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映观客
司礼监执管进出皇宫的牙牌发放回收,现在出了这么大的疏漏,曹平不敢再留她,目送她走远,一把揪住边上的内侍。
“你们两个,赶紧把东西带回万寿宫,然后立刻去准备天文生所穿的官袍!要是敢慢了一时半刻,仔细你们的皮!”
曹平一向很少说狠话,那两名内侍连忙应是,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曹平深吸一口气,拔腿就往乾清宫的方向跑。
*
江望榆走上观星台,上一时段值守的灵台郎和天文生还在,正收拾东西,瞧见她上来,有人不免面露几分诧异,盯着她。
“你是来帮孙灵台值守的吧?他家里那位长辈病了许久,没想到,哎……”
为首的灵台郎知晓一些内情,将记录天象的簿册交给她。
“辛苦江灵台了。”
“言重了。”
送他们离开观星台后,江望榆抱进册子,按照以前的习惯,看向西边的天空。
她来的最早,其他天文生还没有来,也不知道他们好不好相处,会不会暗中使绊子。
一想到这些复杂的人情世故,她顿时头都大了,可事到如今,也只能继续留下来。
天色渐渐变黑,她取出火折子,绕了一圈观星台,点起宫灯。
烛火微晃,夜风带着冷意,江望榆裹紧披风,终于听见一阵交谈,声色各有不同,听着大概有四五人。
那一群天文生姗姗来迟,瞧见她,为首的那个笑道:“原来是江灵台,哦不,你现在不是灵台郎,也不过是个和我们平级的天文生。”
她没理会,语气平平,说了吴监正的命令以及值守时要注意的事项,径直转身去观看夜空。
除了开始被人刺了几句,后面那些天文生没再说什么,只不过值守一个多时辰后,陆陆续续地以有事为理由,说要先回一趟院子。
左右她以前也是一个人值守,不想多惹事,没有阻止。
待到观星台上只剩她一个人,江望榆反倒觉得浑身轻松,捧着册子,仰头凝望夜空。
石阶口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她以为是那些天文生回来了,随意一瞥,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元极,你怎么来了?”
“来陪你值守。”贺枢平复呼吸,环顾一圈,“就你一个人?”
“他们去休息了。”
略一思索,贺枢大概猜出原因,“他们擅离职守,你怎么想的?”
“没什么好想的,我又没有权力命令他们。”江望榆并不在意,“反正只用待七八天,而且我习惯了一个人,没出过错,就我自己一个人还更轻松自在。”
贺枢观察她的神情,确实更放松,笑笑:“不会只有你一个人,还有我陪着你,江灵台。”
“哥哥明天应该也会来。”
贺枢唇边笑意一顿,随即恢复如常,“是吗?不过我想还是要看吴监正如何安排。”
这倒也是。
江望榆点点头,不再多说,照旧捧着簿册。
时隔两个多月再回观星台,四周变化不大,除了一开始有些生疏,后面她逐渐进入状态,一丝不苟地观测记录。
忙到临近亥时末,原本一直陪着她的人又不见了踪影。
她早已习惯他的神出鬼没,与下个时段的灵台郎交接。
“为何只有你一人值守?其他的天文生呢?”
“他们暂时有事先走了,刚走没多久。”
“荒唐,竟然如此松懈。”
江望榆瞅瞅对方不满的神情,没有应声,走下观星台。
然后,她发现一个严肃的问题——
今晚去哪里睡?
两个多月没有回来,角院指不定住了别人,又或者重新堆满闲杂物件。
她着急进宫,竟然忘记问这件大事了。
“令白?你怎么一直站在这里?”
听到他熟悉的声音,江望榆放松下来,如实回答:“元极,我不知道去哪里歇息。”
“回角院。”贺枢张开掌心,躺在两柄钥匙,“我刚刚去找钥匙了。”
“角院还空着?”
“嗯,我托人帮忙,特意给你留着。”
一起回到角院,江望榆发现很干净,随手摸了下椅子,指腹没有染上任何灰尘。
“我叫人帮忙打扫了。”贺枢主动解释,将火盆移近了一些,“值了大半夜,外面又冷,先烤火。”
“这么晚还能找到人帮忙吗?”她坐在榻边,顺手摸摸被褥,干净厚实,“这也是你帮忙叫人准备的吗?”
