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豆酬她
李桃花没将她叫醒,也没抱怨,只是轻轻叹息一声,将她抱到榻上卧好,自己用水沐浴。
洗干净换好衣服,李桃花吹灭蜡烛上了榻,与白竹共枕而眠,她闻着白竹身上淡淡的药香气,眼皮没多久便沉了下去。
不知睡了多久,李桃花意识起伏间,总感觉眉心一阵发刺。
她用力撕开眼皮,只见月光如水,满室薄辉,白竹坐在她旁边,俯身与她脸对着脸,双目大睁,一眨不眨,直直盯着她看。
在她手里,紧握一根尖细的簪子,尖端正对李桃花眉心,只要再稍微往旁边偏离一点,便能刺入她的眼睛。
“桃花,我把我的两个姐姐给你,你把你的身体给我,好不好?”
白竹喃喃呓语,吐气冰凉。
第33章 看客
李桃花浑身僵住, 目光对上尖锐的簪子和白竹空洞冰冷的眼。
她想大声尖叫,但又生怕白竹在她叫出声那刻把簪子刺下来,便只好强压着动静, 强忍恐惧,颤着声音小声地道:“小竹?小竹你在干什么?”
叫出名字的瞬间,白竹的眼睛眨了一下, 神情顿时恍惚起来, 仿佛刚刚醒来一样。她收回簪子,翻了个身, 躺下继续睡觉。
方才的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
李桃花不敢睡了。
她几乎是爬着冲下了床榻, 缩在门后静静观察着白竹,准备一有动静就冲出门去。
可白竹没有再出现丝毫异样,她神情安详, 睡眠深沉, 中途未再醒来一次。
李桃花两眼一眨不眨,就这么盯着白竹看,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窗外鸡鸣声迭起, 浓墨变成墨蓝, 再变成耀眼金黄和银白,她被吓飞的魂魄才缓缓归位。
……
书房外, 许文壶正拿着柳枝和臾杯洁齿, 听到脚步声, 抬眼便看来李桃花风风火火跑来,眼下似乎顶着一对醒目的淤青。
“李姑娘一早有何——”
“贵干”两个字卡在嘴里,一阵清风拂面, 李桃花都没等他把话说完,踹开门便步入房中,脱鞋上榻躺下盖被子,动作一气呵成。
白梅白兰还没回来,她实在熬不住了,想来想去,感觉只有许文壶这个呆子这儿是安全的。
许文壶一脸懵进来,一脸懵看着李桃花,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李桃花闭着眼睛都知道他的表情是什么样,冷声道:“别说话,别问,别管,什么事都等我睡醒一觉再说。”
一夜没睡觉,她的心现在比杀猪刀还冷。
许文壶没再出声,默默关门出去。
……
李桃花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睁眼闭眼都是白竹拿簪子刺她眉心的情形,生生把她从睡梦中吓醒过来。意识模糊里,她又想起来自己在许文壶房里,心便又定了下去,不再那么害怕。
可这么折腾一通,她的困意也没有了,缓慢睁开双目,出现在她眼前的,赫然是白梅那张充满担忧的脸。
李桃花瞬间便精神过来,狐疑道:“白梅姐,你怎么来了?”
白梅将搭在她脉搏上的手指收回,轻声道:“许大人说你行为异常,担心你病了,特地让我过来给你看看。”
她身后的白兰也跟着出声:“怎么样大姐,桃花没事吧?许大人这把我吓的,我以为她生什么重病了呢。”
“他怎么把兰姐也给弄来了?”李桃花无奈地望过去,第一眼看到白兰,第二眼看到白兰身后的白竹,原本正常的表情立刻惊恐起来。
“桃花,你还好吗?”白梅注意到她的异样,关切问道。
白竹也跟白兰上前看她。
李桃花将身体不断蜷缩往床里退去,朝着白竹大喝道:“你不要过来!”
白竹一脸不知所措,仿佛不懂李桃花为何突然对她这么凶,一时间眼圈都有点发红。
白梅白兰交换过眼神,各自脸上都有疑惑,不懂是何情况。
“桃花,你怎么了?我哪里让你不开心了吗。”白竹小心翼翼问道。
李桃花看着她的脸便能联想到昨夜与自己面对面盯着自己看的“白竹”,颤栗连连,上下牙根打着架道:“昨天晚上的事情,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白竹一脸茫然,“昨天晚上怎么了?”
李桃花颤声道:“你半夜拿簪子对准我的眉心,差点杀了我,嘴里还说一些怪话,这些你都不记得了?”
白梅白兰大惊失色,同时看向白竹。
白竹的脸失去所有血色,着急解释道:“可我并没有关于那些的记忆,桃花,是不是你做梦没有分清现实和梦境,所以把它们都弄混了?”
“不可能!”李桃花的语气斩钉截铁,“如果那只是做梦,那我醒来大不了继续睡就是了,为什么一大早跑来这里补觉?还不是因为担心你再害我。”
白竹脸色彻底苍白,双肩不自禁颤抖着,低下头小声辩解:“不是的,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我……我怎么会害你,桃花,我喜欢你还来不及的。”
李桃花听了只想冷笑,心道你喜欢我所以拿簪子指着我?
