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引 第27章

作者:松下有鹤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正剧 古代言情

  万云道:“放心罢,陛下不会因这点小事苛责李校尉。国公若是为这事,就不必特意求见了。”

  他和齐国公面上关系其实尚可,提点了这么一句,但齐国公没有打消想法,依旧定定看着他。

  万云意识到,齐国公恐有重要的事。

  他跑上前和建帝低语,天子回头瞥了眼,把人带到行宫。

  “陛下,臣有罪。”刚入殿,齐国公就跪地请罪。

  “哦?”建帝好奇,“何罪?”

  “臣今日才知,当夜窥伺帝帐一事,极有可能是臣命属下找审言传话时,传令不当,以至他不知那竟是天子所在,造成误会。”齐国公低首,“臣一直以为和自身无关,多日来也不曾关注。直到今早意外从属下口中得知真相,忙来向陛下陈清。”

  这话说出来,三岁小孩儿都不信。天穹山第一夜,建帝会和他们同住幄帐,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帝帐规制和其他又有不同,左右守卫森严,岂是一个不小心就能凑进去的?齐国公揣着明白装糊涂,建帝一时也摸不清他这葫芦里装的什么药,“齐国公莫不是在和朕说笑话?”

  他是怀疑大长公主,想找证据,结果齐国公自己先来请罪?

  “臣所言句句属实,陛下不信,尽可来查。”

  建帝冷笑,“何为窥伺帝帐,你可知其意?这可不是简单一句误会就能解释的。”

  “虽是误会,也是臣教导属下无方,下令时又未曾考虑周全,险些酿成祸患,臣愿意领罪受罚。”

  于建帝来说,这简直是破天荒。

  他那不怒自威的眼扫过俯首在地的齐国公,扫过万云,再扫过李审言。

  于是淡道:“连一个属下都教导不好,朕如何相信你能治好兵?”

  “臣也认为如此。”齐国公直起上半身,“臣愿意卸去统领一职。”

第32章 若是齐国公府就此失势了,夫人会不会嫌弃我?

  齐国公犹记四五年前的光景, 那时候内忧外患刚刚平息,朝内百废待兴,君臣和乐,齐心协力, 共创盛景。

  他们夫妇和陛下的关系也没有这么紧绷。

  先帝是妻子兄长, 秉性柔和, 对唯一的胞妹十分纵容。他在位时, 妻子的脾气才叫大,动不动指着文武百官的鼻子叫骂, 还能干预政事。

  不过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陛下还是个少年郎,意气风发。对姑母有长辈的尊敬,私下也会同他抱怨,说姑母喜怒无常, 不知他如何忍受。

  他们是自家人, 这样抱怨两句算是亲昵。事实证明确实如此,陛下登基后,起初对妻子的信任, 比先帝有过之而无不及。

  态度到底是从何时开始转变的?

  他时常在脑海中回想、过筛,想起当初他们夫妇平乱回朝,陛下亲自出城迎接,那是何等容光。

  陛下对他们训出的兵很感兴趣, 站在城外三十里长亭内, 命他们在一刻钟之内涉过江水。这道御令足足过了三息, 等大长公主下令后才有人反应。

  当时他便觉不好, 悄然观陛下脸色,看得出确实不大好, 便在事后请罪,得到的是摆摆手毫不在意的回答,“你们治军有方,朕怎会怪罪呢。”

  形势到底是不是从这刻发生转变,齐国公不敢肯定,但这件事无疑也是陛下心头一根刺。

  可班师回朝后,接踵而来的祝贺和容光让他也一时飘飘然了。

  无战事时,武官要压过文官很难,他们练兵用的器具、银子都要从文官手底拨,平时只有皇帝想到狩猎,或者每年大比才有用武之地。其余时候,最多维护城中治安,负责巡逻守卫,抓捕案犯。

  像这种文官反过来事事征求他们看法的时候,少之又少。

  大权在握,齐国公也对妻子的话深表认同。陛下有意打散李家军进入各卫所时,他找了个借口婉拒。

  同时,默认了孟集的打算,暗中助他入阁。

  被朝中过半臣子上谏,赞同孟集入阁时,陛下心中是何想法?

  齐国公不知,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可和妻子争吵过一通,冷静下来,他忽然意识到,纵使自己有滔天权势,于如今的齐国公府而言,不仅无用,还是祸非福。

  除非他想推翻杨家皇权。

  **

  投壶赛后,天穹山忽然下了场雨,众人各自回帐歇息。

  清蕴手中把玩着那枚羊脂玉佩,方方正正,白玉为底,上雕滴水观音,触感温润细腻,是珍品中的珍品。

  白芷在外请示了声,得到应允后掀开帐门,油伞倾斜,在身后滴滴答答成一片水帘。

  她是来送礼物的,二舅舅王维清见清蕴中途弃赛,给她送了个木雕老虎,以示安慰。

  清蕴生肖为虎,这木雕栩栩如生,就是有点像哄小孩儿。清蕴见了,有些哭笑不得。

  李秉真想起之前自己的猜测,不经意问:“夫人在家中,和这位舅舅关系最好?”

