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将欲晚
毕竟这世上有谁敢和皇帝抢人呢?
何况论亲疏远近,徐肃年又是皇帝的亲外甥。
大约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徐肃年又将自己的决定重复了一遍,“我想娶阿乔。”
盛怀义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坚定,却仍不放心似的,问道:“即便会因此触怒陛下?你如今可是陛下身边最信重的臣子,你可知你将会放弃什么?”
徐肃年淡淡道:“我当然知道。”
“但我不在乎。”
见盛怀义仍未表态,徐肃年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封包着明黄绸缎的折子来,这是专门赐予下放钦差的密折,有八百里加急直达圣听之权。
徐肃年走到盛怀义跟前,把折子双手递给了他。
盛怀义狐疑地看他一眼,接过那密折打开:
“臣大理寺卿徐肃年谨奏:
伏惟陛下恩德庇佑,臣此行洛州,公事之余,得遇良配。此女为燕国公盛府三女,性情柔顺温和,知书明理,臣一见倾心,心悦爱慕。今斗胆叩求天恩,怜臣孤子无依,赐臣婚配,与盛三娘子永结丝萝,上承祖宗之祀,下全人伦之道。
若得圣诺,臣当跪叩天恩允臣私心私情,日后时时警醒奋勉,以报高主隆恩。
臣无任惶恐激切之至,伏乞皇上睿鉴。谨奏。”
这居然是一封祈求赐婚的密折。
先前两家的婚事,六礼已经行过半数,但从未明目张胆地捅到过皇帝面前。
丹宁长公主根本不知道此事,盛怀义则是巴不得皇帝不理睬。
如今徐肃年递上去一封请旨赐婚的折子,无论他抱着什么目的,在皇帝面前,都和挑衅无异。
盛怀义看向徐肃年的目光中终于多了一点不寻常的意味。
然后,徐肃年当着他的面,从怀里掏出一枚刻着他名姓的私印,郑重扣在了落款的徐肃年三个字上面。
如此,他将最后一点反悔余地也斩断了。
盛怀义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不问问阿乔答不答应?”
徐肃年没再说别的,只笑了笑说:“我自知阿乔的心。”
盛怀义合上密折还给徐肃年,也只说了一句,“只看你有没有本事能哄得阿乔同意。”
这是给他一个机会的意思。
徐肃年很明白,所以方才才会在门口故意将阿乔拦住。
两人在门口说了多久的话,盛怀义就在后面默默地看了多久。
他发现女儿好像变了。
从前在家中的时候,让他用一个词来形容他的阿乔,那定然是乖巧听话。
也正是因此,他从没想过阿乔会逃婚。
如今一别两个月,阿乔好像变了,比以前活泼了,爱说话了,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更丰富了。
早知道,阿乔从前是个连自己院门都不爱踏出来的大家闺秀,哪会像如今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人一来一往地斗嘴。
盛怀义也不知这变化是好还是坏,只知道在盛乔心中,这徐肃年的确是有些不同的。
甚至还主动提起了婚事,虽然她满脸都写着“我其实不在意只是有些好奇随便问问”,但盛怀义还能不了解这个女儿吗?
看来是真的女大不中留啊。
盛怀义在心里默默感慨一句,但面对盛乔,他面上半点都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问她,“阿乔,你老实同阿爹说,你还喜不喜欢那个徐肃年?”
盛乔立刻否认,“当然不喜欢了,我才不要嫁给那个骗子呢。”
盛怀义轻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点头答应,“好,那就不嫁。”
盛乔没想到阿爹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一时还有些惊讶,“阿爹,你……你要帮我退婚吗?”
盛怀义看着她这惊讶的表情,心中感叹,面上却附和道:“乖乖放心,等我们回京就立刻和徐家退婚。”
他义正言辞地哄,“阿爹觉得你说得对,这徐家小子不诚恳,绝不能嫁,咱们再找更好的。”
“那,咱们什么时候回京啊?”
回去带着阿乔就要坐马车,盛怀义算了算时间,说:“阿爹不能离京太久,后天就要启程回去。你今天回去就收拾一下东西,明天到客栈来住,我们后天一早就启程。”
“这么快就走?”盛乔有些惊讶,还有些不舍得。
她当然是要和阿爹回家的,可毕竟她已经在洛州待了这么久了,多少也生出了些感情。何况,济善堂的事还没有彻底解决呢。
看出了盛乔的犹豫,盛怀义问:“怎么了?”
盛乔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想要和郑墨一起经营济善堂的事告诉了盛怀义。
这几天事多,父女俩都没怎么说话,盛怀义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不由得更是惊讶。
他不敢相信女儿竟会生出这样的念头,更没想到她生出了这样的心思之后,也真的用心去做了。
看来她的宝贝女儿是真的变了,长大了。
他听着盛乔侃侃而谈她和郑墨接下来的计划,盛怀义惊讶之余,更生出几分骄傲来。
等盛乔说完之后,盛怀义也没怪她,只说:“你不可能长住洛州,在这边还是要找个靠谱的帮手,毕竟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成的事,书院可以在很快的时间内办成,但是接下来还有更多的事要做,洛州离着长安也不算远,就算回家之后,也不碍事。”
盛乔听着盛怀义这话,很是欣喜,撒娇道:“我只怕阿爹嫌弃我不务正业。”
“如何算是务正业?”盛怀义揉了揉女儿的脑袋,“阿爹只希望你开心,如果你喜欢,阿爹在长安也给你开一家书院,到时候让你自己做山长,如何?”
