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长安 第109章

作者:龙楼 标签: 三教九流 悬疑推理 正剧 古代言情

  他的气息透过薄薄的皮肉入了骨,又从骨头蔓延至四肢八骸,将她熏的头脑发昏,脸也红了,心也醉了。

  雨歇云散,天光渐亮,马车内也有了隐隐光。

  姜宴清侧头看着睡着的沈缨,不禁失笑。

  他方才一时情难自禁,又怕自己举止过分,令人不适。

  故而,他一直在思索该如何说出更好听的话来。

  云姑说女子都爱好听的话,听的高兴了,心便软了。

  只是,他还没说出什么,对面的人因为药性发作,竟睡着了,还打着呼。

  像是疲累多日,终于睡了这么一觉。

  他看着沈缨,一寸一寸的刻画她的面容。

  他不禁想起此次回长安时见到皇帝的一番谈话。

  不过是见他望着树上的杜鹃鸟笑了一下,皇帝便说他在小长安遇上了情劫。

  说他是被小狐仙引着入红尘,有了挂念。

  笑他凡心深重,修不成佛了。

  虽是一句戏言,但他听到小狐仙三个字,一瞬间便想到了沈缨。

  挂念吗?

  他自记事起听到寺中僧人说的最多的便是心无挂碍。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而今,他挂念小长安,和小长安里的那个人。

  皇帝捏着棋子迟迟不肯落下,戏称他是被繁华的小长安迷了眼,被美人好酒绊住了脚。

  他未解释,平静的落下一子,将皇帝的棋子尽数吞下。

  皇帝看着棋局,仰头喝了一碗浓茶,叹息道:“你这条线倒是埋的深,诱朕孤军深入,如今一招釜底抽薪,便让朕功亏一篑。”

  “本以为,在永昌劳心劳力,你的棋技会有所退步,朕也能赢你一次。没曾想,经永昌一役,你竟更上一层。”

  “宴清棋技,想必当今天下已无人可及。”

  姜宴清自谦道:“臣在永昌便连输过林默两次。陛下德仁治国,天下安定,人才济济,实不敢称为第一。”

  皇帝笑了一下,侧靠在凭几上,说道:“你就爱谦虚,说起林家那位状元郎,朕当年听闻他病故,有半年无法释怀。”

  “那般惊才绝艳的人物,真是百年也难出一个。姿容、才智、胸怀,朕以为,他能入内阁做宰相,助朕一臂之力。却不曾想……明珠蒙尘,堕落至此。”

  他陷入回忆,面上有悲戚之色,但很快便敛去,指了指姜宴清说:“你也算个神童,却也只及他当年七八分。”

  姜宴清笑了一下说:“我为何要与他比?”

  如今这般,姜宴清心里自明,他不认识什么林道殊,也不知道林家当年惊艳绝伦的神童。

  他只识林默,林下清风起,默然对花开的林默。

  姜宴清边说着边给皇帝换了新茶,茶是淡茶,加了些药材,能助眠安神。

  他看了眼皇帝的面色,说道:“与其在此输棋,倒不如回去休息片刻,陛下累了。”

  皇帝却看着棋盘说道:“想让朕安睡,你用心做官,早日回到京城来帮朕。天下安,朕才安,朕需要的不是一个枕头,而是一介良臣啊。”

  姜宴清并未接话,而是抬手又重新布置了棋局。

  布好后落下一子,说道:“有臣在,定保蜀地无虞。”

  “进可攻,退亦可守,他日若局势有变,蜀道便是臣给陛下留的最后一步棋。”

  皇帝坐直身看着棋局,很久后,落下一子。

  一子定,而全局定。

  宴清安,则蜀中安。

  他们都知道,蜀道遥遥,巍峨艰险。

  守住蜀道,便是守住了西南。

  他们在窗前俯瞰梵音寺山中夜景,谈论蜀中治理之法,试探、考验、点拨……

  君臣可为友,可为亲,但君君臣臣亦是规矩。

  他以前以为自己可以做个孤臣,守在边陲,守到死,但如今他希望有个人愿陪着他。

  所以,鬼使神差的再回永昌时,他重走城北飞鸟道。

  巧的是,这一日,也是大雨。

  整个林道内,雨水声出奇的大,他不由得回想初经此地时,雨也这么大?

