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豆酬她
王大海掩袖哀嚎不停,当真心痛至极的模样,老迈的身体因为惊吓过度,仅是站着便要左右两边随从搀扶。
许文壶走到他跟前,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王员外节哀顺变,眼下当务之急,便是将凶手查出,这五人接连去世一个不留,仇杀的可能极大,王员外不妨回忆一下,你这五个兄弟可有什么仇家?”
王大海哭道:“我这五个兄弟可都是行侠仗义的好人呐!他们怎能有仇家,谁会忍心对他们下手啊!”
李桃花这时来到,一副看好戏的语气道:“你可算了吧,天尽头的狗都能看出来他们是土匪,赶紧的实话实说吧,别耽误办案。”
王大海挪开袖子,脸上一滴泪没有,咳嗽一声,“既然你们都猜到了,那我还实话实说个什么,土匪的仇家还用去想?太多了,多到名字都记不住。”
干嚎半天一滴泪没有,李桃花目瞪口呆,心道好演技啊好演技。
许文壶见王大海这里也没什么有用的线索,便让他回家等待消息。王大海走时,派出去的衙差正好回来,许文壶便问他们打探到了什么。
衙差道:“小的们把街上能问的人都问过一遍了,他们都说,最后见到徐四和宋大的地方是二姐饭馆。”
许文壶诧异:“二姐饭馆?”
他说完话,下意识看向李桃花,一副想不通的样子。
李桃花本来也是一副懵色,看见许文壶眼中的困惑,连忙道:“不许瞎想!徐四失踪的那天晚上,我可是亲眼看着他出了饭馆的,他是死是活都和我兰姐没有关系。至于宋玉昌,虽然我不清楚他到兰姐店里干什么,但就他那一副杀人如麻的狠辣样子,兰姐一个弱女子能动得了他?别开玩笑了。”
许文壶挠着后脑讪讪道:“李姑娘多虑了,眼下又没有确凿证据,谁也不能证明他二人的死和白二姑娘有关,何况这案子疑点重重,需要调查之处颇多,我刚才也是太过惊讶,才会忍不住朝你看去。”
李桃花知道他不会说谎,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也开始去想这其中的蹊跷之处,想了片刻没想明白。许文壶打算去案发之地亲自调查,她便也跟了上去,随他一起前去。
王家大宅外,衙差已经将整个池塘围成禁区。
许文壶到了便对其中为首的问道:“可有发现可疑之物?”
衙差将从池塘里打捞上来的三把佩刀呈给许文壶看,许文壶对其中一把很是眼熟,回想了一下,确定是宋玉昌当日指着他和李桃花的那把。至于另两把,经过王家人的辨认,确定是唐二和陈五的无疑。
刀在身上还能死于人手。对于这种悍匪,许文壶能想到的,便是凶手兴许根本没有用武力将人控制。
可不用武力,又能用什么?
“其余还有什么吗?譬如血迹或者脚印。”许文壶问。
“没有了大人,大雨把现场痕迹冲刷的干干净净,什么都看不见了。”
许文壶不由得叹气,正要转身,眼角余光却瞥到石砖缝里有枚铜钱。
他的注意顿时被吸引,蹲下身便把铜钱从砖缝抠了出来,直抠得手指头都是黑泥,在白皙的指尖上格外刺目。
李桃花跟着蹲下去,打量着铜钱道:“只是一枚铜钱而已,这里来来往往这么多人,说不定是谁掉的,这也能算线索吗?”
许文壶认真的“嗯”了一声,将铜钱上的泥擦干净,仔细收了起来。
二人回衙门的路上,路过二姐饭馆,李桃花本来就不想在这种关头让白兰掺合,拉着许文壶跑飞快。
奈何白兰生有一双尖眼,硬是追出店门招手:“桃花你跑那么快干什么,进来吃饭啊!不给你要饭钱。”
李桃花扭头讪笑:“我们俩出来时吃过了,不信你问许大人。”
她用胳膊肘捅了下许文壶的胳膊,许文壶连忙张口,奈何肚子的反应比嘴快,话没说出来,肚子先咕咕叫了起来。
白兰掩唇笑道:“算了吧,声音离这么远都听到了,你自己不饿,别带上人家许大人。”
话已至此,李桃花只好往店门走去,暗中朝许文壶哼了一声。
许文壶红着脸小声道:“饭菜的味道飘过来,有点太香了,我不是故意的。”
到了饭馆,李桃花要了一盘油焖辣子鸡,许文壶要了炒地三鲜,上午人多菜上得也慢,两个人等菜的时光,白兰便凑过去聊起了闲天。
“怎么样,是不是已经有点线索了?啧啧啧,那五个人凶神恶煞的,凶手得是什么样的狠角色,能把他们五个给弄了?”
