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长安 第107章

作者:龙楼 标签: 三教九流 悬疑推理 正剧 古代言情

  她在鬼门关里滚了几遭,如今踏回阳间才发现,一个人真的是太渺小了,滚滚车轮不会因为某个人而停留。

  曾经她以为棘手的林玉泽,高高在上的林致以及身份莫测的林默,眨眼间,都在这一场争锋中陨落。

  而数月前还群狼环伺、四面楚歌的姜宴清,如今已坐稳县令的位置,各大家族不敢小觑,百姓也渐渐拥护其官声。

  他一步步达成所求。

  而她,也在一次次死里逃生中,逐渐被他的智慧折服,心甘情愿的追随。

  而她亦是心甘情愿地,为他动心。

  她从马车中下来,正要走时,无奇将一个纸包递给她,并未多言便转身驾车离去。

  沈缨掀开一个角看了一眼,竟然是一盒子点心,都是云姑亲手做的。

  她拎着点心,望着那架马车,直到看不见为止。

  她走进了巷子,她家的宅子在巷子最西头。

  巷子很长很深,也很静。

  她走得慢,故而在巷子尽头看到了漫天霞光。

  火烧了云,云染了天,天拢着光。

  红霞漫天,像是天界的一场盛会,因太过热闹而被人间窥见了一点光景。

  她驻足看了半晌,忽然又想起了林默。

  他曾说自己出生时永昌便是此景。

  所以他被赋予使命,一出生就肩负起了振兴家族的责任。

  而她五岁起没了母亲,父亲染疾,兄长软弱,弟妹年幼无知。

  她没想过愿不愿、能不能,便自动的学会了撑起这个家。

  而她只担了一家几人的责任,便累得半死,扔了脸面抛却尊严。

  反正,她们本就生活在泥沼里,只要能活着,便是好事了。

  所以,她想象不到林默被寄予厚望,被精心培养,那样一个成王成相的人物最后坠入深潭时是何等不甘。

  心有不甘,却只能妥协,何其悲哀……

  与之相比,她竟是幸运的。

  像她这种人,还未学会感激的时候便先学会了恨。

  第一个恨的是老天,恨他不公不慈。

  而今看过生生死死,却是唏嘘老天对她竟是更好一些。

  让她结交挚友,受教恩师,遇见心悦之人。

  她穿过巷子,听到两侧房屋内传来的声音,闻着晚膳香味,心中的虚无杂念缓缓褪去,最后剩下的只有心境平和四个字。

  能磊磊落落立于天地之间,原来,已是世间最幸运之事。

  她走到家门前,原本以为面对的定然是冷冷清清的院落,却在推门那一刻听到小兰的笑声。

  还有父亲和大哥的说话声。

  沈缨站在门口,迟疑了片刻,抬手轻轻的将门推开一道缝。

  沈缨呆呆地站在门口,然后看到了端坐在树下喝茶的父亲,在忙碌着收拾院落的大哥和小弟沈信。

  她踏进门内,院子里的人向她看来。

  小兰跑来抱着她的腰,说道:“阿姐,我学会了做枣子糕,快来,我带你去吃。”

  沈缨走到父亲身前,正要询问。

  父亲抬手按在她头顶上,说:“洛阳的大夫给为父开了药方,说为父好生调养能活到一百岁。你大哥也和秦家姑娘定下了亲事,我们去秦家亲族一一拜访了,他们入冬完婚。”

  “你弟弟沈诚很得首领赏识,还做了个伍长。沈信的老师说他根基尚浅,需再等一年去参加科考。”

  沈信跟在大哥沈礼身后过来,他刚砍了柴火,还光着膀子。

  他面上淡淡的,但眼神却分外坚定。

  才短短数月,他也悄然长成了少年郎,声音变得低沉。

  他看着她说道:“老师带我去参加了一次雅集,待听到各位前辈交谈后,我才知道自己根基太过浅薄,我再学几年,阿姐不会嫌我拖累吧?”

  沈缨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拿出绢帕替他擦汗,嘱咐道:“多吃多做多干活,我就不嫌你。”

  一家人哄声大笑。

  前几日的危机四伏,她不提,他们不说,大家心照不宣。

  一切都往好的方向走,这就够了,不是么?