  “倒不是。”清蕴道,“不过二舅舅性情最洒脱,也最不拘礼,长辈当中,只有他会带我们出门玩乐。”

  若说家中哪个人接纳她最快,待她最好的,当然是外祖母秦夫人。

  起初她见外孙女年纪小小就没了爹娘,十分疼惜,一度想带清蕴一起睡,被拒绝了。

  外祖父看起来一视同仁,但清蕴知道,他对孙女外孙女再慈爱,内心真正看重的,还是表哥他们。

  几位舅舅舅母呢,各有性情。他们态度好或不好,对清蕴心绪影响都不大,因为能够决定她在王家生活的,是那两位,而非他们。且她心知肚明,无论他们冷淡或热情,大都是因“陆清蕴”这个身份,而非对她。

  她心中有杆秤,永远把自己放在恰好的位置。

  李秉真捕捉到她脸上一闪而逝的冷漠。

  外头又有藉香的声音响起,“世子,夫人,陛下那儿传令,说等雨停了就启程回京。”

  这么快?夫妻俩心头同时闪过这个念头,十五天的行程才刚刚过半。

  临来天穹山前,陛下早把京中一切事宜交给了内阁柳首辅,莫非有什么紧急政务?

  但下了令,只能听从。

  趁着雨势,外头几人入内把行李、用具装箱。

  一辆辆马车被牵来,和着雨水冲刷,路面临时铺上的石子被碾开、碎裂,露出黏湿、浑浊的泥土。除去皮靴,其他鞋踩上去都将是灾难。

  白芷正提议搬几块大石头来帮清蕴上车,不远处有身影匆匆跑来,是陈危。

  他撑着伞,这伞显然不是为自己所撑,因为大部分都遮后背去了,面上满是湿漉漉的雨水。

  “我背主子上车。”他低声道。

  清蕴回头看李秉真,他点头,“你先上去罢,我再去找父亲母亲说几句话。”

  她攀上陈危的背。

  十来步的距离,他走得很稳,大概不想清蕴淋雨,加快了速度。

  清蕴俯下身,气息扑在他耳侧,让陈危耳梢微动了动,“我之前见齐国公跟随陛下过去,是他那儿发生什么了?”

  陈危点头,左右人来人往,没说太多,只道:“公爷自行请罪。”

  自行请罪?清蕴微怔,到了马车内犹在想,齐国公请的是什么罪。

  她的问题一时得不到解答,因为李秉真迟迟没回来。

  来时仔细准备了好些东西,防寒、防虫的器具,狩猎所需武器,用于消遣解闷的玩意等等。因回得急,这些东西只能收拾好一股脑堆上去。

  清蕴听到外面走动的声音很是嘈杂,不多时,大长公主掀帘,见只有她一人,“少思呢?”

  “许是在父亲那儿。”

  “嗯,我回程不坐这辆马车,自有去处,你们不必等我。”

  说完,她嘱咐左右照顾好世子夫人,带着亲卫不知去往何处。

  透过雨帘看向她的背影,就在刚刚打照面的那会儿,清蕴发现大长公主状态算不上好,即使覆了一层厚厚的脂粉,也难掩憔悴。

  之前看她和齐国公在一起还是好好的,难道发生了什么变故,夫妻之间的?

  这些暂时都不得而知。

  雨停后,等了大约小半个时辰,直到队伍启程,马车上竟仍只有她和白芷。

  她倚着车壁许久,起初教白芷认了会儿字,后来马车颠簸看不得书,便靠着小憩过去。

  隐隐约约的,还做了个不平稳的梦,先是看见外祖母秦夫人,再是建帝,二人脸上神色被一层迷雾蒙住,模糊不清。

  梦中清蕴自然而然朝秦夫人走去,向她请安问好,结果手被一把攥住,力道之大有如铁钳,让她心惊不已。

  她暗暗使力挣脱,却无论如何无法用劲,眼皮不自觉颤动起来,猛地睁开,却发现眼前是李秉真。

  他握住清蕴的手,“又做噩梦了吗?”

  “……没有。”清蕴直起身,“你在父亲那儿一直待着?”

  “起先是,后来被陛下传过去说了些话,就耽搁了会儿。”李秉真示意白芷去后面的马车。

  这会儿离入夜还有大约两个时辰,即使马车不停歇,也不可能这么快赶到京城,所以今晚势必要在马车上度过一夜,他正是让白芷去找出过夜的用物。

  见李秉真神色间若有所思,清蕴这回没有直接问出口,而是默然用余光观察。

  “夫人怎么不问我?”倒是他发现了,冷不丁出声。

  “我怕是政事,不好说道。”

  李秉真笑了下,“我不过一个侍讲学士,能有什么需要保密的政事办?陛下传我去,是让我劝父亲不要卸去官职。”

  清蕴登时疑惑,李秉真解释道:“父亲去找陛下请罪,说窥伺帝帐之人是他属下,缘由是想找李审言传话,却不慎误入帝帐附近,不想惊动圣驾,便又悄无声息离开了,结果引起误会。父亲说事后才知这事是自己引起,引得众人一阵惶恐,认为有罪,自请卸去统领一职。”

  这……未免有小题大做的意思。

  “陛下是因此急着回京?”

  “当然不是。”李秉真道,“京中似乎有急报传来,陛下本想先行回去处理,让其他人继续玩乐,后来又改了主意,让众人一同离开。”

  即使如此,也未免太赶了些。

  清蕴不知齐国公为何突然借这个理由请罪,但这毫无疑问出乎所有人预料,连李秉真都有些措手不及,只能在建帝那儿迂回行事,说会尽力相劝。

  李秉真不知这个决定是父亲一人做下,还是他们夫妻共同的想法。只清楚,以陛下的行事作风都没有冒然同意,甚至要暗暗让他来劝人。

  倒是陛下身边的李审言神色平静,看不出想法。

  他悠悠叹了口气,“若是齐国公府就此失势了,夫人会不会嫌弃我?毕竟光凭我的位置,谁都不会放在眼里,连俸禄都少得可怜。”

  淡淡斜他一眼,清蕴道:“兴许会罢,那我就去母亲跟前讨口饭吃,好歹不会饿着。”

上一篇:东宫娇妾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