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曲小蛐
像被什么人拉住了。
满殿紧若千钧一发,也只有谢清晏察觉了,眉眼散澹地瞥过?那偏殿一角。
不过?是?“妄议”一句储君之位,便?忍不住了么。
当真圣人不可侵犯。
谢清晏嘲弄疏慵地垂回眸,在喘息愈重、胸膛起伏的谢聪耳畔,轻飘飘抛下了最后一根稻草——
“就连时至今日。”
“你受我挟制,高墙之下,百官与满城百姓闻你罪行,陷你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地,她却依然不肯承认……”
谢清晏望着目眦欲裂却哑了嗓的宋怀玉,一字一句,温声渊懿:
“明明是?她私自下毒,为何要你担千古骂名?”
“够了——!!!”
在如遭雷劈的谢聪开口之前,摔倒在阶下的宋怀玉终于嘶哑着嗓音,推开了身?旁女侍。
“不用逼他,是?我!是?我给?谢策下的毒,那又如何?!”
宋怀玉哑声笑道:“我告诉你,谢清晏,晚了!在通知?禁军入宫的那道谕令发出前,我已经下令,让人杀了谢策!他的毒回天乏术,宫中无人能解!因为它根本不在大?胤,而来自于——”
“北鄢。”
谢清晏平静地接过?话。
宋怀玉的笑容戛然而止。
她瞳孔猛地缩起,不可置信地望着谢清晏:“你,你怎会知?晓?”
“是?啊,我怎会知?晓。”
谢清晏低阖了阖眼。
他又想起三日前,骊山山谷,朗月风清,那驾被他驱离的马车去而复返。
女子一身?白衣,从马车车窗里朝他伸出手。
指根下缀着盈盈一点,血色成痣。
[那日在三清楼里,我与巴日斯密谈许久,只是?为了验证当年与去岁琅园的奇毒……它出自北鄢,朝内无人能解。]
[宋皇后不择手段,你与她周旋,我不想这毒再?害了……旁人。]
[这是?留给?你的解药。]
[临别所赠……谢清晏,从此天高路远,你我不相欠、亦不相见。]
“…………”
思绪回定时,谢清晏已经挟着谢聪,停在了瘫倒在地的宋怀玉身?前。
他漠然睥睨着她:“无解之毒?若你十年前没有杀安望舒灭口,它或许是?吧。”
听得“安望舒”三字,宋怀玉惶然惊恐地瞪大?了眼:“你……”
可惜来不及多?说。
偏殿内,终于有怒声夹杂着咳嗽震荡而出:“竟当真是?你这个毒妇?!”
随着那道明黄身?影踏出偏殿,宋怀玉一哆嗦,扭头望去。
谢清晏松开了长剑。
用不着他挟持,谢聪已经骇然欲绝地跪在了地上:“父皇?!”
他猛地叩首下去:“不是?我下的毒,不是?我,不是?我要谋逆——儿臣绝无此意,是?母后、一切是?母后逼儿臣啊!!”
“聪儿,你……”
宋怀玉难置信地转回来,泪水从她眼眶里涌出。
她模糊看着,那道索命恶鬼一般的血红婚服身?影屈膝,在她跪着疯狂叩首的儿子身?旁蹲下。
似是?附耳,低声说了句什么。
谢聪猛地一栗,竟像是?着了魔,他提起谢清晏不知?何时掷地的长剑:“不错!是?你——你这个大?逆不道不择手段的乱党毒妇!!”
噗呲。
长剑没入了宋怀玉的身?体。
宋怀玉的瞳孔陡然放大?,攥着胸口的剑,不可置信地死死瞪着她面前狰狞歇斯犹如厉鬼的儿子。
不远处,大?步过?来的谢策猛地一停,身?影滞在原地,僵晃了晃。
“陛下小心。”
身?后,云侵月扶住了他。
“啊……!!”
血喷了谢聪满手满身?,溅在了他脸上,滚烫,腥气扑鼻。
他嘶声怪叫起来,猛地松开手,往后连爬带滚,像是?要往殿外跑去。
与他擦肩而过?,谢清晏起身?,恰扶住了踉跄扑下金玉长阶的宋怀玉。
“你——你故意…………”
宋怀玉死死揪着他的衣襟,不甘而恨极地瞪着他,像要将他剥皮削肉。
谢清晏垂眸,笑得温柔又冷漠戾然,如一张割裂两极的鬼魅画皮。
他俯身?贴耳——
“杀你,怎够偿我母后性命?”
那人低声,只二人听闻,字字诛心:
“我要他以子弑母,要你们母子离心,要你尝尽昔日她所受的、堪比烈火焚身?之至痛。”
“你是?谢——谢——”
最后一个“琅”字未出,宋怀玉竟是?一歪头,气绝而死。
“啪嗒。”
死死攥在他身?前的那只手松开了,坠落在地。
谢清晏慢慢松开了手,漠然徐缓地垂眸,望着掌心的血。
安家……
宋家……
谢明,谢聪,宋怀玉……
当年裴氏灭门之仇,一一殆尽。
如今,只余一人了。
“…………”
谢清晏定定望着身?前的尸首,衣襟前的血痕,然后他慢慢回头。
那道漆戾眼神,落在了谢策身?上。
谢策陡然滞了身?。
杀意如凌迟。
然而须臾后,却又慢慢淡了。
谢清晏低眸,一点点站起身?来。
他不记得从哪一年起,自己?就比谢策长得还要高了。
如今站在阶上,垂眸睨着谢策,与这些年来谢策居九五之位,睥睨于他的态势正相反。
唯一相同的是?,近在咫尺,心隔渊海。
谢清晏缓慢看这个男人两鬓华发,再?不复孩提记忆里那个任由?他骑在肩上,在王府的草地上乱爬的父亲。
就连这些年来,总是?在梦中出现的那段记忆里,笑着望他们的母亲的面容也越来越模糊褪去……
当真是?许多?,许多?年了啊。
“非我不杀你,”谢清晏垂眸而笑,却像极了哭,“是?天下救你。”
“……!”
谢策如被激怒,目眦欲裂。
而就在这一刹那,他身?后,云侵月骤然骇声:“谢清晏!身?后!!!”
不须他提醒。
谢清晏早听到了,那个潜藏于后的皇后侍女,提着刀刃扑上惹起的风声。
他没有动。
只是?慢慢阖了眸。
……他想起了。
十六年前,太子之位将立。
宋安两氏族,联进?缀旒之典,暗谏谢策,言裴家居功震主,贪军饷、通北鄢,欲借立少?帝之由?弑主谋逆。
嘉元二年,十月初八。
裴皇后闻讯遭诬,弑子自焚,同日,裴家满门四百一十七口,获罪抄斩。
灭门之仇,确只余一人。
……他自己?。
“噗嗤。”
白刃入骨,血光四溅。
——
“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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