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松下有鹤
清蕴动作停顿,出众的视力看清了那块羊脂玉的制式,正是家中给他寻的暖玉,据说佩戴可以暖身养气。即便没那些功效,戴了十几年的玉,也不该说舍就舍了。
她不赞同地看去,李秉真远远拱手,意思仿佛是不便亲身进场,只能用这种方式为她助力。
清蕴低声对白芷吩咐,她也跑去台边,过了会儿回来摇头,“不让换。”
台边正好有清蕴好友,特意走到她身旁,“想要回你夫君玉佩,只能努力取得名次了。不让换可是世子的吩咐,并非我们为难你。”
说完打趣道:“世子在用这法子为你打气呢,你们夫妻恩爱就罢了,竟还到投壶赛来给我们展示一番,当真过分。”
她们都能意识到的事,清蕴怎么不清楚,心头微动,敛住目光没有再朝李秉真那儿看。
而她接下来的投壶,简直是百发百中,力度、角度全都恰到好处,友人开始还为她拊掌,后来则是满脸揶揄。
最后一箭松手时,身后忽然有动静传来,周围喝彩声骤然停止。
清蕴回身,瞧见大步走来的建帝,他口中抱歉,面上可不见丝毫不好意思,“方才见李夫人出神,还以为射不中,故而想助你一臂之力,看来是朕多事了。”
壶中正插十支箭,但最后那枚不是清蕴所投,而是建帝的羽箭。他边走边投,不仅击落了清蕴的箭,力道之大还把壶身带倒了。
她神色如常地垂下手,没对这截胡的行为发表任何看法。
其余人纷纷行礼,暗暗对视一眼,不知陛下是闲逛到这儿,还是另有目的。
建帝身边仅带了两人,万云和李审言,阵仗太小,所以刚才没人察觉。
李秉真过来见驾,建帝心情很好地摆手,“不必多礼,朕是随意走走,见这儿人多便来凑个热闹,你们这比赛可有什么彩头?”
登时有人举托盘而来,将三物奉给建帝观看,他随意捏起象牙扇瞧了瞧,“这三个奖品都从何而来?”
听过解释,不由笑了笑,“朕若是说对这些也感兴趣,会不会太欺负人了?”
“这样,李校尉,你代朕下场比一比。若是胜了,朕也可以在其中挑选一样。若是输了,朕再赐一礼。”
他要参赛,众人当然不会拒绝,顿时踊跃应好,有些人一扫先前颓势,暗暗想在陛下面前表现。
这儿的热闹景象引起其他人注意,发现建帝在此,逐渐围观过来,渐渐的,竟成了一片人海。
随意扫过去,清蕴发现齐国公、大长公主、二舅舅、三哥等熟人也在其中。
第31章 凡他想要,还没有一直得不到的
投壶规则有了变化, 从轮流投十箭,筹数多的人为赢家,到两两分组同时投一壶,谁能投中更多或先投中, 就算赢。
以李审言的功夫, 拼武力的比赛其他人肯定不如他, 但这是投壶, 不需要多大的力气。
如果赢了,说不定能和李校尉一样得到陛下赏识, 一飞冲天。
当然,还有些年轻人只是纯粹想打败陛下身边的人。
王宗赫皱着眉发现,甚至有同年也因陛下的话跃跃欲试,眼冒精光。
王维清低声道:“这位李校尉晋升的事传出去,搅得人心浮动。长此以往, 不是好事。”
上有好者, 下必甚焉。当你老老实实读书、科举、入仕,谋得一官半职后又呕心沥血做出业绩,却发现不如别人卖艺杂耍升官快, 自然会不平衡。
不是每个人都有为国为民的抱负,至少有一半人当官是为了功名利禄。建帝喜欢玩乐的名声传出去,投其所好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王宗赫沉默。
二叔说得不错,李审言今岁二十三, 他虽然在卫所待过, 但不能算实打实升上来的武将, 也不是凭借皇亲国戚身份拿到的官职。凭这个年纪, 算得上平步青云。
