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叹 第37章

作者:旅者的斗篷 标签: 宫廷侯爵 相爱相杀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林静照察觉他口吻中些微宽许之意,方才他将家人的一丝丝讯息透露给她,一方面给她吃定心丸,另一方面也是无形的威慑,他能给她的家人荣耀,自也能将他们踏入烂泥。她半丝反抗的余地都无。

  她咽去了委屈,小心地对曰:“处置赵贵人,臣妾即便大胆,也是借陛下的势。”

  朱缙不冷不热,“胡言,朕何曾给你这样的势。”

  林静照蹙着秀眉,坚持道:“谁不知道臣妾是您亲手封的皇贵妃?您给了臣妾特权,臣妾做什么背后都有您赞同。臣妾是看那赵贵人日日勾引您,实在讨厌,才小小地惩戒一番。”

  “小小的惩戒?你可知太后对朕哭了很久,让朕没法做。”

  他犹带春寒,若有意地提醒她,“赵贵人亦是朕心头所好。”

  林静照抿了抿唇,察觉他微妙的疏离和博爱感,后宫众生平等,下意识欲从他怀中退出谢罪。然而一股很强的力道却禁锢在她腰间,制止她离开,隐约透露了帝王的意思。她左右踌躇之下,姿势微微调整,扯着他的袖子嗔怨道:“陛下的心很大,博爱很多。臣妾的心很大,唯装得下您一个,只愿替您分忧。陛下这么说,臣妾伤心了。”

  朱缙清眀的神色中泛着明显的质疑,敲打似打量她,目光如寒针。

  林静照被他强烈地凝视,暗自惴惴。这么说虽没取悦到他,至少他未曾动怒。

  他一定会帮她,无论她在后宫得罪了多厉害的人。

  因为她这么做,本质上利好于他。

  “朕有什么忧,你知道吗?”

  半晌,他问。

  林静照与他咫尺之距,气息几乎交织,内心扬起千尺浪,表面只装得春水般温静:“陛下所忧,乃国事家事天下事,以及寻访神灵的成仙之事。”

  “那你有何见解,”

  朱缙眼中光雾万重,沉稳地控制着,严冷的微笑中,给了她一个新称谓。

  “神仙。”

  林静照讶了讶。

  她因传奇的升迁事迹被宫里宫外暗地里称谓神仙,北镇抚司侦伺万民,这些风言风语自然也流到了皇帝耳中。

  她被这称呼弄得一怔,眉目如小水湾纯透单纯,忠诚地说:“臣妾以前既当过陛下的刀刃,以后愿继续当。”

  “你是在讨好朕,试图和朕交换。”

  他戳她漏洞,并不领情。

  帝王天性多疑又孤高狷洁,既要杀人又搏仁孝的美名,她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必须精准踩在他的点上,保全他的面子。

  林静照心知肚明,他清除内阁,明明是利用了她的噱头,以封皇贵妃之名挑起争端,现在却装得光风霁月,否认那些阴私事。

  “那臣妾说错了。不是臣妾成为了陛下的刀刃,而是陛下一直在庇护臣妾。”

  她顺着帝王心思,身段柔软,改口道,“陛下清洗前朝的同时,也教训了诋毁臣妾的人。那些人口口声声叫陛下赐死臣妾,臣妾很恨他们,多谢陛下帮忙廷杖了他们,帮臣妾出了口恶气。”

  朱缙深心微笑,漠漠射来一道目光,存心戳刺:“可他们都是为国为民的重臣,却被你害死了,轻者也流放了。”

  “陛下这么说,臣妾是妖妃似的。”

  “难道不是吗?”他道。

  她想要骂他是昏君,可出不了口。骂名都她背了,他捡尽好处。

  “忠臣死了,陛下很可惜吗?”

  “嗯。”他混杂着缅怀。

  林静照当真看清他的虚情和凉薄,廷杖那些大臣毙命时,没见他半分手软。

  “还以为拆散了你和陆云铮,你心里会怨恨呢。”

  半晌,朱缙淡幽幽地说。

  林静照听他又蓄意提起陆云铮,心中绞痛,喉咙又干又涩,道:“臣妾自从侍奉了陛下,前尘往事都忘了。”

  他若无其事地旁观她演戏,微微笑了只当不经意,弹了下她脸颊。

  陆云铮是二人共同的心结,朱缙却偏偏留着斯人,任斯人在官场上活跃,给陆云铮加官进爵,把眼中钉摆在眼前。

  乐极生悲,月满则蚀,古往今来素来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林静照预感陆云铮这样登上巅峰并不好,容易得意忘形而犯错。不过这念头就在她脑海一闪,暂没到严重的地步。

  “继续说你的打算。”朱缙道。

  林静照的职责,从前是制造混乱帮他铲除内阁,现在是铲除皇后和太后。

  她直言不讳道:“臣妾想让您以后继续帮助臣妾,庇护臣妾。既憎恨前朝那些针对臣妾的官员,也恨目空一切的皇后和赵贵人。是她们分走了您的宠爱,臣妾日夜都想铲除她们。”

  气息骤然像漩涡一样危险起来,朱缙似真似假地挟着威势,“放肆。”

  林静照骨骼颤了颤,辨不清他是真怒还是假怒,迫使自己挺直。

  他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一声声谴责她,似责怪似护短地,“你倒是诚实,竟有这等大逆不道的心思。朕方才已告诉了你,不得对皇后不敬。看来朕还是给你位份太高,娇纵得你无法无天。”

  她并不怕,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他仅口头责怪,并未叫人将她拉出去杖毙,足以清楚地展现这位残酷凉薄帝王的内心了。

  她照旧道:“臣妾内心这么想的,便这么说了,只因当着陛下您才敢直言不讳。”

  “朕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

  林静照驳,“可臣妾的聪明,依附于陛下。”

  “那皇贵妃是一定要针对皇后了?”

