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映观客
江望榆让开位置给她,看着她再次给母亲诊脉,“孟大夫,阿娘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晕倒?”
“伯母这几年身体不大好。”孟含月解释,“今天没有吃早饭,还赶早去东便门,距离远,天气又热,一时气血不足,这才会晕倒。”
“那以后要怎么做?”
“我开一些滋补气血的药膳,药就不用喝了,正巧你之前拿了两支野山参,还没用完,以后伯母要少劳累。”
“我记住了。”
“伯母。”孟含月看向董氏,“您先休息,半个时辰后,我再来叫您。”
“好,辛苦孟大夫。”
江望榆扶着董氏躺下,捏紧薄被四角,又搬来一张小的方形案几,放在床边,在上面放了一壶茶,方便董氏渴了拿来喝。
尔后,她放轻脚步,跟着孟含月走出屋,不放心地问:“孟大夫,阿娘真的没事吗?”
“没事,相信我的医术。”孟含月拍拍她的肩膀,“经过这两年的疗养,伯母身体比当年好多了,今天只是特殊情况。”
得到她的宽慰,江望榆悬在心口的巨石终于落了一半,目送孟含月去前堂亲自抓药膳方子,没有跟上去,留在后院,以便及时照顾董氏。
“元极。”她走到同样留在后院的人跟前,“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贺枢点头,简洁明了地转述前因后果,“……然后,你就来了医馆。”
“谢谢。”她朝他深深作揖,“幸好是你遇到了阿娘,还及时送阿娘来医馆。”
“不必客气。”贺枢扶住对方的手臂,看见对方眼角微微泛红,轻声一叹,“如果早知道那是令堂,在看见她脸色不对劲的时候,我就应该请她来医馆,而不是等晕倒了,才急急忙忙送来。”
“这不是你的错。”江望榆能理解,“你是第一次见到阿娘,不认识的话,很正常。”
“不是第一次。”
“嗯?”
“六月二十八日,在护国寺的时候,我也遇到了令堂。”贺枢解释一番,“当时只觉得有些眼熟,没有想到会是令堂。”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谢谢你。”
江望榆挑了一个地方坐下,既能听见董氏在屋里喊她,又不会因说话叨扰母亲歇息。
“其实,最没用的是我……”
她合拢双膝,下巴搭在膝盖,盯着地面的阳光。
“我明明知道阿娘没有吃早饭,如果我当时跟出去的话,说不定阿娘就不会晕倒了……”
她越说越小声,最后的尾音轻飘飘的,额头一点点往下移,整个人缩成一团。
贺枢盯着那个乌黑的发顶,一眼看出萦绕在对方周身的低落自责。
他想了想,坐在旁边,说:“我让人帮忙在太医院拿一些野山参,还有当归、阿胶等滋补气血的草药,品质应该会比医馆里的好一些。”
“真的?”江望榆猛地坐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肩膀颓然垮下,“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会。”贺枢笑笑,“既然是朋友,我会帮你。”
他说的真诚,她自然相信他有门路找到那些草药,手却不慎碰到胸口,别开头:“多谢,往后我一定报答你的恩情。”
贺枢早已习惯对方会说这样的话,转移话题:“你和那位孟大夫很熟?”
“是。”江望榆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斟酌回道,“阿娘身体不大好,平常要喝药,都是孟大夫替阿娘看诊的。”
“我听她似乎唤你十五……”贺枢疑问,“这是你的小名?”
她猛地攥紧衣袖,努力保持神色如常,“没有吧?会不会是你听错了?”
从她进医馆到现在,最开始的情况有些混乱,难保孟含月不会失误喊漏嘴,现在只能不承认。
“或许吧。”贺枢想了想,“令堂买的那两尾河鱼,大概找不回来了,先前昏迷的时候,令堂都还在念叨鱼儿。”
听到后面两个字,江望榆攥得更紧,勉强维持神情没有异样,又想起另一件要紧的事:“不成,我要去趟监里的官署,今晚要告假,在家照顾阿娘。”
可想起与自己不对付的上司,她忍不住紧紧皱眉,低声呢喃:“得想个办法,让刘监副答应准假……”
“我去帮你说,在家照顾生病的母亲是尽孝,不会有人不答应。”贺枢主动开口,“况且太医院在钦天监隔壁,到时我顺道去找人帮忙拿药材。”
“克晦,你过来。”孟含月出现在穿堂门处,“我抓好了药膳,你现在去厨房煮,中午的时候,让伯母先吃一副,看看情况再回家。”
江望榆连忙应声,接住药包,匆匆走向厨房。
贺枢跟上去,扫了一眼厨房,问:“我能帮忙做什么吗?”
“啊?”她利索地挽起衣袖,卷在手肘卡住,“不用,今天已经很麻烦你了,你有事要忙的话,先回去也行。”
贺枢瞥见对方手臂的抓痕,残留一抹微红,上前两步,“我暂时不忙。”
他不愿意走,她环视一圈厨房,再看看他一身干净肃整的模样,想了想,找出一个最简单的活:“那麻烦你帮忙淘米。”
“好。”
自幼所受教导都是君子远庖厨,贺枢倒是没有任何不适,动作生疏淘米。
江望榆看了一眼,没多问。
厨房有食材,她又时常跟在董氏身边帮忙,厨艺虽比不上母亲,但做个简单的四菜一汤还是没有什么难度。
忙了半个多时辰,她擦擦汗,揭开锅盖,见里边的人参红枣鸡汤煲得差不多了,连忙熄火。
“元极,你不嫌简陋的话。”她端起鸡汤,“不妨留下来吃午饭?”
