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鸣筝
容今瑶脊背僵直,平静的神色顷刻间?龟裂,“楚懿?”
眼前一片漆黑,她却冥冥之中能感知到,楚懿在?看她。那?是自上而下的目光,将她整个人围拢起来?。
温热的手掌时不时擦过下颌,袖口时不时刮过耳垂,呼吸时不时吻上她的唇畔。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在?这种?情状之下,愣是冒出了一点暧昧的苗头?。
脑海里紧绷的弦就快要断了,容今瑶下意识想要挣扎,却被反手扣住肩膀,只能乖乖躺着。
少年?悠悠道: “你躲什么?”
第26章 “我怎么觉得,你在紧张……
“你躲什么?”
话落, 楚懿自窗外托起容今瑶的脸,手指缓缓移动?,贴合在她的太阳穴及眼角位置。
轻轻地按住。
指腹带着淡淡的药膏气味, 沿着眉骨滑下, 绕着她的眼睑做了几圈按摩, 力道恰到好处。
容今瑶却觉得这碰触隐隐灼热,脑海中不合时?宜浮现出一个场景——水汽氤氲的浴桶中, 一双手在细腻的肌肤上流连,像流水般滑过颈肩、锁骨、胸口、腰腹……
不能想,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
容今瑶心尖微颤, 呼吸轻了几分, 咬紧牙关道:“谁说我躲了, 我只是想换个更舒服的姿势而已。”
“是吗?”楚懿弯唇一笑, 淡淡调侃道,“但我怎么觉得,你在紧张。”
容今瑶一时?语塞。
二?人刚经历亲密的接触不久,而今又置于暧昧的气氛中, 换成?是谁都会紧张吧?只有他才会如此淡然。
容今瑶蜷缩起手指, 指尖掐进掌心,将她从暧昧的恍惚中拉出来,“毕竟不是谁都能享受到小将军的服侍。”
楚懿:“?”
容今瑶轻车熟路地扯出一抹害羞的假笑, 继续说道:“更何况,我一直觊觎你的美色,紧张也是人之常情。”
楚懿:“……”
还是一如既往的擅长扯谎。
见?他不出声,容今瑶话头扭转:“不过怎么是你,莲葵呢?”
楚懿凝了一下眉,说起来, 还是莲葵“特意”让他来的。
他本来在院子?中练剑,谁知莲葵路过时?忽然肚子?不舒服,然后将东西一股脑地塞进他怀里,只留下一句“公主需要冷敷,还请小将军帮忙”,匆匆跑了。
楚懿没拆穿莲葵的小伎俩,只说:“我让她出去采买了。”
“那你方才也应该出声制止我一下。”
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楚懿还总是出其不意的出现,容今瑶隐隐担忧起来,生怕自己?哪天一不小心就?暴露了目的。
闻言,楚懿若有所思地低眸。
昨晚沐浴时?她意识不清,使得他窥见?了卸下面具后那份真切的柔软。方才容今瑶误以为他是莲葵时?,会娇声娇气地让他喂她吃葡萄,状态亦非刻意做假。可一旦发现是他,就?又戴回了熟悉的面具伪装自己?。
楚懿声音淡淡:“我见?你很‘享受’,说话也正在兴头上,不忍打断。”
他的态度愈是平静坦然,愈是显得容今瑶急不可耐。
容今瑶勉力稳住心神,反驳回去:“你偷听墙角也很享受!”
分明是咬牙切齿的警戒与敏感,单单让人觉得有些?可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
楚懿略一挑眉,“嗯,的确。”
话音落定,瞥见?容今瑶眼睛的浮肿已消去了大?半,他缓缓移开了手。
容今瑶得以喘息,迫不及待地要与那道视线拉开距离,从软榻起身的动?作?带着几分急促。
她站在窗内,抬眸看向窗外的人。
年轻人穿了一身紫绀色箭袖锦袍,风姿奇秀,显得他更是唇红齿白,明目透亮。少年身上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笑起来时?,眸子?会露出点?点?星意,无论?放在哪里都是惹眼的。
如果?能忽略他眸底的深意。
对视良久,楚懿不咸不淡地开口:“我不过生辰,也没什么隐秘的喜好和习惯,你不必费这个心思。”
容今瑶愣了一下。
在凌云堂念书的时?候,她曾听旁人提及过,说楚懿向来不过生辰,不论?谁送了他生辰礼,他一概退回或丢掉,不可多见?的冷漠。
当时?容今瑶漠不关心,还以为是说笑,没想到却是真的。
“自我凯旋回京那一日,圣上就?已准备为我挑选合适的婚配之人。我无心朝堂党争,可毕竟手里还握着白羽军精锐,若是太过自由必会被人忌惮。”楚懿道,“就?算没有你,也还会有别?人。”
与皇家缔结姻亲是板上钉钉的事?,只是万万没想到回京之后竟会与容今瑶发生这么多牵扯。
楚懿:“跟你成?婚,我以后有了东宫相护。而你呢,也多了国公府和白羽军做后盾,两全其美。所以,你不必觉得欠我什么。”
方才暧昧的气息烟消云散,容今瑶察觉到,楚懿此般坦诚,也是在间接提醒她,莫要把这场以利益为主的婚姻当真。
她不需要为了偿还人情去投其所好,更别?提同房的事?。
容今瑶微微松了口气。
没错,皇家儿女的婚事?大?多是利益牵扯,没有她,还会有其他的公主、郡主、世家女……只是她突然有些?好奇,如果?与楚懿成?婚的不是她,他会不会也像方才一样,替自己?的妻子?按摩消肿?
