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豆酬她
“可得看好自家孩子,下一个指不定又是谁家的。”
“这以后还让人怎么出门,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难道,真的是佛母降罪?要把偷吃贡品的孩子全都……”
许文壶忽然面朝众人,举手起誓道:“我许文壶在此对天发誓,一定会竭尽所能将凶手捉拿归案,给遇害的孩子一个公道,让天尽头回归太平。”
“在那之前,还望诸位莫信鬼神作祟之说,在家关好门户,避免孩子外出。”
虽无大片附和,倒也没有抵触之声,众人的反应更像是巨大惊恐下,下意识的茫然呆滞。
许文壶使唤不动衙差,只能就地挑老乡帮忙,让他们拉来排车,好将尸体带回衙门,交给仵作再为查验。
回到衙门,刚迈入门,李桃花便围上去询问情况。
许文壶惊讶看她:“李姑娘睡下不久,为何这就醒了?”
李桃花叹气道:“睡到一半外面都吵死了,我听到又有人遇害,哪还有心情继续往下睡。”
许文壶点着头,忽然松了口气。
李桃花柳眉顷刻挑了起来,上前一步逼近道:“怎么,我睡不着觉,你很开心?”
许文壶连连摇头,后退好多步,轻声解释:“李姑娘误会我的意思了,是我想到这衙中人员混杂,行刺绑架如入无人之境,若再遇上次之事……我想到便觉得后怕,不管怎么说,你在我眼前,总比我看不见你是要放心的。”
他话说的认真,眼神也认真,平稳的眼波与李桃花的眼神对视,她的心却一下子不稳了,心梢上像有只青蛙跳来跳去,连带着眼神也跟着闪躲起来。
她别开脸,“上次那是我大意了,我如果锁好门打死不出去,他们是能从地底下钻进来吗?”
许文壶似乎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继而点头,“李姑娘所言极是。”
李桃花不愿与他多费口舌,大步迈出,“走吧。”
“去哪儿?”许文壶道。
李桃花转头看他,“来都来了,带我看看尸体去。”
……
验尸房中,血腥刺鼻。
李桃花杀猪杀惯了,面对这场面瞧多了也就见怪不怪,顶多胃里再难受一阵儿。相反,没有外人在场,许文壶不必强作镇定,面对尸体越近,脸色越白。
寒窗苦读十年,苦读诗书万卷。子曰在其位谋其政。但子没曰,如何跟尸体和平共处。
“这不和黑牛的死状一模一样吗,”李桃花捏着鼻子打量,“难道是同一个人干的?”
许文壶想到那两个叠在一起的血字符咒,眉头突然紧锁。
“还是得去一趟福海寺。”他说。
*
福海寺东侧门外,小沙弥开门而出,合掌颔首:“请二位施主留步,城中血案连出,眼下已闭寺不再接纳香客,望能体谅。”
许文壶好声好气道:“可我们是为了查案,还望小师傅回去禀告一声,行个方便。”
“阿弥陀佛,许施主,不是小僧不愿帮您,命令既已下,除却大东家发话,任何人不得擅入山寺。”
许文壶:“大东家?”
李桃花补充:“就是王大海。”
许文壶神情顷刻凝重起来,他抬头,重新审看这所谓福海寺。
宝顶朱墙,玉瓦黄楼,乍看,与寻常寺庙无甚不同。
但现在,许文壶感受到了不同。
既是寺庙,为何听不到佛陀诵经之声?而是一片寂静,静谧到几乎诡异。
小沙弥道过一声“得罪”,将门关闭。
李桃花用胳膊肘捅了下许文壶,“别傻愣着,走。”
许文壶垂眸,颇为不甘心,“难道就这样回城吗。”
李桃花:“回什么城,我是要你跟我一块进寺。”
许文壶抬眼看向李桃花,头脑不由发懵,“可他们不是不让进去吗?”
李桃花翻了个白眼,“他们不让进,我们便进不得了?我看你是读书将脑子读傻了,是个人的话都往心里去。”
真不知道先前是怎么想出扮成菜农溜进王宅的主意。
许文壶连忙跟上李桃花,两个人在寺庙墙根找起了狗洞。
狗洞并不难找,尺寸合适的难找,许文壶虽瘦,个子却高,肩膀也宽,塞进去个上半身并不容易。费了半天力气塞进去,他左右观察着,“还好李姑娘,里面的看守并不森严,没什么人走动,我们可以——啊!”
李桃花一脚把他踹了进去,然后自己也利索钻了进去。
两个人鬼鬼祟祟往里走,李桃花道:“我们现在要去哪?佛母殿?”
许文壶仅是迟疑一下,便斩钉截铁道:“不,去藏经阁。”
二人一路躲藏摸索来到藏经阁,李桃花仅是用簪子往锁眼一捅,锁就开了,从头到尾一气呵成,看得许文壶两眼发直,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李桃花拽了进去。
关好门,两个人转身面对数不清的书架,同时吸了口凉气。
这得找到什么时候?
李桃花不识字,只能让许文壶去找,自己百无聊赖,守在门处望风,没一会儿就忍不住去抠门上图案,用手小心接着。这山寺是砸了大件钱盖的,门上的图案也用金粉描摹,打眼一看流光溢彩,十分养眼,抠下来变卖估计也值个百钱。
李桃花抠得正起劲儿,身后便传来许文壶激动的一声:“找到了!”
李桃花吓了一跳,手里的金粉差点撒到地上,赶紧用帕子收好,她抬头,语气费解,“我就不明白了,区区一本经书而已,难不成上面还能写有凶手的名字吗?”