白梅沉下脸色,“好了小竹,别说了,不管怎么样,不能再让你和桃花一起住了。”
白梅回过脸,朝李桃花柔声说:“桃花你放心,今日我就将小竹带走,先给她找客栈暂时住着,不会再让她吓到你了。”
李桃花知道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可眼神瞟去,瞧到白竹柔弱可怜的样子,突然又有点于心不忍,道:“天尽头哪有什么像样的客栈,不是脏就是破,反正你们家都快修好了,就让她再住几天,等房子好了直接搬回去也不迟,至于睡觉的问题……晚上兰姐早些回来,和我搭个伴,我也就不那么怕了,小竹若再如昨夜那般,正好兰姐也能做个见证。”
白梅双眉紧锁,显然犹豫。
李桃花将被子扯过头顶,烦躁道:“就这么说定了,我要继续睡觉了,你们都出去吧。”
三姐妹迟疑片刻,只好出去。
白竹跟着两个姐姐的步伐,回头看着隆起的被子,眼神里满是歉意。
人都走后,许文壶在门口张望,朝着她道:“李姑娘你怎么了,没有什么大碍吧?”
李桃花把头探出被子,顶着一脸混乱的发丝道:“我没事,你别再瞎操心,等会儿我就回去了,不会占你地盘的。”
*
夜晚。
许文壶躺在榻上,正要吹灯入睡,只听“哐”一声响,李桃花抱着被子便走了进来,二话不说打起地铺。
许文壶看得呆了,若不是还没睡下,他只怕会以为自己在做梦,他看着李桃花打地铺的动作,吞吞吐吐道:“李姑娘,你,你我到底孤男寡女,实在……实在不该共处一室而眠。”
李桃花钻进被子里便将眼睛闭上,一声不吭,把他的话当耳旁风。
许文壶:“……”
许文壶:“李姑娘,你若执意在此歇息,我亦无可奈何,只是地上阴凉,久眠恐生不适,不如你来床上,我去地上。”
李桃花利索爬起来,乖乖走到他床边等待,仿佛从进门开始就在等这句话了。
许文壶哭笑不得,自觉下床,却没有就地躺下,而是抱着被子到了门外,关门后,在门口打起铺盖。
李桃花才不管那么多,上床舒服躺下,闻着被子上的皂角清香,心想姓许的人呆呆笨笨的,倒是很爱干净。
听到门外的声音,她心道:反正是他自己出去的,我又没有赶他,他愿意睡在外面就睡吧,横竖现在的时节足够热,在外面睡觉又冻不死,顶多蚊子多了点。
心里的声音刚落,她就听到许文壶在外面拍巴掌打蚊子的动静,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完安然阖眼。
本来她不应该过来占他地方的,但她想到白竹昨夜的样子便打怵,即便今晚有白兰陪伴,也还是做不到安然入睡。
来了这边,听着许文壶的动静,闻着许文壶残留的气息,她竟感到无比心安,闭上眼不久,困意便袭来。
李桃花翻了个身,准备好好睡上一觉。
这时,窗外传来沙沙之声,宛若细雨击打窗棂。
李桃花坐了起来,睁眼看向窗户,看到窗纸被打得凹出一个个小坑,确定这是下雨了。
她未作迟疑,下床径直前去开门,对还在忙于拍蚊子的许文壶道:“你,进去睡觉。”
许文壶挥手扇着蚊子,努力摆弄出一副享受的姿态来,望着檐外如丝夜雨道:“不必的李姑娘,夜阑听雨乃是雅趣,得此机会,我乐意之至。”
一滴雨水沿着屋檐砸到他的头顶,他顿时哆嗦一下,“嘶,好凉啊。”
李桃花不跟他废话,弯腰扛起他的被子便扔到了房中,再弯腰,看架势还要把扛抱起来扔入房中。
许文壶利索爬起来,“李姑娘且慢,我这就回去。”
他抱起垫在身下的被褥,历来缓慢的动作难得紧张起来,仿佛生怕慢一点就被一脚踹进去。
关上房门,李桃花临上榻,想将蜡烛吹灭。
许文壶忙道:“李姑娘切莫熄灯,还是让它燃着吧,燃着挺好的。”
李桃花白他一眼,心道怕成这个样子,难道我还能吃了你吗。
她随便他,没再管蜡烛死活,打着哈欠上床睡觉。
但折腾完这一通,李桃花不困了。
她翻来覆去好几次,怎么都睡不着觉,头脑异常清醒,睁着两只大眼看着墙上起伏的灯影。
终于,她舒出一口长气,忍不住道:“许大人,你睡着了吗?”
许文壶迷糊温吞的声音传来:“没有。”
没有,但也快了。
李桃花:“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小竹会那样对我,我对她那么好,她怎么会想害我呢?何况她素日里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也不像是能害人的样子啊。”
许文壶想了想,道:“我听人说,癔症人人易犯,体弱多病者尤其擅得,发起癔症行为极其反常,宛若更换一人,甚至六亲不认,做出伤人之举。”
他不会说,今日早上他就以为桃花在犯癔症。
李桃花顿时惊诧:“还有这种病?哦对,我以前就听说过癔症这个东西,但从没亲眼见过,一害怕就把它给忘了。这么说来,小竹真可能是犯癔症了?兴许这还是头一次发作,不然梅姐兰姐不会不知道。”
李桃花想到那个可能性,语气忽然便释怀许多,“我也不能太怪她了,吓到我也不是她愿意的,她胆子那么小,听到我说她想害我,肯定也被吓坏了。许大人,多谢你告诉我这个。”
声音落下,许文壶没回答她。
李桃花猜到他是睡着了,但不死心,接着叫:“许大人?许文壶?许葫芦?”
她探出头一看,看到许文壶双目紧闭的熟睡样子,不由得笑了一下。
分明每天操心一堆事情,躺下却还能说睡就睡,这呆子果真是没什么复杂心思的。
李桃花单手支腮,静静看着许文壶的睡颜,瞧着纤长的睫毛随呼吸起伏,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张,喃喃说:“遗腹子,两个嫂嫂带大……许大人,你到底还有多少东西,是我意想不到的呢?”
她将下巴抵在臂上,维持着看他的姿势,渐渐便被困意席卷,双目慢慢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