事?实上她也这般问了:“成婚之人如若不是我,你原本的打算是什么?”
楚懿目光动了动,有些?莫名。
他双手撑在窗台上,对上容今瑶认真的神色,默了片刻,语气自然道:“把自己发配到边疆。”
果?然,无论?指婚对象是谁,他都不会抗拒,只会坦然接受。容今瑶抿了抿唇,“那你后来怎么又妥协肯和我成?婚了?”
她还记得在碧桃林中,楚懿曾信誓旦旦地说这婚事?不会成?,她也不会成?为他的心爱之人。
“我们不是两情相悦吗?”对方轻飘飘开口。
容今瑶猛地一顿,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耳畔的热意爬上脸颊,她努力镇定,后知后觉意识到,楚懿是在复述茶楼那日她“证明真心”的话术。
楚懿意味不明睨她一眼,又缓缓纠正:“错了,应该是你喜欢我。”
他笑了下:“毕竟公主为了能与我成?婚费了不小波折,就?连婚后同房事?宜都安排妥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容今瑶咬咬牙,只想赶快结束这个话题,说多错多,楚懿的试探总是出其不意。她假装打了个哈欠,“我累了,想小憩,烦请小将军替我把窗户关上吧。”
眼睛转了转,又面带微笑,状似可惜地补充了一句:“还有,我晚上睡相不好,容易把身边人当成?软枕压着。你右手有旧伤,为了你着想,我们只能暂时?分房睡了。”
楚懿心知肚明她是拿他手腕上的旧伤做借口,于是眯起眼冷笑了声,“是吗?那我多谢你的体贴。”
容今瑶微笑着眨了眨眼,道了声不必谢。
楚懿没再说什么,收回视线,合上了窗,不过他并未直接抬脚离开。
他侧身靠在屋外墙壁,一个容今瑶看不见?的地方,手指轻轻扣着窗框,“嗒嗒”的声响渗入静谧的空气里。
想要彻底摘掉一个人的面具很难,叫一个敏感的人卸下心房和伪装也不易。
早在凌云堂,心仪他、接近他的人很多。只不过她们都被他温煦韶朗的一面所欺骗,以致心存幻想。见?得多了,何为真心,何为假意,他十分清楚。
所以他依旧对容今瑶的喜欢存疑。
从凌云堂的针锋相对到现在的柔情软意,态度陡然逆转,定是有什么目的。
而他呢,起初明明只是想要拆穿她的假面具,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便一而再再二?三的心软。久而久之,竟也让他觉得,与容今瑶成?婚这件事?并没有想象中差。
至于为什么会心软对她说“让我成?为你的家人”……
新婚喜庆喧闹,祠庙破旧冷寂。推开木门时?,他看到了布满泪痕的脸与被雨淋湿的眼。他自知自己?不是个热心肠的人,却偏偏在那一刻想要抓住这一缕残魂,所以向她伸出了手。
这是同情吗?
或许是,又或许不是。
……
入夜,铿锵的兵刃声在营地中此起彼伏,夹杂着兵士们的笑声与叫好声。
本该熄灯的主将营帐,却意外地透出一片昏黄光亮。
营帐的帐帘被人轻轻掀开,慕昇拿着军报抬脚走进,停在几步之外,望着灯下的少年,陷入短暂的沉思。
他知道小将军一向刻苦,军中事?无巨细都要亲力亲为,却不知刻苦到这个地步。
昨日才刚刚与公主完婚,按理说,这几日该是新婚夫妻浓情蜜意的时?候。谁成?想,小将军竟是一刻也不耽搁,转头就?回了白羽营操练新兵,甚至直接宿在了营中!
慕昇心中暗自揣测,难不成?二?人关系不和?
他早先?听别?人说起过凌云堂那些?事?儿,小将军与六公主虽是青梅竹马,可私下关系并不融洽,所以才有了死对头的说法。
眼下见?楚懿一脸平静的模样,忍不住又多了几分怀疑。
楚懿坐在桌案前,指尖握着断月刀擦拭,头也没抬地问:“你发什么呆?”
慕昇倏地回过神来,险些?忘了正事?,“小将军,杏莺楼那批人有消息了。”
他将军报呈上,神情恢复凝重:“之前围猎抓住的可疑之人都只是些?小喽啰,他们并不隶属于漠北鹰狮。但据他们所知,的确有一伙人住在杏莺楼。杏莺楼鱼龙混杂,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常去寻欢作?乐,喝多了套话相对容易。”
楚懿看着军报里的一行行小字,目光捕捉到某个名字,下意识一凛。
果?真是他。
“卑职还查到,贺兰宸也在上京。”慕昇观察着楚懿表情,继续说,“此次贺兰宸有备而来,他带着漠北王亲拟的和亲文?书,想必是想联姻求和。不过具体求娶谁,暂未查出。”
楚懿语气嘲弄:“和亲?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以大?昭帝的脾性,若是能和亲息战,定会允准。甚至朝臣们都会赞同,若能通过这种方式一劳永逸地结束拉锯战,何乐而不为。
慕昇稍作?停顿,欲言又止。
楚懿抬头,看了慕昇一眼,“想说什么便说。”
“也没什么,卑职只是有点?担心。”慕昇犹豫片刻,如实答道,“漠北王廷向来行事?野蛮,不管不顾,尤其那个贺兰宸恨您恨得紧。您越在意什么,他就?越要抢走什么。”
“所以呢?”
慕昇:“贺兰宸如今潜伏上京,定会知道您与公主的关系。怕就?怕,他们这次会把主意打在公主头上……”
楚懿目光渐冷,但话还未说完,又有一人走了进来,“说什么呢?这么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