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映观客
殿内亮起烛光,不过片刻钟,又暗了下去,他走出殿,手里拿着一个方形匣子。
“上元节答应送给你的印玺,原本想正月十七上门拜访的时候给你,一直拖到现在。”
她心中疑惑更甚,在他期待的目光中,打开匣子,借着宫灯,勉强看清里面的东西。
白玉所制,四角方正,玺钮雕纹华丽,多年不曾有人使用,不损丝毫华贵。
江望榆咽了口唾沫,顿觉掌心的匣子烫手,连忙塞回贺枢的怀里。
“你当时说的是印章,没说是皇后的印玺。”
“只是比普通印章大了一点,你同样可以当做是印章。”贺枢将匣子捧到她的眼前,“阿榆,你一定要收下。”
她盯着皇后宝玺看了半晌,又看看他,没有直接拒绝:“这个不适合现在给我吧?以后再说。”
听出她话里委婉的答应,贺枢也不急这一时半刻,合上匣盖。
“我送你去观星台。”
从皇宫去西苑的宫门还没落钥,两人一起走向观星台。
走着走着,贺枢发现她越走越快,不由问:“你很着急?”
“是。”江望榆回答,“我急着去观星,现在是仲春,可以观测北斗七星的斗柄指向的方位,还有看建星会不会在黎明前出现在南天正中。”
贺枢一噎,挣扎着追问:“你今天不是为了我才特意进宫的吗?”
“进宫找你是顺便的。”她随口说,“我昨天去了城东的观星台值守,今天不用去,所以想进宫在西苑的观星台观测天象,比对两者的异同。”
贺枢缓缓呼出心口的闷气,安慰自己至少结果是好的,不要太在意起因。
“话说回来,”江望榆担忧道,“先帝给你取道号为元极,会不会太大了?你压得住吗?”
“皇考给我取名的时候,枢这个字确实来源于北斗七星的天枢星,后来病重时,那些道士说天枢一体,只有一个枢字自然不好,所以取一个寓意为天的道号,两相呼应,方能平衡有道。”
提起先帝的时候,他的语气平淡,甚至听上去没有丝毫起伏,全然不像在说父亲。
江望榆立刻握住他的手,转移话题:“你饿了吗?我想吃宵夜。”
听出她故意说这样毫不相干的话,贺枢笑了笑,顺着她的意思应声:“是有点饿,我们先去万寿宫吃点宵夜,再去观星台,好吗?”
“好。”
一起去吃了些容易克化的宵夜,江望榆连忙赶往观星台,仍和以前一样观测夜空天象。
贺枢
自然随行,注视她认真的侧脸,忽然走近,“之前你问陛下去哪里了,还记得吗?”
他说的是去年十一月时,她问他知不知道陛下去哪里的问题,之前还避而不谈,如今又突然提起。
江望榆一时没想明白,回道:“记得。”
“我现在有新的答案了。”贺枢紧紧抱住她,附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在陪你。”
第112章 婚期
重归旧好, 被推迟的上门拜访也重新提上日程。
江望榆提前将这件事告诉母亲兄长,让两人做好准备。
选在休沐日,到了约好的时辰, 她站在院门后,听见规律的敲门声, 打开门。
贺枢站在外面, 一袭绯色圆领袍, 宽袖上绣着暗龙纹。
她正欲点头打招呼,先看见他身后的一群内侍,个个手里都捧着华贵礼盒。
“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过来?”
“多吗?”贺枢回头看了一眼,“我已经减了很多, 这才几件而已。”
现在拒绝不收也来不及了,江望榆只得道:“进来吧。”
按照她的吩咐, 内侍把东西放进耳房, 弯腰一礼, 无声告退。
随她一起走进正屋,贺枢看见董氏坐在正上首, 江朔华坐在侧下首,衣着正式, 神情严肃。
贺枢停在屋子中间, 双手交叠,微微弯腰。
董氏和江朔华一瞬间想要起身,在江望榆的目光示意下,稍一犹豫,又坐了回去。
“此前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及时告知我的真实姓名与身份,确实是我做的不对。”
久久沉默。
“没、没事。”董氏清清嗓子, 努力像以前那样亲和,“榆儿跟我们说了,只要她想清楚做好了决定,我和华儿都支持她。”
江朔华适时出声:“确实。”
又沉默半晌,董氏突然说:“榆儿,我在街尾的裁缝铺订了一匹布,你现在去拿回来。”
拿一匹布而已,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江望榆听出母亲在故意支开自己,看了一眼贺枢,见他微微颔首,这才起身离开。
待她一走,董氏深吸一口气,神情严肃:“陛下……”
“伯母不必如此。”贺枢连忙说,“还是像以前一样唤我元极便好。”
被他这么一打断,董氏愣了下,仍继续说:“陛下,我是个普通妇人,只有华儿和榆儿两个孩子,他们父亲不在了,我只希望他们这辈子安安稳稳,健康平安,没有想过要去攀什么高枝。”
贺枢握紧袖口,面上依旧温和,耐心倾听。
“但榆儿既然选择了陛下,还请陛下看在一名普通母亲的份上,好好待她。”
贺枢闭了闭眼,深深作揖。
“还请伯母、克晦放心,我此生仅有望榆一人,绝不会辜负她。”
董氏与江朔华对视一眼,看见彼此眼中的震惊。
良久,江朔华出声打破沉默:“惟愿陛下记住今日所言,言出必行。”
等到江望榆抱着布匹回来的时候,家里的气氛已经不像她离开前那般沉闷。
“令白。”贺枢主动说,“我该回去了,你能送我一段路吗?”
