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豆酬她
许文壶咽了下口水,不敢用眼神直视她似的,略低下眼眸,脸颊微热,“方才我不该打断姑娘说话……那个喜字后面,你本是要说什么?”
他也不知为何,分明知道说出来不好,却竟然想再确认一遍。
李桃花脑中空空,只记得那陌生男人向她问路时的音貌了,其余全都抛到九霄云外。
“喜?什么喜?”她回想一番,居然想不起来了,“我刚才都对你说什么了?”
许文壶忍不住抬眸看她,见她果真一副忘记的样子,心头炙热如被一盆冷水乍然泼灭,眼中波光晃了晃,险些湿润起来。他极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心平气和道:“没什么,时辰不早了,还是回衙门吧。”
说完便转身自顾自前行。
李桃花一脸的莫名其妙,站在原地嘟囔:“怎么了这是,突然有脾气了似的。我刚才都对他说什么了?好像是想逗他,怎么逗的来着?哎这脑子,怎么说断片就断片了。”
她破天荒倒追起许文壶,扬声喊道:“许大人慢些走,等等我!”
*
回到衙门,李桃花趁着没什么事做,干脆收拾起屋子。
早些饭馆营业后不久三姐妹便搬回去了,屋子里其实早该收拾的,但李桃花懒,一直没动工。
收拾到一半,前衙传来声音。
李桃花自言自语道:“这么大的阵仗,难道是又有新案子了?”
她放下手头活计,开门赶了过去。
前衙,正门大开。
衙役三班齐聚,整齐林立门外两侧,许文壶为首屹立,虽是一身常服,神色却比往常肃稳,开口字词清朗:“天尽头县令许文壶,见过刑部员外郎,事发匆忙,下官常服迎接,望林大人见谅。”
李桃花在众人后面远远看着,好奇地看向那位什么狼,却赫然瞧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正是上午那个向她问路的男子!
林祥下马托起许文壶两臂,口吻十分温和客气,“许大人多礼,本官此行体察边陲民情,要的便是事发突然,让你来不及准备,这样才能知晓全貌,辨别真伪。本官这一路走来,见天尽头身处荒蛮之地却民风清正,百姓提起许大人便赞不绝口,这其中艰辛可想而知,许大人辛苦了。”
许文壶谦虚道:“林大人谬赞,下官上任不久,不懂如何为官,只知在其位谋其政,朝廷既将下官派到此处,下官自然要恪尽职守,为百姓主持公道,当好这个县令。”
“好一个在其文谋其政,许大人年纪轻轻有此觉悟,本官欣慰至极。”
李桃花最讨厌听这种文邹邹的对话,除却一开始的震惊,越来越觉得没意思,转身便准备溜走。
这时,林祥的声音传来:“敢问那位可是今日上午向我指路的姑娘?”
李桃花步伐僵住,只好回过头,扯出一个还算礼貌的干笑,“举手之劳罢了,林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林祥笑道:“话是如此,但若非姑娘指路,林某也不会那般准确的便将人找到,林某在此再度多谢姑娘。”说着便已向她再揖一礼。
李桃花好奇心一上来,干脆了当地道:“你若真想谢我,不如告诉我你是白梅姐的什么人,我都要纳闷一天了。”
林祥爽朗一笑,“这又有何不可?林某乃是白姑娘的同乡故人,因老家有要事需她回去,故而我借此公务之便前来,一则体察民情,二则接她回家。”
李桃花不由蹙眉,“故人?”
许文壶这时道:“林大人远道而来,下官不曾准备,您且随下官前往厅堂稍作歇息,下官即刻派人收拾房间。”
林祥客气道:“不必了,本地有位王员外早闻消息,据说已在府上早早备好卧房,本官直接前往王家即可,许大人不必为此操劳。”
许文壶意识到林祥与王大海可能认识,暗暗皱了下眉头,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头称是。
将人送走后,李桃花冷哼一声道:“看着这个林祥人模狗样的,没想到竟和王大海厮混在一起,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许文壶心中之言被李桃花如此粗暴说出,看向李桃花的眼神里不由带了崇拜。
李桃花上下打量着他,“你怎么了?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许文壶轻轻摇头,语气略为感慨:“没什么,虽与李姑娘相识至今,但偶尔仍会为姑娘说话的爽利所惊。”
就是不明白,直接了当如她,为何不告诉他上午的那后半句话。
那个“喜”字后面,到底是什么。
李桃花只当许文壶嫌她说话太粗暴,冷笑一声道:“我说话反正就这样了,你若是不喜欢,以后干脆就不要和我说话。”
许文壶正要解释,余光看到李春生在木轮椅上咬牙切齿,双眼通红盯着林祥骑马离开的方向,不由问:“李兄这是怎么了?”
李桃花瞥了一眼,大步回内衙,“不必管他,他平等嫉妒每一个四肢健全还年少有为的漂亮男人。”
第38章 看客
夜晚, 书房。
许文壶捏着那枚小小的铜钱在手里反复去看,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枚普通的铜钱, 可能是从任何一个人的兜里不小心跑出来的。
他叹了口气,将铜钱放下,开始在脑海中回忆白日里尸体的细节。
宋大和唐二只有头, 身子不知去向, 而过去了这么久,尸体肯定处理了, 但无论什么样的处理方式都肯定会留下痕迹在,不可能丁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最笨的方法, 就是再派人挨家挨户搜查。
可是,该从何处搜起呢……
许文壶眸中显露迟疑,显然是在心中出现了一个地方, 但又似乎很是为难。
忽然, 他下定决心似的站起来,又下定决心般走过去打开房门,一路马不停蹄走到李桃花房门外, 深吸一口气, 轻轻敲门。
“这大晚上的, 谁啊。”李桃花抱怨的声音传来。
许文壶温声道:“是我,李姑娘。”
“你来找我干嘛?算了, 开门再说吧。”
伴随门开, 对上李桃花愠怒的脸, 许文壶下意识开门见山地问:“李姑娘晚上想吃什么?”
