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引 第55章

作者:松下有鹤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正剧 古代言情

  如今月舍的女使只剩下白兰白芷两人,在李秉真去世后, 清蕴就问过春夏秋冬四女意见,除去最小的冬至愿意去大长公主府继续服侍外,余下三女都以年纪到了为由,感恩清蕴愿放回她们的卖身契,离开了。

  少了四人, 清蕴又喜静, 若无人走动,月舍就仿佛位于深山,清幽安谧。

  氛围比太夫人的佛堂还不如, 起码那儿还有念经声。

  这是李审言的感觉。

  他主动请缨来整理书稿,到了这儿,才发现只有自己待在书房,比年少时读书还乏味。有事找陆清蕴传话, 看到的都是藉香那张臭脸, 内心不由后悔。

  叼着笔身, 李审言临窗慢吞吞地翻弄几张纸。

  他学问一般, 但好歹认得字,能勉强看懂意思。意识到清蕴留给他的都是些不太重要的内容, 李审言也不知怎的,反而用心起来。

  不知不觉过去一个时辰,脚步声惊回李审言思绪。

  白芷送来茶点,“松萝茶可消火去疲,夫人请二爷注意养伤,莫太过劳累。”

  李审言嗯一声,“放这儿吧。”

  待白芷离开,他的视线随她往隔壁去,发现那扇紧闭的窗不知何时打开了。

  屋内的人并未正坐于窗前,而是斜对着,仅露出一双纤长的手,莹白如玉,正在有条不紊地往茶壶中投料。

  咕嘟咕嘟的茶汤沸腾声仿佛就在耳畔,面前坐着那人,正亲手给他煮茶。

  虽然没有真正坐在一屋,但相隔这么近,也差不多了。

  李审言端起那盏茶,浅啜一口就皱眉,太甜。

  但还是慢慢喝了下去。

  接下来两天的日子,差不多就是如此循环往复。

  李审言待在书房,很快摸清了隔壁的规律。

  她很有耐心,能够一整天都待在屋子里不出门,但每隔一个时辰,必会开窗看看外面风景。

  整理书稿久了,就会煮茶,或者调香,再不然,就去修剪花枝。

  其实最初认识陆清蕴时,她就是这个模样,娴静端庄,像个温婉柔弱的大家闺秀。对待任何人,她都是轻言细语,温柔以待,足以得到大多数人的赞扬和欣赏。

  李审言见过她的其他模样,一直觉得那些都不过是她掩饰真实的表象。可如果一个人独处时也是如此,谁又能说这是伪装?

  他确实有疑惑,疑惑的同时,内心又忍不住生出更多的探究,想知道到底哪一种状态,才是她的真实。

  修了三日书,第四天再去书房时,李审言发现藉香和那名叫白兰的女使都不见了。

  白芷告诉她,主子出门去办事了。

  李审言知道她隔段时间会去处理店铺的事,对此不奇怪,虽觉得瞬间无聊了些,但也老老实实待在了书房,没有去别处闲逛。

  **

  清蕴先去彭掌柜那儿待了半个时辰,知道铺子里的生意一切安好,再转道去姜玲住宅。

  姜玲一家住在极为偏远的深巷,京城寸土寸金,他们还买不起房子,租赁了一间宅院,里面只有两间屋子供居住,厨房与他人共用。

  清蕴虽是一身素服,没有佩戴钗环,但她通身气度不凡,随身还有女使护卫相随。从马车上下来时,左邻右舍都忍不住朝姜玲这儿张望。

  姜玲很意外,把人请到里屋,面对清蕴带来的纸墨和补品,感动得无以言表,不知不觉又红了眼眶,“没想到贵人还记得我。”

  清蕴当然记得她。

  姜玲可能是她仅存世间唯一的亲人,即便没有感情,为了避免对方会察觉什么,或被他人利用,清蕴也会注意。

  早在两人见第一面后,她就暗中让陈危找人观察姜玲一家,了解他们的人际往来和为人处世。

  姜玲如今和丈夫、儿子儿媳以及一个孙子同住。

  她丈夫是铁匠,自身擅长刺绣,夫妻二人以此为生,供儿子一路科举考中进士。

  儿媳邱氏是逃难到宛平后,被姜玲遇见后收留的。姜玲大概在邱氏身上看到了姐姐和外甥女的痕迹,心软留下她,后来邱氏和她的儿子青梅竹马、日久生情,结成了一对夫妻。

  由此可见,姜玲夫妻都是朴实心善之人。

  清蕴还了解到,从宛平到京城,姜玲每逢出门卖绣品,就会找人打听博文书院的消息,或是打听从江苏一带而来的女孩儿消息。

  素织那次,确实不是她第一次认错人。

  默默观察了大半年,确认姜玲一家和京城的人没有往来,身份也只能是她的姨母,清蕴才在处理完自身的事后,想到来看一看她。

  因姜玲眉眼间与母亲确实有点像。

  顺带,以此观察白兰。

  她在王家时,出门碰见一些可怜人也会接济,做这件事不算特别。

  相较于农夫和寻常卖货郎,铁匠挣钱不算难,姜玲的绣品也能卖些银子,可自从搬到京城后,一家人生活就有点捉襟见肘了。

  清蕴给他们带了些生活必需品,还十分自然地问起了姜玲寻人之事。

  在儿媳开导下,姜玲早就认定自己是认错了人,如实道:“感念夫人还记得我这点小事,人还没寻到。不过,我相信就如夫人那日所说,她定是在别处好好的,只是我们姨甥二人缘分未到。”

  “姜姨能这么想,便再好不过。”

  交谈间,面容俊秀可爱的三岁小男童奉盘入内,小心走到清蕴身边,清脆道:“请夫人吃梨。”

  盘上摆着洗好的几颗梨,个大饱满,鲜嫩欲滴。

  清蕴见他几度偷瞄鲜梨的模样,含笑取了一颗,亲手削好,竟交给了男童。

  姜玲惊讶,刚要让孙儿推拒,男童已直接接过,“谢贵客赐甘。”

  随后想了想,又将梨递给祖母。

  清蕴:“你不是很想吃吗?”

