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曲小蛐
即便她知?晓谢清晏有诸多情非得已,知?晓他对婉儿?并无情谊,可那?终究是他已经选择了的。
她不应、也不能再将所有人推入那?个境地。
今日之后,便断绝此念,摆脱广安郡主或和亲或入宫的命,去做她本想做的、像老师一样走遍天下的游医。
戚白商想着?,拿来旁边的妆奁,打?开,将团扇放了进去。
只是不等合上。
喜婆停在?她身外,低头瞄了眼:“姑娘这是绣了一片竹子?”
“……”
戚白商扶着?妆奁的指尖微颤了下。
她低眸,匆匆瞥过团扇上那?片银丝勾勒郁郁葱葱的竹林:“竹子修长,能遮扇伤。”
“姑娘绣工虽差了些,但这竹子的风骨韵味,却是神秀啊。”喜婆笑着?给戚白商整理妆发,将喜帕盖在?她头上,“要我猜,姑娘原本闺阁住处,定有一簇新竹,日日窗外探看,是不是?”
“……”
戚白商匆忙合上了手中妆奁:“物是人非,前事不追。”
不等喜婆再赘言,她轻声道:“我有些倦了,想自己待会。”
“好吧……”
喜婆迟疑了下,收回手:“按姑娘吩咐的,今日庄子中大?宴宾客,凡是愿来的云歌县人士,皆不设拦。新姑爷来得兴许会晚些,姑娘若是有事,唤我一声即可,我就在?院中东厢房里。”
“好。”
戚白商前几日接连赶路,好不容易从谢清晏安排的人手中脱了身,却发现离京已远,春山与衢州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折返了一日才远归衢州。
回到衢州后,更是为大?婚之事忙得焦头烂额——
她不敢拖延,免上京有人抽出空来对付她,若不早早将她这个“广安郡主”已经嫁人的名号宣扬出去,只怕谢聪未必死?心。
如此在?衢州敲锣打?鼓地宣扬两日,终于迎来了这场大?婚的终局。
今夜过后,一切将尘埃落定。
只等上京那?场龙争虎斗水落石出,届时,她便能陪在?老师左右,游医天下去了……
不知?,许忍冬是否愿一同去。
若是不愿,便叫他留在?衢州庄子里,替她打?点妙春堂之事好了……
乏累使然,戚白商慢慢想着?,便无意识地歪下脑袋,最后靠在?了床柱上,睡了过去。
兴许是太累了,连梦都细碎,只有些捉不住的画面,叫人忧思难解。
半梦半醒间,她隐约听见院外传来一阵嘈杂。
不过今日庄子里人多,难免有些热闹。
直到——
“砰!”
婚房的门?被人撞开了。
像是金戈铁甲交碰的清锐声响,叫睡梦中的戚白商蓦地一警。
她本能抬手向后,摸到了她藏在?枕下那?把刻着?绯衣的匕首。
——
这也是她当日逃离前,唯一从绯衣楼中带走的东西。
戚白商不由?地屏息,竖耳。
一道脚步声清缓踏入门?内,一步步朝榻前走来,最后停在?她身前。
顺着?喜帕下的缝隙,戚白商瞥见了一截婚服的尾摆。
她心口?的紧张一松:“忍冬?你进门?怎么不说——”
喜帕被挑下,飘然落地。
戚白商眼前灯火骤明。
她下意识仰起脸,跟着?瞳孔蓦地一缩。
面前那?人穿着?一身婚服,金玉绶带,垂挂腰间的剑柄上还滴着?血,从他身后一路蔓延进屋内。
浓重?肃杀的血腥气扑身,将那?张恶鬼面映衬得愈发戾然骇人。
戚白商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谢清…?”
——他怎么可能在?这儿??!
今日是他与婉儿?大?婚之日,他明明应当在?上京,在?正华门?宇墙之上,在?所有人的注目下,踏过他复仇的最后一步。
他……
沾着?血的手抬起,剥去小臂上的护甲,任它砸落在?地。
谢清晏缓慢摘下了恶鬼面具。
那?张冷白凌冽的面庞,便在?拿下的面具后,一点点显露出来。
烛火映在?他眸心至深处,如鬼魅,如疯魔。
“夭夭,我说过。”
“在?我死?之前,你嫁不得任何人……为何你不信呢。”
“——!”
戚白商下意识地起身。
越过了谢清晏的身外,她望见他身后婚房门?户大?开,院里灯火通明,两列玄铠军寒衣凛冽,甲胄森然,刀锋如雪。
而其中两人长刀下,许忍冬被扒去了一身婚服,口?中塞着?麻布,受缚在?地,死?死?瞪着?门?内。
戚白商脸色一白,看向身前:“谢清晏,我逃出绯衣楼中只是不想受你摆布,此事与他无关?!”
“与他无关??我救他性命,教他谋生,驭他为部下,他却私自叛逃,还带走了我最至关?重?要的人——”
谢清晏用要将她拆吃入腹的眼神,凶戾地一分?一毫地扫过她。
“他怎么敢的?”
说着?,谢清晏抬手,作势挥下。
押着?许忍冬的玄铠军甲士默然抬起长刀——
“等等!”
戚白商慌忙上前,右手攀起,扶住了谢清晏的手臂。
她像瑟然低眸:“我听你的,只要你放了他。”
“听我的?”谢清晏低低望住她,重?复。
“对。”
“做什么都行?”
“是。”
更滔天的戾意埋藏在?那?人眼底,肆意如噬人的火舌,却又都压抑至极。
谢清晏一眼不眨地望着?她,继而却笑了。
“好啊。”
那?人举起的手慢慢放下,他轻捏住了她婚服束裙的细带,勾在?指骨间,慢慢扯开——
“那?不如,今夜就叫天下人看,我如何做你这一夜新郎?”
“……!”
戚白商像不察觉身前细带开解,她藏于身后的左手骤然抬出。
冷冰冰的刻着?“绯衣”二字的匕首,被她抵在?了谢清晏的心口?处。
她仰脸,乌眸如洗:“放他走。”
房外,玄铠军众人色变——
“主上!”
谢清晏却毫无意外之色,像是等了已久,他将她腰间束带缠过指骨、收束于掌心,攥得更紧,也将人拉得更近。
在?他面上,戚白商看到了不怒反笑的愉悦。
“你明知?道这样威胁不到我,”谢清晏低眸,睨过那?柄匕首,在?它的刻字上停了一停,“那?这算什么,表白么。”
戚白商心中恼得磨牙,面上却冷:“威胁不到你,却能威胁到他们。”
说着?,她推着?谢清晏向后,侧身,睖向院内玄铠军:“我说最后一遍,把人放了!”
“……”
谢清晏低头笑了起来。
戚白商几乎要被气极了,眼尾沁起嫣色,回眸睖他:“很好笑么?”
“夭夭,”那?两字被他唇齿间极尽厮磨,暧昧得叫戚白商不由?色变,“你很聪明,可惜你不了解军中的我,也就不了解他们。”
“……”
匕首在?戚白商手中攥得发颤。
是,她察觉了。
即便她要挟得如此分?明,即便外面那?些甲士一个个眼神冷厉、叫她丝毫不怀疑他们都愿以血肉身躯为谢清晏挡下这一刀。
但,还是没有一人退让。
玄铠军,阎王收。
果?真有取错的名字,没有传错的绰号。
谢清晏终于还是不忍心,他散澹地递了声:“把人放了,都出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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