许文壶手捧名为“扶桑教义”的经书,顾不上回答她,喃喃念道:“主神伽罗佛母,生于混沌之初,原身黑色蟒蛇,喜食人脑,性凶恶,睚眦必报……”
许文壶的目光停在“喜食人脑”四个字上面。
李桃花走了过去,“难不成还真是鬼神作祟,把偷吃贡品的孩子都杀了,又吃光他们的脑子?”
许文壶不言语,这时有脚步声响起,门外僧人经过,留意到没有上锁的门,脚步声又停了下去。
李桃花手忙脚乱地拽起许文壶胳膊,眼睛四处打量着,突然拉起他便飞快闪入最后面的书架之后。书架靠墙,但并未完全贴紧墙面,中间留了条空隙。
二人藏进去的瞬间,门被推开。
夹缝里,两个人屏声息气。
气氛太过紧张,连许文壶都没反应过来自己是正面贴着李桃花的,只要稍一低头,下颏便能蹭到少女细腻的额头。
李桃花也是后知后觉回过神来,察觉到二人贴得如此之近。羞肯定是羞的,但此时不宜声张,她也只能别开脸,尽量不将视线往许文壶身上放。
夹缝里狭小闷热,身体感官触觉被无限放大。
忽然不知感受到何等异样,李桃花蹙了下眉头,神情有些难耐。
许文壶专心听着僧人行走的动静,紧张到不停吞咽喉咙。
李桃花不经意流露眼角余光,正看到他上下滚动的喉结。
好热,心跳好快。
她快喘不过气了。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确信房中无人,僧人总算出去。
关门声落下,两个人却并未瞬间放松警惕,他们生怕僧人再度回来,动作都不敢更改一下,大气不敢出。
不知感受到了什么,李桃花蹙紧的眉头跳了跳,终于忍无可忍道:“你能不能把你的腰带松开点?”
许文壶一脸茫然,垂眸看向少女被汗濡湿的眼眸,“腰带?”
李桃花不耐烦地扭动腰肢,“硌在我肚子上大半天了,硬邦邦的,难受死了。”
许文壶回忆了一下,确定今日自己便服着装,并未穿戴配有玉石镶嵌的革带,何来硌人之说?
他视线朝下,狐疑地看着,忽然感受到柔软的触感是从何处传来,通红的颜色瞬间灼烧整张面孔。他两眼惊惶,用力往后退去,只听一声“哐当”巨响,书架被他靠翻,摔了个满地狼藉。
第22章 病
声音迅速吸引来无数和尚,门遭破开时,两个倒霉蛋望着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经书,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
“什么人!”
一声怒喝响起,李桃花抬头,看到为首气势汹汹的大和尚,没等对方发话,灵机一动急忙开口: “你们可不要误会了,我们两个是正经入寺,不是偷闯进来的!”
大和尚冷冷瞥着他俩,强压胸口怒气,沉声道:“鬼鬼祟祟,行迹可疑。来人,去拿出入薄来。”
小沙弥跑得极快,一个弹指的工夫便已回来,恭敬递上出入薄。
大和尚翻开出入薄最新的一页,抬眼扫了二人一下,猛然合上丢回小沙弥手中,张口怒斥:“一派胡言!偷入山寺便罢了,竟还敢在佛门净地打起诳语,来人,把他俩的身上都给我搜罗一遍,确保没有行窃宝物,然后扔出去,今生不得再入本寺!”
“是!师傅!”
李桃花是女子,小沙弥不好下手,许文壶便没那么轻松了,手里的伽罗教义轻易便被夺了过去,他还慌忙解释自己只想借读而非窃取,结果越描越黑,解释了还不如不解释,连句求饶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和李桃花被几个武僧打包架起朝大门走去,弹指之间两个人便被扔出寺门,各自摔了个结实的屁股墩儿。
李桃花揉着屁股爬起来,疼得直嘶凉气,语气却分外得意,“小样儿,以为这就能对付得了我了,姑奶奶我好不容易进去,难道还能白来一趟吗?”
她站稳张望了两眼,确定那帮秃驴不会忽然杀出来,伸手便从怀中掏出刚才的出入薄。
许文壶本垂头丧气,看到之后两眼顿时发亮,“这不是刚才那个?”
李桃花:“没错,就是那个。我看到他们就是翻看了这个东西才确定咱们是闯进来的,便知道它是登记人名用的,我一个顺手牵羊就给带出来了,怎么样,有用吗?”
什么圣贤子曰都抛到九霄云外了,许文壶激动不已,“有!有大用!李姑娘你可真是——”
话至激动处,他竟想张开双臂抱住李桃花,所幸有理智在,动作及时顿住了,本来就呆的人,乍然僵住,神情活似木头。
李桃花看不懂他的慌乱与拉扯,只觉得莫名其妙,“你怎么了?”
许文壶后退两步,耳根肉眼可见的发红,“我,我今日,不能再对姑娘无礼了。”
“再?”李桃花纳闷起来,“你何时对我无礼过?”
和她贴在一块倒是挺无礼,但当时情势所迫,谁还顾得了那些。
许文壶没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翻看起出入薄,他指尖燥热,动作慌乱,不似素日温吞迟钝,逃避什么似的。
李桃花更加觉得他古怪了,正要追问,便许文壶忽然沉了脸色,抬头对她道:“李姑娘,在天尽头,可有一个叫李春生的?”
李桃花一怔,不可思议地说:“李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