李桃花刚要开口,许文壶便咳嗽一声。
李桃花懂他意思,白眼瞥了他一下,阴阳怪气道:“说不得说不得,保密着呢,这大庭广众的,万一凶手藏在咱们之间,听去了还了得。”
这时第一道菜已上来,白兰笑道:“保密就保密,来,先吃饭。”
油焖辣子鸡是正宗蜀地做法,辣椒火红,鸡肉煸炒的干香入味,气味辛辣冲鼻。
地三鲜似乎还要等一会子,许文壶看着李桃花吃得津津有味,眼巴巴瞧了一会儿,情不自禁问:“李姑娘,这菜辣吗?”
李桃花见他一副想尝又不敢的样子,肚里坏水一翻,又夹起一块鸡肉送入口中,一本正经道:“一点都不辣,你别看辣椒多,其实只是闻着辣,吃到嘴里只有香。”
许文壶重重点头,对她的话深信不疑,夹起一块鸡肉送入口中,细细咀嚼起来。
倏然之间,他双目瞪大,脸颊连带脖子红透,额上冒出大片细汗,整个人如同石头般一动不动。直到眼底都开始发红冒泪了,他才恍然惊醒一般,端起茶盏便大口饮水,两口饮尽不够解辣,又去拎起茶壶倒水再饮,此时积攒在眼里的泪珠也再也僵持不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直直坠了下来。
若是将面前的菜换成酒,其他桌上的人只会以为这年轻男子是在为情所伤。
“哈哈哈哈!”
李桃花笑得肚子痛,白兰本在招待客人,听到动静赶来,见许文壶那面红耳赤两眼垂泪的样子,再看看他手中颤抖的筷子,便知怎么回事,锤了李桃花一下,赶紧命伙计往壶里再添点凉茶水。
许文壶好不容易解了辣能喘口气,泪眼汪汪看着李桃花,张口不是责怪或谩骂,而是委屈万分地说:“李姑娘,你骗我。”
李桃花的心突然就抽疼了一下,笑容也僵在脸上。
她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这呆子怎么都不懂如何发火的啊!
“你说你惹许大人干嘛啊,”白兰无奈道,“天尽头好不容易来了个青天大老爷,你再给辣坏了,你让大家以后遇到难事都找谁主持公道去?”
李桃花听完更内疚了,默默往许文壶盏中添着水道:“我哪知道他这么不撑辣,一口都吃不得。”
她抬眸,瞧着许文壶通红的耳根和侧脸,闷闷道:“天尽头有句老话,叫能吃辣能当家,你吃不了辣也当不了家,日后定要寻个厉害婆娘,不然两口子还不得被人欺负死。”
白兰飞了她记眼刀,“好意思说,我看最会欺负许大人的就是你了。”
她端起杯子递给许文壶,“许大人再多喝些水,别辣坏了,这么大的案子还等着您去断呢,凶手是谁可有眉目了?”
许文壶下意识摇头,开口喃喃道:“哪有什么眉目,线索都找不到多少。”
话说出口,他自己先愣住了。
李桃花本来不想笑的,没忍住又笑了两声,道:“这可是你自己说出去的,不是我说的。”
许文壶本就红的眼圈更红了,垂着眼眸小声道:“若非是李姑娘故意辣我,我也不会如此说话不经思考。”
李桃花哄小孩似的,“好好好,怪我怪我,以后我再也不欺负你了行不行?哎快看,你的地三鲜来了,你还能不能吃,不能吃我吃了?”
“能吃的能吃的。”
两个人吃完饭出了门,走了没几步,遇到了养好伤出来摆摊的哑巴,身边还站着翠儿。
“我帮你看着摊子,你回家歇着去吧,白梅姐说了,你身上的伤还得再养些时日。”翠儿柔声道。
哑巴摇头,示意她走。
翠儿急了,皱起一对秀气的眉,“爷爷说了,那日是你拼死把我从那个强盗手里救下的,从那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你让我往哪儿走?”