她看看母亲和兄长,答了声好,与他一起走出家门。
“阿娘和哥哥还没有习惯你的身份,有些生疏很正常。”她没问三人之间的对话,“往后可能就会好点。”
“嗯。”贺枢想的却是尽量少单独见董氏和江朔华,免得两人都不自在。
“我跟你相处的时间比较久……”
江望榆顿住,想起之前看的史书,脚步也一起停下来。
“阿榆?”巷子内少人,贺枢直接抱住她,“怎么不说了?”
有些话要趁早问出来,她直接说:“以后我要学一些礼仪规矩吗?要像书里说的那样,恪守本分,对皇帝毕恭毕敬吗?”
“不用,规矩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在一些重要仪式上不出错就好。”贺枢握住她的手,轻吻她的指尖,“我娶你是当我的妻子,皇后只是顺带的身份。”
江望榆想了想,“不过既然有了皇后这层身份,我不会逃避应该属于我的职责,必须要我学习掌握的礼仪规矩,我会认真学的。”
见她主动提出来,贺枢没有拒绝:“也好,我会安排礼仪女官来教你,不用学得太累。”
送到巷口,江望榆说:“好了,你回去吧。”
她正想松开牵了一路的手,刚转过半边身子,手腕一重,又转回他的怀抱。
“你就这样回家了?”
“不然呢?”她疑惑反问,“难道你落了东西在我家?”
尚在白天,其他方式花的时间长,贺枢只捧起她的脸,简单地碰了碰她的唇。
“我回宫了,等下次休沐日,女官就会来了。”
目送她走进院门,贺枢方才回到万寿宫。
曹平瞅瞅天子眉眼含笑的模样,心中大致有数,奉上一份奏章。
“陛下,这是礼部商讨出的立后流程。”
立后自有相应的礼仪流程,贺枢曾经仔细看过,仍翻开奏章,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两三遍,总觉得太简单了,不够隆重。
沉吟片刻,他抄了一份送去给江望榆。
等了两天,得到的回复果然是按要求来办就好,她没什么意见,如果可以的话,能简单就简单点,别弄得太麻烦了。
盯着她的回信看了半晌,贺枢忽然吩咐:“叫郑仁远带着礼部、太常寺的人进宫,还有钦天监监正也一起进来。”
天子传召,很快郑仁远便带着一众官员入宫面圣。
“朕要成婚了。”贺枢语气平静,“今日叫你们进来主要是为了商讨立后的诸多事宜。”
早在上个月进宫收到讨论立后流程的命令时,在场官员心中就有所猜测,只不过被首辅指点过,嘴巴都闭得很严,不敢泄露丝毫风声。
如今听到天子亲口所说,在场众人顿时觉得没白忙。
“阁老。”贺枢看向站在最前方的老人,“你既是内阁首辅,又兼着礼部尚书,这件事你要亲自跟好。”
“臣遵旨。”
自从灯市一事后,郑仁远便心怀忐忑,又不敢贸然去打听江家的消息,唯恐惹天子不快,成为任期最短的内阁首辅。
现在看来,幸好万事顺利,天子也不是无故迁怒他人的性格,他这个首辅的位置还算稳固。
心中思绪百转千回,郑仁远面上不显分毫,恭敬答话:“万请陛下放心,臣必定亲力亲为,只是臣斗胆问一句,婚期可曾定下了?”
贺枢看向钦天监监正,“朕叫你卜算的吉日呢?”
吴监正面露犹豫,动作极为迟缓地奉上一本奏章,曹平来拿的时候,还捏住不动。
曹平狐疑打量吴监正一眼,使劲抽出奏章,奉上御案。
贺枢没有错过这番奇怪的动作,“阁老留下,你们先回去准备。”
吴监正自知这个你们里不包括他,垂首盯着地面,没动,过了会儿,殿内果然响起天子非常不满的声音。
“婚期为何选的这么晚?竟然要在三年后?”
按照奏疏所写,每年走两道礼仪,走完六礼竟然要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