贺枢点点头,看看灶台边上的菜,端起其中一盘炒黄瓜丝,问:“端到哪里?”
见状,江望榆不好再说不要他帮忙,走在前面带路,往右走进后院的正屋,将鸡汤放在八仙桌上。
“你先在这里休息,我去叫阿娘和孟大夫。”
她先去前堂叫孟含月,再去客房唤醒母亲,扶着董氏往正屋走。
对她留人下来吃饭一事,孟含月没什么意见,落座的时候,直接选了最远的位置。
江望榆舀了半碗鸡汤,选出两块炖得软烂的鸡肉,“娘,我喂你。”
“我现在身上有力气了。”董氏无奈笑笑,接过碗,“我自己来。”
她“哦”了一声,见母亲面色恢复两三分红润,略微放心,转头对上一双似乎有些疑惑的目光,不由问:“元极,怎么了?饭菜不合你的口味?”
“不是。”
贺枢摇头,视线轻轻掠过坐在对面的两人,之前情况混乱,他没怎么注意,现在坐在一起细看,那种异样更加明显。
“我只是觉得……”他缓缓开口,“你和令堂长得很像。”
第36章 查一个人
空气里短暂地沉默一瞬。
“母子长得像不是很正常吗?”孟含月语气平平, 故作疑惑地看他一眼,“这位公子,你问的这是什么话?难道你和令堂长得不像?”
贺枢没看她, 只看向对面的董氏:“抱歉,是我失言了。”
“哪里, 公子不必介怀。”董氏不敢停在这个话题, 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女儿, 睁眼说瞎话,“犬子愚钝,平日有劳公子照顾了。”
“是在下受江灵台照拂良多。”
彼此客套寒暄几句,像不像这个话题算是揭过了, 几人安静无言地用过午饭。
江望榆看看正在为董氏诊脉的孟含月,自觉收拾碗筷, 端到厨房, 放进木盆, 准备洗碗。
“江灵台。”贺枢停在门口,“我现在去官衙帮你告假, 之前说的药材,等明天……”
他停顿一下, 换了个问题:“你想告假几天?”
方才听孟含月说母亲的情况不严重, 她想了想,说:“暂时先请一天,如果明天还是不能去观
星台,我再亲自去找监正。”
“好,如果顺利的话,明天晚上我把药材带去观星台。”
江望榆又向他道谢,送他离开回春堂, 转回后院,洗干净碗筷,整齐放好,快步走进正屋。
“已经没事了。”孟含月知道她最担心什么,“我写了五天的药膳,先吃着,不用喝药。”
她小心接住药膳单子,认真记在心里,“辛苦你了,孟大夫,今天的诊金是多少钱?”
虽然和孟含月关系很好,但有些事情还是要算清楚的。
“一两八钱。”孟含月看向董氏,“伯母,往后一日三餐记得按时吃,千万别觉得少吃一餐没事,幸好今天有人及时送您来医馆。”
“娘,您听到孟大夫说的话了吗?”江望榆立即接上话头,摆出严肃的神情,“您一定要做到。”
董氏朝她笑笑,应声:“好,我记住了,保证做到。”
“十五。”孟含月转身,伸手指了指脖子,“你昨晚说的喉结,我会尽力做出来。”
“孟大夫,尽力而为就好,不必勉强,我以后会更加小心谨慎。”
“还有你那个叫元极的同僚……”想起先前那人平和冷静的目光,孟含月不由皱起眉,“我觉得此人心思缜密,你在他的面前,务必多加小心。”
她知晓轻重,暗暗叹息一声,应道:“我记住了。”
见董氏脸色好了许多,江望榆提起两捆药包,扶着母亲从后院离开。
午间后的阳光不再毒辣似火,她仍撑开一把油纸伞,挡在母亲的头顶。
路上人少,董氏小声开口:“十五,回家后,不要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初一。”
“娘,您觉得能瞒得住吗?”她继续往董氏的方向移动油纸伞,“中午我们一直没回家,早就露馅了,瞒不住的。”
“但是……”
“而且我压根就没打算瞒着。”江望榆低头盯着鞋尖,“如果今天早上我没有凑巧去找孟大夫,娘,您是不是打算也瞒着我?”
董氏摸摸女儿的脸,叹道:“我不想让你们担心。”
她轻轻揽住母亲,“您平安健康,我们就不担心。”
说话间,母女二人回到了家。
一进院子,江望榆一眼看见江朔华坐在正屋门口,紧紧握住竹棒,眼睛覆着白绫,依旧挡不住紧锁的眉头。
“哥哥。”她几步上前,“我和阿娘回来了。”
江朔华霍然起身,敲动竹棒往前走,“孟大夫抽空来给我报信,说阿娘在街上晕倒了,现在情况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