  在经过那个熟悉的十字路口时,无奇勒马缓行,那一刻他心中突然一动。

  纵然没有看到外头情形,他依旧知道,是沈缨在那里。

  不可否认,他内心是愉悦的。

  因为愉悦,故而生出更多的执念来。

  若是将此人永久的留在身边,多好。

  同生共死,荣辱与共,祸福相依。

  他又看了眼身侧安睡的沈缨,提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

  “君子一诺,与汝共生。”

  写好后折了几折,折成一个小鸟的形状,放入沈缨的腰袋内。

  最后,他轻轻叩击车壁。

  马车踢踏前行。

  于是城北飞鸟道上缓慢行着一辆黑色马车,转入弯道,一直往城中行去。

  (全文完)

第91章 番外

  开元十一年,九月,永昌漫山的桂花都开了。

  整座城都像披着金黄彩裳,香得霸道,艳得敞亮,满城芳定是兆瑞年。

  沐休日,沈缨回了竹林村。

  里正独子娶新妇,特意给她递了请柬,于情于理她也该去恭贺一趟。

  只是,这般场合沈缨并不热衷。

  她既不想被人探问婚事,亦不想听旁人谈论县令夫人今年会花落谁家,嘈嘈切切,都是嘲讽的话,平白沦为他人谈资。

  所以她早早备下贺礼提前送到里正家,谢他老人家曾经对沈家老小照拂,开席前就走了。

  走前,里正赠了她一包草药种子。

  她以前总是会和他讨要,种些草药既能给父亲用,也能换些银钱。

  沈缨接过来,真切地谢过。

  里正喜气洋洋,看着她时又感慨又欣慰,还说起来当年沈家被村民围打的事。

  “大家事后都有些后悔,那时也是冲动起来,手下嘴里都没个轻重。”

  “你们家走后,他们本来还想去你家中致歉,但那时莲家守着门,谁也进不去。”

  “后来便也没人再去了。”

  “阿缨,路是自己走的,不必理会闲人议论。姜大人虽位高清傲,但对你是真心维护的。”

  “你不知道,那次你家中出事前,姜大人忽然造访,说要为竹林村修条大路,要在村周查访。”

  “说是查访,却一路往你家中方向走。”

  沈缨着实吃惊,朗声问:“您是说,姜大人早知我家中出事,特意来处理此事?”

  里正笑了笑,说:“你那般聪慧,想一想就知道了。”

  沈缨想着姜宴清,他静如深潭,喜怒哀乐不流于面,情感情绪更是收的杳杳无霁。

  他真是让人猜不透心思啊,沈缨摇了摇头,抱着一袋种子走到村前河流边。

  竹林村南邻青河支流,这个季节鱼儿正是肥美。

  她这一趟也不白来,捞了两条白肚黑背鱼,每一条都有四斤重,她带回去养在大水缸。

  小兰去年立春日拜了莲渊为师,成了继莲朵后莲家酒庄第二个女酒师。

  沈缨起初并不赞同,怕小兰性情急躁学几日便弃了,平白浪费这机会。

  可小兰却对她说:“身为沈家女,便要有担当,为长姐分忧,为兄长担责。”

  这些话都是赵悔扮作莲朵时对小兰说的,没想到她真记在了心里。

  她不禁感慨吾家有女初长成,后来见小兰学得有模有样便没再多言。

  如今,小兰住在莲家学艺,沈家雇了位妇人照料日常事务,沈缨只需准备父亲吃穿用的东西就好。

  第二日,寅时过半。

  沈缨将宅院清扫干净,再为父亲准备好食材,洗了衣物,便背着鱼出门了。

  县衙中零星走动着几个人,沈缨轻车熟路地绕过常走的路,到了姜宴清理事的院子。

  门窗闭着,门内也无人声,沈缨站在檐下听了听,脚步一转走到窗口。

  “笃笃笃”轻扣三声,门内无人应答。

  她屈指还要再敲,背上忽然一轻,扭头一看,原来是姜宴清将她的背篓拎了起来。

  他的官服袖子挽了起来,官帽未戴,身上沾着浓浓的书墨香气,整个人被熏染得很温和。

  他一手拎着背篓,垂眼看她,说道:“秋日渐寒,不要再去河中捕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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