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将欲晚
盛乔一出来便感受到了对面男人递来的视线,可她强作镇定,一副没察觉到的样子,和盛怀义告别之后,直接就骑上马走了。
徐肃年早猜到她不会搭理自己,隔街和盛怀义打了个招呼,然后从马车上跳下来,也骑马追了上去。
盛乔远远就听到了身后的马蹄声,可她只当没听到,握着缰绳专心往前走。
毕竟在外面等了那么久,她以为徐肃年会主动来和她说话,没想到他竟然就只是在后面跟着,甚至没有过来和盛乔并排前行。
这下轮到盛乔诧异了,握着缰绳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两下,想回头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可又觉得回头就像是认输了似的,盛乔咬了咬唇,将好奇心强行按回了心底深处。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地从客栈回到了济善堂,眼看就要进门的时候,盛乔翻身下马,本想直接进门,却见徐肃年也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她踌躇了一下,还是主动开了口,“喂!”
徐肃年立刻迎上来,倒打一耙地说:“小娘子终于愿意同我说话了。”
盛乔哼一声,说:“我们的事不是都已经说清楚了么,我不怪你骗我,但我们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你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了。”
徐肃年也道:“这是小娘子与我说清楚了,可我今天也和小娘子说清楚了,随小娘子理不理我,我都喜欢你,想要娶你为妻。”
在济善堂的大门口,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周围还有守门的护卫在,徐肃年就这样把话大喇喇地说了出来,没有一点要避着点人的意思。
盛乔觉得自己都要看到那两个守卫在偷笑了。
怎么和这个男人就说不通呢,盛乔有些急躁地瞪他一眼,“反正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嫁给你的。”
“都说水滴石穿,小娘子一日不同意,我就追着你一日,百日不同意,我就追你百日。”
“我会一直等到你点头答应的那天。”
徐肃年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盛乔,将她完完整整地纳入在自己的视线中心,“阿乔,你知道的,我说出来就能做得到。”
大概是男人的眼神太过灼热,盛乔一时竟有些不敢抬头看他,神色躲闪地往旁边避了避,嘴硬道:“你愿意追就追罢,与我无关,反正我要走了。”
她故意说这话,不料徐肃年半点都不惊讶,还关心地叮嘱她,“回去的路上要照顾好自己,一路平安。”
盛乔惊讶地瞪大眼睛,“你竟知道我要走……”
徐肃年笑了一下,说:“盛伯父身在其位,能离京已经是陛下特旨,想必不会在洛州待太久,我猜你们明后天应当就要启程了罢。”
盛乔怀疑地看着他,“你总不会也要回京了罢?”
难道他们回去的路上又要同行?
徐肃年不答,反而笑着说道:“方才我还说百日才能追上小娘子,这才没过半盏茶的时间就主动关心我了,看来是不需要那么久的了。”
这人就没有片刻正型,盛乔恼怒地嗔他一眼,转身就要走,徐肃年连忙把她拉回来,哄道:“别走别走。”
盛乔顿住脚步,但还是特别矜持地抚开了他的手。
徐肃年离她稍远了些,然后终于恢复了正经模样,“洛州还有事需要我处理,估摸还要半个多月才能回京,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尽早回去。”
这是什么话,说得好像她很希望他跟着一起回去似的。
“随便你回不回去,与我无关。”盛乔板起脸,“反正我阿爹已经答应我了,回去你我就退婚。然后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
明知道她故意说这话是在气自己,徐肃年眼底的笑意还是凝滞了一瞬。
半晌,他半弓下身子,抬手想去摸盛乔的脸,却被她避开。
徐肃年并未生气,语气也未见急躁,眼睛里依旧充满了笑意,语气也十分温柔,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藏着浓重的占有欲。
“这恐怕不行,阿乔,我已经向陛下请旨赐婚了。”
盛乔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你怎么能这样?”
她想到徐肃年方才的那番话,生气道:“你这算是什么追求,你根本就是强娶。”
虽然已经知道了徐肃年就是徐少安,但其实在盛乔心里,还并不能完全地将这两个名字合到一起去。
在她心中,徐少安永远是那个与她逗趣的车夫。
而徐肃年则是那个位高权重,杀人如麻的端阳侯。
只是因为他在身份暴露后,一直都在自己面前表现的没什么正经,
所以盛乔心里的异样感才没有那么严重。
但此时此刻,他刚说了一大堆只有徐少安才会说的话,然后又忽然变得强势起来。
这样大的反差,让盛乔有些无法接受。
徐肃年道:“我当然没有骗你。”
“你可以一日不接受我,百日不原谅我,甚至三年五年十年,都可以,我都可以等。但是别的什么人,又怎么配得上你呢。”
说是给她时间选择,可是最终答案却只有他一个人。
盛乔气得说不出话来,也懒得再与他争论,转身走了。
徐肃年早知她会是这个反应,没再追上去,就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跑远了。
第45章 回京真是自投罗网
幸亏已经和盛怀义用过晚膳了,否则盛乔觉得自己会被徐肃年气得吃不下饭。
这人怎么这么霸道,她不理他,他就要请圣上赐婚,说要等她,其实没有给她任何选择。
简直不可理喻!
盛乔原本已经在桌边坐下了,想到徐肃年方才的话,又气得站了起来,甚至想把桌子当成徐肃年,狠狠地踢他两脚。
但想到桌子上是木头做的,她真的踢上去桌子也不会有感觉,反而是她的脚痛,盛乔就又恨恨地坐了回去。
正好这时有敲门声传来。
“阿乔?你歇下了吗?”