“是。”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对上她认真的目光,贺枢不由暗暗坐直,“你说。”
“你是不是陛下跟前的大红人?”
“嗯?”
“你看,你能替陛下去诏狱问话,能留着角院,宫里宫外都能叫人帮忙打扫院子……”江望榆一条一条地数过去,“我想,你肯定备受陛下信任,所以你人脉广,消息灵通,宫里的人都愿意帮忙。”
贺枢微微一愣,没有直接反驳,“不是大红人,只是认识的人多了一点而已。”
她想了想,没想起当今圣上格外宠信什么人,“我随便猜的,你可千万不要告诉陛下。”
贺枢微笑应好,看着她,鬼使神差地问:“你想不想面见圣上?”
“什么?!”
江望榆一时没
能控制脸上惊诧的表情,声音一瞬间拔高,随即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不想,一点都不想。”
“为什么?”贺枢立即追问,“你还讨厌他?”
“不讨厌,但我也不想面圣。”她老实回答,“面圣的礼仪太麻烦了,听上去就劳心劳力,再说了,陛下已经知晓我们家的隐情,我去见陛下,也没什么话好说。”
她尝试想象面圣的场景,连连摇头,“还是算了吧,我嘴笨,说不出好听的话,万一惹陛下不开心,要给我定罪,说我御前失仪,要把我抓进刑部大牢怎么办?”
“……倒也不至于如此。”贺枢服了她多变的思路,无奈扶额,“其实他不喜欢听臣子说那些恭维奉承,也觉得很烦,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多办几件实事。”
“是吗?”
江望榆掩嘴打了个哈欠,揉揉眼角,最近两个多月都在白天当值,这个时候她已经睡觉了。
“元极,你困了吗?”
“确实困了,我先回去了。”贺枢只得起身,“我会陪你一起值守,不要再去找别人。”
“好,我记住了。”
第86章 “陛下难道会来观星台吗?……
在观星台待的时间不算短了, 江望榆很快就重新上手。
吴监正没有安排其他人跟着她值守,包括江朔华,被派去和杨监副准备冬至祭天的事情。
“令兄有没有说什么话?”贺枢问, “他听到我跟你一起值守。”
“没有,我先跟哥哥说那几个天文生有些排斥我, 再说你陪我, 然后他就不说话了。”
“嗯。”贺枢换了个话题, “我从文渊阁借了两卷书,讲占卜的,等会儿我带去角院。”
“咦?你怎么知道我在学占卜?”
视线掠过她腰侧的荷包,贺枢笑道:“你这几天夜里, 一直拿着三枚铜钱,我想应该是在学六爻吧?”
“你看的真仔细。”江望榆翻出钥匙, “那你先回去角院。”
等他离开, 她仰头看看夜空, 估算时辰,大概还有两刻钟结束值守。
也不知道他借的是什么书。
正想着, 一阵重重的脚步声打破台上的寂静。
“江灵台。”
她循着声音回头,“见过曹掌印。”
曹平大口喘气, 抬手往胸口顺气, “江灵台,你见到陛下了吗?”
江望榆心说自己连天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见到也认不出来,如实回答:“没有。”
曹平扫了一圈观星台,没有看到第三个人,只能转身,大步走下观星台。
她看着这位司礼监掌印来去匆匆, 心生疑惑,看向万寿宫的方位,又仰头观看夜空。
天象并无异常。
难道是朝堂出了什么大事吗?可据她所知,虽然换了一位新的内阁首辅,朝堂上下运行通畅,没听说最近有什么大事。
一直想到值守结束,江望榆还是没有想出答案,交接完毕,回到角院。
屋里亮着灯,却没有人。
她看了两圈,只看到自己的影子,转出院子外,小声唤道:“元极?”
四下唯有风声,发出轻微的簌簌响声,她咽了口唾沫,裹紧衣裳,转了两圈,再次轻声唤道:“元极,你在哪?”
肩膀忽然被人轻轻一拍,“你找我……”
“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