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绯闻日志 第3章

作者:海馥薇 标签: 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悬疑推理 轻松 古代言情

  而像谢景熙这样晾着她的人,沈朝颜着实是头一次遇到。

  于是新仇旧恨算在一起,她便没想着给他留什么余地。

  沈朝颜站了一会儿,没让免礼,兀自走到堂上坐下了才道:“惊闻京中大案,心中关切,特前来听审,想诸位大人不会介意吧?”

  众人咽了咽口水,想就算是介意,也无人敢说,所以干脆都耷拉着脑袋装死到底。

  现场一时哑然无声,直到一句冷清的“望郡主三思”于众官中响起。

  沈朝颜微眯起眼,神色淡然地看过去,只见谢景熙抬头看他,一双眸子冷静中微露着波澜。

  不知怎的,她觉得有点开心,歪着头“嗯”了一声,表示自己没太听懂。

  谢景熙倒是不卑不亢,起身一拜,如实道:“此案恐涉及郡主亡父沈仆射,如若郡主在场,恐会干扰办案人员的判断……”

  “哦?”沈朝颜截断他的话,巧笑道:“那本郡主就更要听了。”

  此话一出,现场默然,所有人大气不敢喘,生怕这场争执会波及自己。

  “郡主。”果然,谢景熙的声音又冷了三分。

  “喏~”不等谢景熙再说什么,沈朝颜兀自道:“听说此案凶手犯案手法,与我父亲生前在丰州所断一案一致,此案涉及我亡父,就是涉及我沈家,涉及我沈家,就是涉及我。作为可能的受害方,我为何没有旁听的资格?”

  一席话歪理一堆,说的在场之人具是一愣。

  “那郡主想怎样?”谢景熙问。

  “验尸。”

  “刚才已经验过了,记录都在这里。”

  沈朝颜推开主簿递来的验尸记录,看着谢景熙道:“大人如何断定两案犯案手法一致?”

  “臣对照过丰州一案的报告。”

  “哦~”沈朝颜故作恍然,又问,“那谢寺卿能保证验尸报告的记录详尽如一、事无巨细?”

  “凡注意到的都会写。”

  “那没注意的呢?”沈朝颜紧追不舍。

  谈话至此,所有人都知道沈朝颜是在挑刺了。

  不等谢景熙再答,大理寺带刀侍卫裴真终于忍不住,抬头怼了句,“没注意的怎么写?郡主这不是故意为难我们?”

  在谢景熙的注视下,裴真悻悻地收了话头。

  而沈朝颜却难得的不恼,反而换上一种循循善诱的语气,对谢景熙道:“我也不是挑刺,只是做事总有不小心出纰漏的时候。大人说记录上只会写验尸的要点,省略一些不重要的细节,可大人又怎么……”

  “郡主到底想怎么样?”问话的声音终于起了一丝波澜。

  沈朝颜一点不客气,抓住机会得寸进尺道:“丰州一案的仵作我给你找来了,我们让他当着众人,再验一次。”

  话音落,一个身着粗布短衫的男子被人从门外带了进来。

  众人都沉默了。

  看郡主这架势,今晚这尸要是不重验,那谁都别想离开这大理寺……

  李京兆扶着自己这把老腰,长长地叹口气,担心自己还活不活的到致仕。

  然气才叹了一半,头顶便传来谢寺卿冷而平的声音。

  “重验可以,但郡主要答应,若是验尸结果与之前一致,从今往后,便不得以任何方式干扰此案的审断,若有违背,便按乱政一罪论处。”

  谢景熙一脸正色,一字一句地确认,“郡主想好了?”

  几根粉白的柔荑在绣着鹦鹉的锦纱上抚过,透着剔透的烛光,沈朝颜一笑,得偿所愿地应了句“好”。

  话音落,丰州的仵作在众人的眼皮下,开始了又一轮的重验。

  “死者男,年逾五十,胸口处多见利器刺伤,疑为致命伤……”

  “死后手脚捆于梁柱被焚,须、发、眉皆毁,口鼻中少量烟灰,四肢蜷缩或为肌肉烧后收缩,牵动关节所致……”