以柳文宗柳阁老举例,他二十三岁的时候可能才刚成为进士, 在翰林院默默耕耘,经过十几二十年的沉淀,一路慢慢升迁,才到如今的位置。
祖父年过六十,在六部辗转了二十余年,得到尚书一职。父亲今岁四十有二,前两年终于从大理寺少卿擢升至正卿。
叔父、兄长等人更不用说,有的外放历练,有的正戍守边城,而他们的仕途在常人看来已经算十分顺利。
自己呢?有状元的名声也没什么,每三年都会出一个,悄无声息沉寂的也不少。
文官要出头,着实不易。周墨当初高中探花,还不是在琢磨些投机取巧之事。
随着哨声响起,投壶赛再次开始。
因是两人一组,清蕴还要提防别人把自己的箭击落,不由收敛起先前随意玩乐的心态,认真起来。
当她第三次击落旁人的箭,命中投壶时,大长公主忍不住叫了声“好”。李琪瑛看得酸溜溜,凑到齐国公身边,“阿娘爱屋及乌,我总觉得只有哥哥才是亲生的,娘如今对大嫂都比对我好了。昨天我独自猎了头鹿,也不见她夸我。”
齐国公看着她明亮无忧的眸子,笑了笑,拍拍她的脑袋,没说话。
李琪瑛纳闷,抬头望父亲,人已经重新看回赛场了。
场中逐渐决出前十五,其中正好有清蕴和李审言。
到这时候,她不像之前那样严阵以待了,确定能够位于前十五后,就在观察场上局势。
李审言的身份注定他会被针对,年轻人和那些深谙官场规则的人不同,不会因为他的身份和代表的含义有顾忌,反而会想争先挤下他。
李审言也发现了,有些人即便自己投不中,也会故意击中他的箭矢,让别人胜他。
待会儿混战起来,他无疑会成为靶子,最吃亏。
他不着痕迹地走到了清蕴身边,边观战边低声道:“嫂嫂,可要合作?”
“嗯?”清蕴仅微抬眼皮。
“你想赢回那枚羊脂玉,必须得做挑选的第一人。我代表陛下参赛,不能让他太丢颜面。”李审言意外得坦然,“假如最后仅剩下我们和另一人,我会助你拿到头名。”
从承乾宫那天表现来看,李审言行事更像一头孤狼,怎么会找人合作,而她的身份还属于半个李家人。
清蕴直接拒绝。
李审言挑眉,没说什么,走回自己的位置,却在又经过两轮比赛后笑了起来,对清蕴故作拱手,作了个口型,称“多谢”。
围观的人可能看不大真切,同行比赛的人电光火石间恍然,这对叔嫂莫不是私底下达成约定,暗中相帮,以夺名次。
清蕴立刻感到即将和自己比试的人目光警惕起来。
原本他们不会对她用手段,只老老实实比赛,遇上李审言才会群起攻之。
她明白了李审言的打算,找她合作是假,让她也成为众矢之的才是真。
想通这个关节,李审言用心可以说颇为“险恶”。
不远处,李审言懒洋洋地抚过箭矢,站直了身体。他确实是故意的,想看看这个备受李家人称赞的大嫂,会有什么高招。
随后他看见,清蕴和身边几人低声说了几句话,正当他以为她要和自己一样时,却见她温和一笑,“不好意思诸位,我手腕有旧疾,如今已感到不适,就先行退出了。你们继续,只是玩乐而已,尽兴即可。”
说完,竟走回李秉真身边,当真开始旁观了。
李审言眯了眯眼,收回视线。
“准备如何对付他?”李秉真的声音响起。
他一直在关注清蕴,知道她临走前和那几人说话,肯定不是简单解释自己有手伤。
清蕴微微眨眼,“合纵连横。”
李秉真:“愿闻其详。”
因为建帝派李审言加入,寻常规则被改动。十五个人,除去第一名,其余人先二二一组决出胜者,再形成八人混战。
假如李审言未进前三,将会有四份礼品,所以只需要找到四组人,与他们暗中约定,在各自组内胜出的四人在混战中通力协作,一定会比散兵强。
至于怎么在短时间内分辨自己人,清蕴让他们把玉佩全系在左侧。
李秉真:“……他们为何会同意?”