李桃花狐疑道:“这不是刚吃完晚饭不久吗,怎么又要吃了。”
许文壶被问住,憋了半晌从口中憋出二字:“夜宵。”
李桃花摇头, “我不饿不想吃,你想吃你自己去吃吧。”
她抬手,想要将门关上。
“李姑娘。”
许文壶叫住她,神色左右纠结片瞬,忽然鼓足勇气道:“我想和你一起吃。”
李桃花有点不懂了,瞧着他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许文壶犹豫片刻,像是终于想到正确答案般,一股脑道:“李姑娘这些时日随我忙里忙外辛苦了,我今晚想带你吃顿好的以作犒劳,就去二姐饭馆。”
李桃花愣了一下,嘴角忽然上翘,巧笑嫣然道:“我知道了,你还是怀疑我二姐是吗?想借着吃饭的由头到那边调查,我说的是与不是。”
许文壶惊讶一脸,“你怎么知道的?”
李桃花哼了声,飞了记白眼给他,“你小子有点什么心思都写脸上,我想不看出来都难。”
许文壶:“是吗?”
他从袖子里掏出小镜子,刻意挤眉弄眼,仔细看了起来。
李桃花指着镜子,哭笑不得道:“你怎么会有它?”
许文壶一本正经道:“托兴儿买的,身为一方县令,仪容仪表总要注意,这样随时能看,便能随时整理自己。”
李桃花哈哈笑了一通,迈开腿出了房门,走向外衙。
“李姑娘你去哪?”许文壶问。
李桃花扭头看他,“饭馆啊,既然说了要请我吃好的,你可不能言而无信。”
她倒要看他能在饭馆里查出个什么花样来。
许文壶又照了照镜子检查仪容,连忙追上去,“李姑娘等等我!”
*
饭馆里客人寥寥,李桃花许文壶点好饭菜,等上菜的工夫,白兰照旧过来与他二人闲扯。
听许文壶说起那五人的死相,白兰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搓着胳膊道:“天老爷,我可不要再听了,许大人若是再提便到别处去吃吧。”
这时其他桌子有客人吃好离开,白兰过去算账收拾,李桃花与白兰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给许文壶打好掩护,许文壶趁白兰背对自己,起身一个箭步冲入了后厨。
推开后厨的门,他看到做饭的婆姨正在热火朝天往灶洞添柴,见他进来,对方只当他是来催菜的,连忙说:“马上就上菜,您老先到外面等着去吧。”
许文壶开口想解释,但对方旋即转回脸只顾翻锅铲,再没顾上他,他就自顾自在厨房四处查看起来,尤其是案板和暗沟。
案板有剁肉的痕迹,菜刀的刀刃有明显磨损,暗沟里也有明显的腥臭气。但对于一个后厨来说,这些都再正常不过了。
看来看去,许文壶最终将目光放向切菜桌子旁边一个被篾盘压住的大木桶上面。
他走过去将篾盘搬下来,往桶里望去,望到一大桶黑浓的卤汁,浓郁的酱料味道扑鼻而来。
“这里面是什么?”他皱着鼻子问。
婆姨回答:“是我们掌柜的亲手调配的卤水,专门卤牛肉用的,大人赶紧把盘子盖上吧,别给弄脏了,我们掌柜爱干净。”
许文壶嘴上答应,目光却盯着黑浓的卤水不放,仿佛企图用眼神把卤水搅翻上一遍。
这时,菜出锅。
婆姨将菜盛出,扬声道:“下工的时辰到了,掌柜的我可解围裙了!”
白兰的笑声远远传了进来,“解你的吧,成天到晚就数解围裙利索,明日早来会子,帮我再剁些牛肉卤上,最近卤牛肉卖得红火,趁着多挣几个钱。”
声音分明还远着,人却已经推门进来。
白兰看见许文壶,愣了一愣,随即笑道:“许大人?我说这半日怎么没能看见你,你怎么跑到后厨来了?”
许文壶立在木桶旁,手里还端着篾盘,一副干坏事被抓现行的样子,张嘴不是,闭嘴也不是。
李桃花紧跟着赶到,朝许文壶眨巴了两下眼,示意他赶紧把手头的东西放下,然后转头朝白兰笑道:“我看他是饿了来后边催菜来了,兰姐你忙你的,不必理他。”
白兰往许文壶的方向努了下嘴,“催菜就催菜,他动我的卤汁桶干嘛?”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倒吸一口凉气道:“难不成是想偷我的秘方售卖!”
许文壶将篾盘一把放下,“不是的我没有!”
“那你鬼鬼祟祟站在个桶边干什么,总不可能是闲得慌把篾盘举着玩吧?”
许文壶结结巴巴不知从何说起,李桃花则是一脸“你自求多福”的无奈样子。
“我在这是因为我,因为我……”许文壶灵机一动,脱口而出,“因为我觉得这气味太香了,忍不住想看里面卤的是什么。”
白兰将信将疑,“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