  听着仵作一项项的验报,沈朝颜眸色愈沉。

  六个月前,丰州刺史暴毙于家中。

  凶手手段残忍,受害者先被放血,而后缚其手脚于寝屋,死后焚尸。

  按理说,先杀人再焚尸,理由无外乎隐藏罪行,毁尸灭迹。

  但这个凶手这么做,目的却好像完全相反。

  因为燃烧的明火和浓烟很快便引来府中家丁,而他更因杀人毁尸罪上加罪,暴行引起朝廷重视。

  然而当地官府能力有限,致使案发一月之后,调查都毫无进展。

  身为尚书右仆射,掌管着兵、刑、工三部,沈傅临危受命,亲自前往丰州调查。

  也是不辱使命,在沈傅的努力下,此案于一月后告破。

  凶手乃刺史家中长子。

  因是熟人作案,所以行凶时门窗完好。凶手在死者熟睡时动手,先用枕头堵住口鼻防止其呼救,再用随身携带的短匕连刺数次要害。

  令人奇怪的是,凶手从始至终拒不承认罪行。

  且据家人反映,凶手先天不足,身体长年需吃药调理,再加上因着病弱,刺史向来疼爱自己的这个长子。

  凶手行凶,实在是缺少动机。

  可人证物证俱在,不容抵赖,长子最终伏法。

  而沈傅也因为调查这桩案子,途中遇到泥石流,于三月前,死在了回京的路上。

  思绪及此,像一根扎心的针,沈朝颜一怔,堪堪回过神来。

  正堂里,仵作的尸检已经进行到最后一步。

  “胸腹处可见利刃刺伤,伤口皮肉卷凸,或疑为致命伤……”

  睡中被刺,门窗未动,利器致命,死后焚尸……

  这第二次的验尸结果,与之前的官府通报毫无二致。

  沈朝颜听着,手指紧拽,指节隐隐泛出青白。

  直到仵作最后一条验查报完,现场隐约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而沈朝颜只一脸平静地坐着,不对结果做任何表态。

  现场自然没人想去触这个霉头。

  “郡主,”终于,裴真没忍住呛声到,“验尸结果已出,我等虽体谅郡主为父不平的心思,可郡主之前答应的话,还望不要食言。”

第3章

  “还有模仿作案的可能,不是吗?” 沈朝颜打断他的话,表情平静。

  “这……”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想反驳,但又觉得沈朝颜的话有道理。

  确实不该排除模仿作案的可能性,但丰州之案影响恶劣,凶手作案的很多细节,官府实则从未向外界透露。

  故而要说有人模仿,似乎……

  “大人!”

  思忖间,仵作的声音打破现场的僵持。

  只见从丰州来的仵作面色煞白,手里的工具因颤抖而险些拿不住。

  “怎么?”沈朝颜蹙眉,起身往仵作的方向看去。

  只见他扶着的尸体手中,有一块黄白碎玉。因为烧焦之后肌肉收缩,碎玉被拽得太紧,以至于第一次验尸时并没有被发现。

  待到有人把碎玉呈上来,沈朝颜才看清上面隐约错杂的朱砂小字——密密麻麻,有的是单字,有的却是些符号或偏旁部首。

  根本不知所谓,似乎是谁在碎玉上故意留下的。

  没等沈朝颜问,那名仵作便俯身一跪,对着众人忐忑道:“类似的碎玉,小人在丰州为刺史大人验尸的时候也见到过。只是当时并未多想,故亦从未向人提过。”

  “什么?!”

  此言一出,现场哗然。

  也就是说加上这条证据,两次验尸不仅证明犯案手法一致,就连发案现场疑似凶手故意留下的“线索”都吻合。

  这样一来,绝不可能是模仿作案,那沈傅断下冤案的罪名,可就更洗不掉了。

  至此,众人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可目光一转,落在沈朝颜那里,却见她的脸色阴沉下来。

  沈朝颜沉默着,仔细打量面前的碎玉,抬头问仵作道:“你所谓的丰州类似碎玉,还在么?”

  “在的,”仵作赶忙道:“当时只当是寻常物件,由当地的官府收了,如今若要去寻,应当是寻得到的。”

  见沈朝颜不言,他又补充到,“那也是在尸体身边的一个碎玉瓶上发现的,当时只作屋里的摆件焚烧时炸裂,故而未做多想。”

  沈朝颜问:“既然你说当时未做多想,那为何又将玉瓶上的字迹记得如此清楚?”

  “回郡主的话,”仵作一拜,“那碎玉离死者不远,又因题字乃朱砂,朱砂遇高温变黑,温度降下后又会变红,验完尸后题字变色,小人觉得奇怪,便又留心多看了一遍。小人从小便记忆过人,此事问过身边之人便能应证。”

  灯火通明的正堂上空,似乎盘踞着一片积雨云。

  周遭空寂了半晌,众人三缄其口,唯恐惹祸上身。

  “郡主,”又是裴真忍不住开口,“这件事,想必已经了解清楚了,既然如此……”

  “闭嘴!”

  沈朝颜豁然转身,眉眼凌厉,“那就继续查!从丰州的案子开始,全都给我仔仔细细、清清楚楚地重新再查!”

  月上中天,正堂烛火渐弱,正是昏昏欲睡的时候,沈朝颜的话却好似鞭子,抽得在场之人都为之一震。

  裴真被沈朝颜吓得一怔,等反应过来,才发现她刚才的意思,莫不是要全程介入案件的调查?

  要知道昭平郡主可是名声在外,人厌狗嫌,大家如果摊上这么一尊大佛,往后可以说是好日子到头了。

  思及此,所有人都低落地摇了摇头,神情如丧考妣。

  “郡主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