盛乔欢喜地几乎要蹦起来,“真的?”
“当然是真的,难道阿爹还能骗你不成?”
父女俩太久未见,凑在一块有很多话想说,听完盛乔叽里咕噜说完这段时间在洛州发生的事,盛怀义又提到了远在长安的郑夫人和阿乔的其他几位兄姐。
原本还有些舍不得洛州,这会儿盛乔恨不得飞奔回家,她想阿娘了。
眼瞧着女儿眼眶都泛起了红,盛怀义忙止住话题,不再继续说下去。
“天都快黑了。”盛怀义转移她的注意力,“饿不饿?阿爹陪你去楼下用晚膳。”
盛乔不想让阿爹看到自己的眼泪,飞快抹了抹,然后很乖地点了点头。
这客栈人本就不算多,又被盛怀义包下了大半,就算正是用膳的饭点,一楼大堂也没几个人在。
盛乔和盛怀义走下楼梯,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盛怀义问盛乔,“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盛乔正要抬头去看墙上挂着的菜牌子,一抬头,却看到了街对面的徐肃年。
见盛乔看过来,他隔着一条繁闹的长街,笑着朝她挑了挑眉。
第44章 请旨你这算什么追求?
天色渐晚,盛乔和盛怀义下楼本是要用晚膳的,没想到一抬头,盛乔就瞧见了街对面的徐肃年。
他坐在一辆与身上华贵衣饰完全格格不入的灰棚马车上,尤其那一张俊脸加上那一身极为显眼的深绯色的衣裳,引得周围的过路人频频回头看。
盛乔看见他的那一瞬间,立刻就想扭头,不料男人仿佛时时都盯着这边似的,竟然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她的眼神,隔着一条繁华热闹的长街对她笑着挑了挑眉。
虽然
徐肃年方才就说要在楼下等他,但盛乔根本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她和阿爹在房间里说了那么久的话,眼看着天都要黑了,没想到他居然还在这。
看他倚坐在马车边,挑眉看着他,盛乔恍然又回到了与他初见的那一天。
如今两个月过去,他的衣着打扮变了,身份变了,唯独那张俊朗的面孔没变。
盛乔觉得这个男人真的很可恶,分明那么坏,又那么会骗人,偏偏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让人看见之后,就忍不住会忘了他那些不好的地方。
盛乔在心里暗斥自己没出息,然后起身走到窗边,干脆直接把窗户关上了。
盛怀义就坐在一旁,虽没看到外面的情景,但见女儿这个表情,也能猜到她看见了什么。
他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虽然他和徐肃年同朝为官多年,但实际上并不熟悉,只偶尔在皇帝的玄元殿内有过几次擦肩而过的机会,那时同为朝臣,盛怀义对于年轻有为的徐肃年一直是抱着赏识、赞叹的心态。
他在朝中虽只担虚职,但盛淙是和徐肃年同在大理寺供职的,许多案子盛怀义都能从盛淙口中听到细节。
他一直觉得徐肃年虽然有时报案过于冷肃了些,但心性成熟稳重,遇事冷静坚定,是个极为聪明的人。
但是现在,徐肃年不再是和他同朝为官的年轻臣子,而且一个后辈,甚至有很大可能会成为他未来的女婿。
看他将那些他从前极为欣赏的深沉心思都用到了自己女儿身上,盛怀义心里就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虽然徐肃年的确年岁不大,但好歹也是个有身份的侯爷,如今就在大街上朝对面的小娘子暗送秋波,可真是一点都不害臊。
偏偏他那个傻女儿仿佛还很吃这一套似的,坐回来的时候耳朵尖都红了。
盛怀义心里很惆怅。
盛乔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感觉到身边的盛怀义一直在看她,她莫名心虚地咳了声,问:“阿爹看我做什么呀?”
盛怀义不动声色的地瞄一眼紧紧合住的窗户,“天气这么热,怎么还把窗户关上了。”
“街上,街上太吵了……”盛乔找理由,然后迫不及待地想转移他的注意力,“阿爹,我好饿啊,我们吃些什么?”
盛怀义点了几样盛乔爱吃的菜,但不知是不是天热没有胃口,盛乔嘴上叫着饿,实际上根本没吃多少。
盛怀义其实也没什么胃口,眼看盛乔撂了筷子,他也跟着起身,说:“你三哥忙去了,阿爹送你回济善堂罢。”
盛乔哪能让阿爹送自己,连忙阻拦道:“阿爹!今天三哥和我说你昨天在客栈歇了一天呢,这一路过来一定很累很累了,你真的不用送我,这洛州城我早就熟悉了,不会迷路,也不会遇到危险的。”
盛怀义退让一步,说:“那我叫护卫送你回去。”
在外面自由散漫了几个月,如今盛乔还真不习惯有护卫跟着,她再度拒绝,然后说道:“天还没黑呢,我骑马回去,正好看看晚霞。”
骑马?
盛怀义还是有些不放心她,盛乔很是自信地说:“放心罢阿爹,我现在骑马的水平,可不像从前在家里那样了,这几个月我和徐……”
她险些就要说出徐肃年的名字了,顿了一下,又生生咽了回去,“总之,我现在很厉害的,阿爹千万别看不起我。”
她都这么说了,盛怀义也没再说什么,只又不放心地嘱咐了几句,然后亲自将她送到了客栈外。
能跟在国公爷身边的近身伺候的护卫都是极有眼力见的,听到两位主子的谈话,早就去后院将马牵到了正门。
对面徐肃年还在马车里坐着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