回金陵,那是抱着九死一生的心态去的武昌。

  他们王氏齐心的时候是齐心,可一旦起了冲突,杀起自家人也没见手软过,别看大将军器重王肃父子,真到了敌对时刻,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王肃父子恐怕凶多吉少。

  唤春勉强安抚道:“事情终究还未到那一步,我们要相信王抚军的智慧,他经验丰富,成熟老道,定然是有法子化解,你别想太多,你在后方平平安安的,他们才能安心在前线出生入死。”

  裴静女却哭的更厉害了。

  好一阵安抚后,唤春才将人稍稍哄住,好言送出了宫。

  唤春心里仍旧七上八下的,今夜萧湛没有回宫,住在了城外营帐督军,她在宫里也是彻夜难免,整夜胡思乱想的。

  如今金陵城也算不得安全,王静深把裴静女送回金陵避难可不是明智的选择。如今情况危机,周氏的女眷也该早做安排了。

  翌日,唤春便请谢蕴雪入宫了一趟。

  会稽是三吴的腹心,战火很难蔓延到那里,最为安全,如今已经有不少大臣将女眷转移会稽避难了。

  会稽谢氏是会稽首屈一指的大族,谢蕴雪出身谢氏,她便想让谢蕴雪带着外祖母和舅母们,还有家中姊妹们也先去会稽老家避难,顺带着把裴静女也一起带上。

  谢蕴雪蹙了蹙眉,心知她是在安排后事呢,问道:“我们都走的话,那夫人怎么办?”

  唤春摇了摇头,正色道:“我不能走,我是皇帝的女人,我若走了,士气就散了,我要留在台城与陛下并肩作战。”

  谢蕴雪闻此,也正色道:“那我也不能走,我是周氏的儿媳妇,我的公公如今担任石头城主将,正在守城迎敌卫国,若他家的女眷在没开战的时候就提前逃走避难,将士们会怎么想?他们会想,原来连主将都对战事没信心,不相信会打赢这一战,主将也怕王大将军的良兵强将,怕守不住金陵城,所以才会提前转移了家中女眷。主将先露出怯战之态,那将士们就更没有信心了。夫人不必多言,无论如何我都会留在金陵守家,绝不会逃往会稽。”

  唤春眼眶一热,没想到她竟这般热血丹心,动容道:“周氏有你这般儿媳,是满门的福气,二郎当真识人,才能娶到你这般贤妻。”

  二人又互相好言劝慰鼓励一番后,谢蕴雪方离宫归家。

  她前脚走了不久,躲在殿外偷听许久的梁宣便悄悄走了进来。

  这段时日,梁宣也或多或少听到风声了,朝廷似乎要打仗,阿娘每天都是忧心忡忡的,今日听到她和谢舅母的对话,便料想现在金陵城的情形很危险,恐怕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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