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春山 第105章

作者:曲小蛐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相爱相杀 复仇虐渣 正剧 古代言情

  “为何。”

  “贼船都上了?,”云侵月咬牙,“与其让我知道前面多么惊涛骇浪的,还不如两眼一抹黑呢。”

  “……”

  谢清晏低声似笑了?,他推开马车车窗,望着不远处被巡捕营兵士围着的偌大宅院的正门。

  “就要到了?。”

  谢清晏眺着那座高门,眼神霜凉,“既放了?安家一马,我也该亲自来送它一程。”

  只是他话声未落,马车忽慢了?下?来。

  “公?子。”

  车外响起?董其伤压低的声音:“戚姑娘今日也来了?。”

  车内兀地一寂。

  谢清晏眼睫轻颤了?下?,清声自若:“她本是安家之女?,来便来了?。”

  董其伤迟疑了?下?,老实道:“她是从戚世?隐的马车里,由他抱下?来的。”

  “……”

  谢清晏回眸:“?”

第54章 籍没 你要为旁人,取我性命?

  安家府门前?的青石板路年久失修,经?不住来往兵卒践踏,竟是在今日裂开了。

  白雪被踏作泥泞的污水,又在裂隙凹陷的青石板上汇作了洼。

  戚白商身上披着的鹤氅比起她身量,本就有些太长了,她为?难地扶着马车车辕蹲下来,一时有些踟蹰得难以下脚。

  “白商?”戚世隐先下了车,官靴踩过泥水间,回身见戚白商望着泥洼,他不由?笑了。

  “兄长,”戚白商有些不好意思,“可否劳烦你扶我一把?”

  戚世隐应声,侧身近回车旁,抬起手刚要扶住戚白商的手腕,就瞥见了她探出袖笼的左手掌心?缠着的白纱。

  “你受伤了?”

  “前?些日子,不小心?弄的。”戚白商攥起手心?,迫自己不去想它的来由?。

  只是不等她再向戚世隐解释,就见原本伸过来扶她的手改向后,戚世隐轻箍过她腰身,官服压下,另一只手在她屈起的膝后勾住——

  “兄长…!”戚白商一惊,却已?经?被戚世隐抱得凌空。

  红色官服蹭过她的簪发,戚世隐平稳地将她抱下马车,踏过安府门前?的石板泥洼。

  “受了伤,就不要逞能。”

  戚世隐严肃告诫。

  “…哦。”

  安府外的巡捕营兵卒们不少悄然投过视线,戚白商刚想将细颈往低处藏一藏,就忽觉着,颈后像是被什么凉冰冰的风刺了一下。

  她莫名一栗,从戚世隐怀里回头。

  目光所及,只有一辆陌生的官员家眷制式的马车,就停在他们的马车后不远处。

  车驾侧的窗扉,正?叫一只冷白修长的手扣回。

  那只手……

  骨节分?明又漂亮,指节处却覆着薄茧,手背上张弛起伏的脉络又透着明显的张力感,是一只操惯了刀枪剑戟的男人的手。

  而且很?眼熟。

  熟得叫她心?口都?有些栗然,只觉着身上某些地方像还留着曾被它轻慢玩弄的触感。

  不,不会的。

  戚白商脸色微白,忙转回眼。

  一定是她想多了。无缘无故地,那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是他给她留下的噩梦太深刻了。

  被戚世隐放到踏跺上,戚白商慌忙推后了步,直起身:“多谢兄长。”

  从乌黑的鬓发旁露出,白皙小巧的耳廓沁着血色的艳红。

  戚世隐余光瞥见,微微一怔:“是冷么,耳朵为?何这般红?”

  “不是…”

  “……”

  隔着厚重的马车,女子乖慵赧然的声音很?快就遁入宅院内,再寻不见了。

  “哎呀呀,毕竟不是亲兄妹,这般举止,多少有些不合适了吧?”

  云侵月藏不住狐狸笑,只能拿扇子遮着。

  他眼睛弯得快成?了月牙,笑吟吟地从扇子上面窥向那个侧倚在窗畔,披不住画皮而眼神霜凉、冷面修罗似的某人。

  “也是,戚大人一身大红官袍在身,最惹少女怀春,被他抱上一抱,可不逗得戚家姑娘脸红吗?”

  谢清晏垂睫停了半晌。

  到此刻,他才懒抬回眼,“这么好奇,我送你去他怀里怀春?”