哑巴也着急起来,用手势比划——“我不要你,你回家去。”
翠儿眼圈红了,哽咽道:“这都是你第几次赶我走了?是我不够好看?还是我干活不够利索?你别看我瘦,我力气可大了,不会拖累你的。”
哑巴还是一昧用手势让她走。
翠儿跺了下脚,啜泣着跑开了。
李桃花看了眼翠儿离开的方向,有点于心不忍,过去询问:“不对啊哑巴哥,翠儿那么好看的姑娘死心塌地对你,你不高兴就罢了,干嘛还伤人家心?”
哑巴面露落寞,用手语说:“我是个残废,不能耽误她。”
李桃花:“只是因为这样?”
哑巴点头。
李桃花见他眼神闪躲,意味深长道:“不对,肯定有原因。”
哑巴别过脸不理她。
“让我猜猜是因为什么。”李桃花装模作样沉吟一下,想也没想便说,“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哑巴的脸瞬间红透,两只手齐上阵用手语解释不是没有。
李桃花笑道:“瞧,被我说中了吧,是谁啊?天尽头适龄的女子就那几个,是秀秀,是小莲,还是兰姐?”
哑巴的头快摇成拨浪鼓,用手语说,“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了,我没有心上人的。”
李桃花“哦”了声,尾音拖得极长,灵机一现道:“那就是梅姐喽!”
哑巴急得满头大汗,都快要说话了。
许文壶轻声阻止道:“李姑娘,你就不要欺负他了。”
李桃花转脸瞧着许文壶,认真解释:“我这不是欺负,是在逗他玩。”
“是吗?”
“是啊,不信你瞧我现在逗逗你。”
李桃花清了清嗓子,目不转睛看着许文壶的脸,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巧而试探地说:“你天天李姑娘长李姑娘短的,被我那么捉弄都不生气,是不是因为你喜——”
许文壶先是愣着,听到那个暧昧至极的字,旋即脸涨得比吃辣还要红,猛然背过身道:“大庭广众之下,李姑娘慎言!”
李桃花及时打住,没把后面的话说出口,只是笑。
他听着少女清脆如铃的笑声,竭力压下慌乱的心跳,自说自话:“不是有意打断李姑娘,是有些话,实在不该轻易宣之于口,尤其还是在大街上。这人来人往的,我倒是没什么,横竖是个外来的,但姑娘你是本地人,倘若一传十十传百,传到别人耳中,岂不坏你清誉?”
许文壶吞了下喉咙,继续道:“虽说清者自清,但也到底人言可畏,李姑娘不要嫌我啰嗦,你想想看,今日这话若被有心人传播,日后影响你以后婚配该如何是好?就算不影响婚配,无论怎么样都是不对的,李姑娘你可懂我的意思?”
“……”
“李姑娘?李姑娘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许文壶转身,发现李桃花早不知何时跑开了,正在不远处跟一个年轻男人讲话。男人带着随从,阵仗很大,放眼望去一片高头大马,而他自己则身着锦袍,腰间佩剑,剑眉星目,气度不凡。
许文壶一下子冲过去,到了二人跟前才放慢步子,竭力摆出一副气定神闲之态,好声询问:“这位兄台是?”
陌生男子没听到他在说话一般,只对李桃花作揖笑道:“多谢姑娘指路,后会有期。”
之后便上马,带着人走了。
许文壶望向那人背影,语气已有些不痛快,“这人究竟是谁?”
李桃花同样张望着道:“来找白梅姐的,听口音像是山东一带的,应该是她们姐仨的老家人。”
许文壶狐疑起来,“老家人?找白姑娘?”
李桃花同样疑惑,“是啊,你说古怪吧,这人看着似乎很有能耐的样子,若和他是亲戚,我那三个姐姐至于逃到天尽头来谋生?”
许文壶挪步到李桃花眼前站着,挡住她张望的视线,“好了李姑娘,不要再看了,我还有事情要问你。”
李桃花心里光惦记着这陌生男人的身份了,再看许文壶,便诧异道:“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