  他含着极深谴责的意味,杀气与危险之中,又带着些许隐晦的宽宥之色。

  铲除皇后这件肮脏事必须有人来做,她是最好的人选。

  他作为帝王,即便已经与皇后离心,明面上也不能无缘无故废掉自己无错的皇后。

  对太后这个名义上的母亲,亦是同理。

  林静照其实没有多恨皇后和太后,在遥远的从前她为江杳时,甚至和太后等人有情义。

  而现在她为了当好一个合格的棋子,充分发挥效用博取活路,谁都害谁都毁,管它什么善恶原则,什么旧日情意。

  她在冷宫的那些时日生不如死,又有谁人对她伸出援手了。

  如果算计皇后能换得她一丝丝好日子,她会毫不犹豫地送皇后去死。

  此刻,面对帝王答错即死的质问,她缓缓阖上双目,铿锵一个字:

  “是。”

  “陛下若不庇护我,便赐我死罪吧。”

  阳光正盛,庭中树枝树叶好似金笼子,射下金色的光辉来,朱缙眉骨之间一洼自然的痕影,使长久斋洁雾凇结霜的他沾了些暖色。

  她闭上眼睛,等待惩罚的来临。

  半晌,却听他一句深微的长叹。

  “那朕只能帮你了。”

  

第31章

  林静照闻此骤然松了口气,如今他正君权高扬,焉能容得下一点瑕疵,除掉太后和皇后势在必行。

  二人四目相对,灵犀相通,心照不宣地达成了某种隐秘的共识。

  烧至半截的红烛似一株珊瑚,屋内光线暗淡即便在白日内依旧朦胧不清。

  朱缙如玉修长的手轻揉着她墨发,若隐若现带着温情。林静照也如菟丝花柔顺,怔怔凝望着他,只会依附他。

  她识趣地来到御榻,静静躺了下来,枯槁的眼眸中竭力闪烁着光华。

  朱缙随她来到,一道深邃的阴影笼罩。

  林静照的红玉珠被丢掉了,再无可寄托之物,此刻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想快点结束。

  他却罕见地有些耐心,不紧不慢地继续着方才的话头,“虽说如此,你在后宫也莫太嚣张了,朕都不好替你善后。”

  林静照迷蒙之中犹带着倔强,“臣妾是陛下正经册封的皇贵妃,宝册宝印在手,有权就地正法。”

  朱缙目中掠了笑影,神色如濛濛时雨,隐带锐气,“那下次可以先奏请朝廷再就地正法吗,皇贵妃?”

  她紧绷着嗓子,不肯退让:“臣妾爱恨分明,眼里揉不得沙子,少年时脾性就是这般。”

  他蓄意为难着,“这就有文章了,朕一直觉得你谨言慎行,不爱在后宫惹事,这次你却直接对赵贵人动手,显然从前是蓄意伪装。这欺君之罪,你认也不认?”

  林静照口唇微张了张,发觉自己没有什么可辩解的,嘶哑地说:“臣妾认,请陛下治罪,革去皇贵妃之职。”

  朱缙冷呵了声,毫不留情。

  “真治你的罪,革去皇贵妃之职就完了?私自惩罚一宫主位,按宫规赐死。”

  林静照瞳孔有些涣散,面对他的雷霆质问无言以对,只好道:“雷霆雨露,莫非君恩。”

  “好。”

  朱缙旁观她的痛苦,透露着相反的意味,“骨气还挺硬。但愿皇贵妃能一直这样。”

  他当然不会放过她,不会废掉她皇贵妃之位。他费了大心血才争取到的,由不得她撂挑子不干。她再难,也得忍着。

  林静照索性将双目闭了起来,仿佛关闭了心灵的窗户。

  “得陛下雨露是臣妾的荣幸,”

  她一字一句未免沾了切齿的意味,一改多日谄媚之色,口吻变得阴冷。

  “希望陛下日后莫要厌弃臣妾。”

  朱缙轻淡而笑,似蓄意而道:“放心,皇贵妃招人喜欢,朕自当不弃。”

  林静照眸子猩红洇血,既然现在无法逃出去,唯有忍辱负重,侍奉变幻莫测的君王。

  “谢陛下。”

  厚厚的帘幕垂落,一束阳光透过来,照亮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幽暗的光弥漫窗际,惺忪地融入室内的氛围中,隔绝了外界秋阳的光和热。

  这着实是一个令人郁烦郁悒的初秋,虽是白昼,宁静沉重得宛若夜晚,耿耿残灯避壁影,半丝凉风也涌不进来。

  “神仙,”朱缙靠近,冷笑着,“故意讨好朕,又想到什么好办法逃跑了?”

  林静照无力辩驳,任由他逼问,无所谓,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

  她睁开眼,迟疑着怔忡着,仿佛灵魂已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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