  “哎哎,谢琰之?,迁怒我,你这可就是玩不起了啊。”

  “……”

  安府当前?,又亲眼见戚白商叫戚世隐圈抱在怀中,只露着半截纤白颈子。不知有没有也靠在戚世隐肩上,将她柔软细碎的气息颤拂过对方喉结与下颌,就像那日和他……

  谢清晏眼神愈发沉晦,他没了再与云侵月斗嘴的兴致,叩了下窗扉。

  “其伤。转马,从侧门入府。”

  “是,公子。”

  “……”

  谢清晏是自己一人入了安府,没许云侵月与董其伤陪同。

  巡捕营是父亲元铁麾下,而京兆府的人便?是认不得他,那一身狐裘与抬眼间凌冽杀伐之?气,也叫他们不敢妄动。

  镇国公也来安府了的消息在巡捕营兵卒间低传,于是人人不敢声张,也人人有了见之?便?避、权当不曾见的默契。

  谢清晏便?这样一路过廊穿院,踏桥拾阶,他漠然路过那些麻木的家眷,绝望奔逃而被扣押在地的仆役,哭嚎的孩童……

  廊院内一地狼藉,文墨书册扔入湖池,贵物被劫掠搜尽,珍惜养护的花草折断了腰肢,被一脚脚狠狠践踏入泥里。

  谢清晏停在院中,冷漠望着周遭幢幢的影。

  这一幕太熟悉、

  只是记忆里的那幅画卷,又远比今日更像人间地狱。

  那是十五年前?了,他也曾趁着火一样的晨曦驰马归京,不顾呼吸里的血腥气。

  为?他奔死的马驹吐出白沫,他却不曾回头看上一眼,只记得咬碎了牙也要朝那片火光处跑去,摔倒再爬起,踉跄行至,却还是没能来得及。

  满府哭喊求救,满目血肉白骨。

  哭叫的幼童被活活踏死,几步外骁勇善战的大舅父被来自身后的数柄长枪贯胸,面目狰狞死不瞑目。

  年方弱冠的小舅父临死前仰天怒啸,如断爪幼虎,长剑盲目四挥,血泪沾襟,声音嘶哑如恶鬼哀泣:[谢策…!!你这忘恩负义、丧尽人伦、猪狗不如的畜牲!你谢家人人不得好死——我咒你国祚断绝、百年必亡啊!!]

  然后用抱起过他无数次的那双手,少年挥剑自尽,深见白骨。

  随他之?后,一颗颗人头落地,一双双眼睛怒睁。

  每个人都?死死地瞪着他,从四面八方,从黑暗里,从他行至此的每一步,怨恨,痛苦,狰狞,绝望。

  直到女人的手死死捂住了他的嘴,从身后颤栗着抱住他:

  [翊儿——我的翊儿……不要去、会死的,不要去啊……]

  血色染透了长穹。

  “……”

  青天?白日,雪地长空。

  长身立在兵荒马乱的安府内,谢清晏缓缓合上了眼,又再次睁开。

  与耳畔重叠的,来自记忆里久远未歇的哭喊,终于如潮水般褪去。

  从恨意中平定下的眼眸落低。

  穿过月洞门与遮掩的林木间,他望见一道熟悉的纤细身影,匆匆掠过不远处的廊下,朝挽风苑的后院跑去。

  尚未褪去的恨意下,谢清晏攥紧了指骨。他霍然转身,欲反向而离,只是迈出的腿停了两息,他终究转回,又跟了上去。

  ——

  戚白商正?在安府中四处寻着安仲雍。

  圣上批下的虽是籍没家产、男丁流放的旨意,道理上不该伤及性命,但抄家的巡捕营兵卒们下起手来哪有什么轻重。

  初冬凛风早将安家倒台的风闻刮入了上京城中家家户户,从前?安家在朝野党羽众多,如今甚至没人敢出来为?他们说上一句话?——自然就更不会有人在意抄家时,是否有偶然失手犯下的几条人命了。

  说到底,如今安家里再没什么贵人官眷,人人逃不过罪籍。

  戚白商感念二舅父在行宫那日为?了免她落人口舌,自甘顶了恶名,圣驾面前?举数安家桩桩罪行。

  知今日祸乱,她来路上便?央兄长,籍没安家家产时,给安仲雍那座书斋小院独留一方清静,免得伤及本就抱病多年的安仲雍。

  没曾想,方才戚世隐接到底下京兆府的官兵回报——安仲雍竟不在他的院中!

  戚世隐安排人去府中寻了,可那些人辨不得这位极少离府的安家次子模样,寻起来如大海捞针,戚白商等不及,亲自寻到挽风苑后院附近。

  戚世隐奉旨督办,自然不能擅离,劝阻不得,便?叫了两名京兆府的校尉跟在她身旁护着。

  只是此时府中兵荒马乱,过某道院落廊下,和一群被羁押的罪奴们错身间,那两名校尉也和戚白商走散了。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