失败的那几个人岂不是什么都没有,毕竟那些礼品不能一分为二。
“自然是想赢过陛下了。”清蕴笑起来,年轻人气盛也有气盛的好处,至少为了打败李审言都铆足了手段。
但他们先前都是各自为政,彼此碰上时依旧不留情面,这样下去,占优势的依旧是李审言。
清蕴原本没想做这些小动作,毕竟只是场玩乐,建帝下场,也不过让她多犹豫了会儿。
李审言先下手,就怪不得她了。
至于李秉真的玉佩,她已应下他们会用别物交换。
听完这些,李秉真闷笑,觉得这样不肯白白吃亏的她很有些可爱,从袖中伸手握住她。
周围站着这么多人,虽是夫妻俩,手牵着手也很扎眼。清蕴刚动了下,被他在掌心微挠,一点痒意传来,很快放弃了。
不出他们所料,有了战术和明确目标后,场中很快决出9人,其中有四人暗地成团,李审言依旧为众矢之的。
眼见他投入壶中的箭总被人“不小心”打落,建帝大笑起来,他看得很清楚,场内已经隐隐有人成团,下定论道:“看来李校尉无缘前三了。”
比的毕竟不是武功力气,单打独斗如何比得过别人齐心协力。
他感慨道:“武力、技艺远高于众人又有何用,旁人辅车相依,而他孤家寡人,如何胜出?”
建帝话语意有所指,闻者心头一紧,说:“为得陛下赏识,这些年轻人连兵法谋略都用上了,可见对陛下如何心向往之。李校尉想必早就看出来了,不愿与他们计较。”
建帝一笑置之,目光越过人群,落在清蕴身上,也落在她和李秉真交握的手。
这些人联合起来,八成是她退场前的主意,倒很有狡智,不肯吃亏。
唯独让建帝不解的是,依她行事作风,嫁进齐国公府是她的谋算,所为定是权势。因为在此之前,她和李秉真没见过面,也没任何感情。
他是皇帝,坐拥四海,掌天下权柄,难道不能满足她?
拒绝得那般果断,回头依然能若无其事和李秉真恩爱。建帝心中生出极其微妙的不悦。
登基以来,凡他想要,还没有一直得不到的。
如此想着,在场中决出前三时,发现其中没有李秉真,建帝面色淡然,“看来朕当真要再出一礼。”
他让人把第四名也叫到跟前,和颜悦色问:“都是哪家小辈?”
四人默默对视一眼,忍住翻涌的激动,各自报上家门。不如所料,即便不是名门之后,家中也有在朝堂排得上名号的长辈。
胜者当中,有个看模样尚未及笄的少女,见建帝态度亲和地让他们挑礼品,还可以另外提出一事,便高兴道:“陛下此次带来的御厨所制荷花酥尤其美味,可惜只在第一晚做过一次,能否再赏臣女一盒荷花酥?”
场内响起低低笑声,少女家人也大觉丢脸,默默后退两步,只作不认识。
建帝也笑了下,“朕直接把御厨赏你,可好?”
少女大喜,也不懂推辞,直接俯首谢恩,天真情态引得场上氛围和缓许多。
对于代他参赛却败得如此彻底的李审言,建帝没说什么,任他回到身侧。
投壶赛结束,三人看架势要去别处。这时候,齐国公默默跟过去,被万云拦住,“公爷可有什么要事?”
“在下有事和陛下启禀,劳烦万公公代为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