  父亲手掌微微发抖,将她揽在怀中拍了拍,说:“阿缨,家中人人安好,你也要平安。”

  “行吗?”

  沈缨咬唇咽下眼泪,点点头,说:“行。”

  晚膳丰富,大家围炉而坐,说话喝酒。

  树上落叶掉在石案上,众人齐齐望向天空。

  小兰拍了拍手说:“秋天了,我们能去买甜瓜了。秋天的甜瓜,最甜了。”

  与沈家的热闹不同,县衙的后衙依旧冷冷清清。

  沈缨不在,整个院子连个说话的声音都没。

  姜宴清看了一会儿书,这才拿起书案上封了国公府印漆的信封。

  老国公因陈年旧疾,如今已经不便于行,上书天子,奏请长子袭爵。

  这是族内大事,故而姜宴清亦是要回京的。

  而家中的意思,也是趁着这机会让满京师的人认识国公第九子。

  那位,传闻短短数月便将被大族掌控的永昌城实权收拢于掌中的青年才俊。

  姜宴清对于这种事一向兴致缺缺。

  去结识那些达官贵族,在众人之中游走奉承,他是最厌烦。

  但袭爵一事,意义非常,他必须得回。

  此次回京,云姑也跟着,她要回去替侄子张罗娶妻之事。

  他们拿了许多永昌的特产之物,有茶、糕点、药材还有布料,满满的拉了两车。

  国公府人丁兴旺,云姑早早便将这些东西打点妥当。

  这些东西带回京师,在亲眷手中转一圈,永昌的名声在京中也会有些名气的。

  这也是姜宴清的打算,或许这一趟,能为永昌引来一些商机。

  只是,这一行车队刚出城,便有各种谣言传了出来。

  ……

  两个月后。

  当沈缨出了一趟门,安顿了霍三身后事,从州府回来的时候,谣言已经四起。

  人们说姜县令很快就要高升了。

  沈缨并不相信这些,姜宴清说过会庇护永昌的。

  但整整两月过去,姜宴清和云姑都没有回来,也没有音讯传回。

  如今永昌天气已凉,人们添了厚衣袍,街面上也不如夏日时热闹。

  沈缨每日依旧早早来到县衙,照例先到姜宴清理事的院子看一眼。

  这日,屋内有人影,她心中一喜,快步跑了过去,却见杜鸾正坐在姜宴清的椅子上打着哈欠处理公务。

  他抬头看到沈缨,揉了揉眼,打趣道:“你那是什么脸色,比锅底还黑呢。”

  “我如今洗脱冤屈,清清白白,是咱们永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官老爷,你可不能再对我不敬。 ”

  沈缨白了他一眼,正要往出走,杜鸾又说道:“怎么,以为是姜宴清回来了?”

  “嗬,国公府九公子如今可是长安红人,此时怕是正忙着结交权贵,还回这个小城做什么?”

  “而且,京中那些贵女一瞧见姜宴清那样貌、那气质,恨不得立刻嫁去国公府。保不准,这几日都定了亲。”

  “阿缨,何苦等一个不归人,我听说你家中替你说的亲事就不错……”

  注:[1]唐代慧能《临灭偈》

第九十章

  沈缨从看到杜鸾之后就没说话。

  等他阴阳怪气的笑话她之后,她便有样学样的笑话他:“怎么,被蓉娘从宅子里赶出来了?身上的银钱花光了吧?”

  “就凭你,一个芝麻大的官,还想养着芙蓉巷的花魁娘子?”

  “噢,也不是不行,回你的洛阳老宅,做什么杜氏公子倒是勉强可以。好歹顶着个贵公子的名头,杜家必然少不了你的一份家业。”

  “可惜了,听闻你也不听长辈安排的婚事,才和家中决裂。”

  “那你可就惨了,以你的俸禄,连盒好胭脂都买不起,还想捧个花娘?”

  “你不吃不喝攒十几年,大概才能入蓉娘的红帐内听上一曲。”

  杜鸾脸色僵了僵。

  沈缨仿佛知道他的命门在哪儿,句句都往那里扎。

  方才他戏谑她和姜宴清得来的舒爽,顿时消散殆尽。

  杜鸾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再也没闲能耐和沈缨斗嘴了。

  沈缨看着杜鸾垂头耷脑,心里舒坦了一些,抻了抻袖子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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