  温和打趣的语气。

  男童稚声琅琅,“昔王泰让枣,融四岁让梨,小字虽齿稚,愿效古风。”

  说完,踮脚献到祖母身前。

  见清蕴不曾流露反感,姜玲怜爱地摸摸他脑袋,“我不吃,既是贵客给衡儿削的,衡儿吃吧。”

  清蕴注意到,小男孩一点儿也不意外地收了回去,津津有味地开始啃梨,显然他很清楚祖母一定会把梨让回给自己。

  才三岁,就聪明到这地步了,既不怯人,还能够在礼法和自身的渴望之间找到平衡之道。

  “他已经开始读书了?”

  姜玲摇头,“他年纪还小,平时就是他爹回家后教着念两句书。”

  清蕴:“衡儿聪慧,姜姨若信得过我,等衡儿开蒙可以去学堂时,我给他推荐几个学堂和先生,定不浪费他的天资。”

  江衡啃梨的动作顿住,乌溜溜的大眼睛望向清蕴。

  姜玲受宠若惊,推拒几声不得,到底是高兴地应了下来。

  等到清蕴离开时,她特意取出一篮绣品,手帕、香囊、枕巾、坐垫之流,应有尽有,“夫人千万收下,莫嫌我针脚粗就行。”

  清蕴也没拒绝,到马车上对着绣品看了会儿,交给白兰。

  白兰似是随口道:“夫人对这家人真好,连他们孙儿读书都考虑到了。”

  “难得有缘,衡儿又聪明,一点举手之劳而已,没什么。”

  白兰颔首,低头整理篮子,看着看着,又是怔愣。

  这些绣品,和当初夫人在闺中曾用过的一种针法,好像。

  心中存了怀疑,白兰就很难不往怀疑的方向去猜测,过完的一件件、一桩桩事浮现在脑海,仿佛都有了理由。

  她在想,夫人……会不会真的是姜夫人口中的外甥女。

  如果是这样,那夫人又是如何摇身一变,成为王尚书的外孙女?

  唯一的可能,就是当初陈危和陈管家去江苏接人的路上,陈危和夫人合谋,害死了真正的陆姑娘。

  这也就能够解释,为何夫人和陈危之间总像是有别人掺和不进去的秘密,为何夫人真正信任的,只有陈危。

  倘若这件事揭露出去……白兰的心怦怦跳,想到了更多。

  不是曾经拒绝过她的陈危,而是王家的权势,是牢牢扒着她一人吸血的家人。

  …………

  “白兰依然跟了过去。”黄昏时分,清蕴刚等风吹干纸张,白芷便来耳边轻声禀报。

  最近这阵子,清蕴让白芷每隔三日的午时整,都和姜玲的儿媳邱氏在府门外接洽,用的是买姜玲绣品的名义。

  白兰无一例外,都悄悄跟了过去,似乎很想听到白芷和邱氏到底在说什么。

  “她可有和谁联络?”

  白芷:“被主子说中了,白兰前几天说回家一趟,实则是和秦夫人院子里的圆儿见面,还打听了陈管家的状况。”

  白芷有很多不解,但她的听话之处在于,绝不问多余的事。

  清蕴眸中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望。

  其实白兰若能和她开诚布公,她并不介意满足白兰的心愿,无论是钱财,还是另谋一件好婚事,又或是其他,毕竟白兰跟在身边这么久,两人有感情。

  但显然,在面对可能得到的利益时,白兰并不相信她这个相处了近十年的主子。

  可能也有因陈危之事生出的怨气吧,白兰事后大概察觉到了她当时的不悦。

  夜晚解开发髻时,清蕴注视着身后的人,“你母亲身子可好?”

  “谢夫人关心,请大夫看过了,只是扭了脚,静养个把月就行。”

  清蕴转身,接过牛角梳自己慢慢通发,嗯了声,“那白芷就是看错了,她还说今早出门时碰见了你母亲,见她在当街和人争吵,担忧你家中出事了。”

  白兰微惊,很快镇定下来,“她应该是看错了,我娘还在躺着呢。”

  “白兰。”

  “……夫人?”

  清蕴道:“你知道吗?有些人在说谎时很喜欢盯着对方双眼,因为她想知道,那人有没有相信自己的话。”

  白兰赫然惊出一身冷汗,连忙收回目光,“夫人为何突然说这个?”

  静止的烛光中,清蕴微微一笑,“我今日在书中所见,觉得颇有道理,你认为呢?”

  白兰支支吾吾含糊过去,却直觉自己是让夫人起了疑心。

  夫人都敢杀陆姑娘取而代之,若发现自己察觉了她的秘密,焉知会不会又来一次杀人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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