是郑墨的声音。
盛乔忙起身去开门,只见郑墨抱着一下大大的盒子站在门口。
“表姐?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盛乔将人迎进来,想去接她怀里的箱子。
“不沉。”
郑墨避开了盛乔的手,自己抱着箱子放到了桌上。
“装的是什么?”盛乔好奇地问。
郑墨打开箱盖,盛乔本以为装的会是书和衣服之类的,探头一看,却见里面是用一个个用布包着的小玩意儿。
“姑父的身份怕是不能在洛州待太久,我想着你们应当很快就要启程回长安了。”郑墨说,“所以今天我特意和六娘出门去给你买了些洛州的土仪,在洛州待了这么久,总要带些回去给大表哥他们罢。”
六娘也是济善堂的一位女先生,是个家室败落的世家小姐,新来没多久,是替纪明实授算学的。她性子和善温婉,郑墨和盛乔平时与她也很是要好。
盛乔没想到她想得这么周到,有些感动,还有些愧疚,“表姐,我回长安之后,济善堂的事我就不能再帮你了。”
郑墨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谁说的,咱们当时不是说好了么?你负责出钱,我来管下面的杂事。何况这件事很快就要有官府接手了,昨日卢大人还找我去商量了后续事宜,只是具体账目还没理好,你可以带回长安慢慢看。”
盛乔点了点头,转而又想到了那群孩子,有些沮丧地说:“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回去了,恐怕表姐要给那群孩子再聘一位授书学的先生了。”
这件事郑墨自然不会疏忽,“放心,我前些天就已经让六娘去找了,已经找到了,是个姓沈的秀才。”
她想了想明日书学课的时辰,说:“明日你就安心收拾行李,我让新来的沈先生去上课。”
盛乔却摇了摇头,“我去罢。”
虽然她早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在洛州久留,但若真的说走就走,她也觉得自己实在有些不负责任。
“至少让我和孩子们郑重地告个别。”
听到盛乔这么说,郑墨微微一愣,没再劝阻。
知道明天就是在济善堂上的最后一节课,盛乔很怕自己授课的时候便很不争气地哭出声来,临走进水榭时,还在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哭。
可在走进水榭看到学生们仰望的眼神时,还是没忍住眼酸了一下。
学生们大约也得知她要走的消息了,一个个眼珠通红,看她的目光满是不舍,甚至有几个孩子眼眶都是红肿的,像是早就哭过的样子。
盛乔不想让气氛变得太过低落,她竭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开心一点,开口道:“好了好了,你们要是哭了,我也要跟着哭了,眼泪凑一堆,到时候这水榭被淹成了瀑布,你们郑先生可要找我来赔钱了。”
她故意逗趣,果然有几个孩子笑出声来,原本沉重的气氛总算被打破,盛乔无声松了口气。
“好了,都别难过了,今天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们,还不都打起精神来!”盛乔刻意将声音放大了些,“我们今日还是继续临《九成宫醴泉铭》……”
平时盛乔上课的时候,总是觉得时间太久,往往还没到下课钟声响起,她就说得口干舌燥了。
可今日也不知怎的,时间过得那么快,她还在专心讲评时,下课的钟声竟已经响了。
一会儿孩子们还要去用午膳,盛乔不想耽搁他们的用膳时间,飞快做了个总结,然后说道:“下堂课就是新来的沈先生来讲了,所以今天就不给大家留课后任务了,都快去用膳罢!”
这时,坐在第一排的郁兰站了起来,“先生,我们也有礼物要送给您。”
盛乔既惊又喜,还没说话,便见郁兰双手呈上了一卷折叠整齐的宣纸。
盛乔当即打开来看,竟是一篇书写整齐的字帖,上面的字正时盛乔第一次上课所教的那些。
“先生,我们没什么能送给您的,因此一人写了一副字,希望您回家之后,也不会忘记我们。”
其他的学生也都走到盛乔跟前,将叠好的大字交到了她的手上。
盛乔答应道:“一定不会忘记你们的,等先生到了长安之后,再给你们寄些好玩意儿来。”
学生们将她围在中间,盛乔也伸手一一揉了揉他们的脑袋,“你们之后的功课我也会看的,谁进步最大,我还有奖励!”
到底还是小孩子,一听盛乔说之后还会给他们寄礼物,顿时都开心起来,盛乔由着他们闹了一会儿,然后看了看时辰,说:“好了,快去用午膳罢,你们不饿我也要饿了。”
学生们这才依依不舍地和她惜别。
盛乔就站在水榭边目送他们离开,直到假山回廊遮住他们的背影,她才终于舍得挪开视线,转身看向身后空荡荡的水榭。
一阵风吹过,卷起桌上放着的宣纸,盛乔走过去整理,低头时,一滴眼泪落了下来。
学生们送给她的字被她珍重收好,单独放在了一个小匣子里,直到踏上归程之后,仍旧不舍地放在身边。
来洛州的路上,盛怀义日夜兼程地骑马的确有些吃不消,回去时盛淙特意雇了两辆马车,盛怀义和盛乔一人一辆,如此互不打扰,也能休息得好些。
回程时间还算空余,行进不算快,盛乔坐在马车里无事可做,便想到了身边装满大字的匣子,于是她打开一张张的看了起来。
练字这件事,勤奋比天赋更重要,这群孩子都十分努力认真,盛乔看着那一张张稚嫩却整齐的字,唇边不自觉地挂上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