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许侯夫人 第156章

作者:法采 标签: 宫廷侯爵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难得有请舅舅指点的机会,逢祺也吹了新学的曲子,陆慎如耐心给外甥指导了许久,眼见日头西沉,到了吃饭的时候。

  恰有幕僚来寻,陆慎如道一旁同人说了几句。

  杜泠静则叫了逢祯。

  “殿下,准备用饭吧。”

  但不知逢祯是否过于专注手中的笛子,并没听到。

  杜泠静又轻声说了一遍。

  他还是没听到。

  杜泠静一愣,却见陆慎如走了过来,他没叫逢祯,而是径直走到了他身侧,握了男孩的肩头。

  “殿下,用饭了。”

  逢祯这才听见。

  三人一起用了饭,时候就不早了。

  陆慎如和杜泠静将小殿下一路送到了宫门口,赶在宫门关闭之前,小殿下一步三回头地同他们拜着手,依依不舍地离去。

  次日他便让人给舅舅和舅母都送了东西。

  给舅舅的是个巴掌大小的玉笛,陆慎如试了试,还真能吹,且准,不过这般大小,更似个挂件。

  而给杜泠静的则是玉雕的铃铛,能系在腰间。

  陆慎如却瞧出这铃铛的来头,“是殿下幼时的爱物,他喜欢有声动的东西,这对铃铛还是娘娘特意寻人为他制的,用的是极品羊脂玉。”

  同一块玉料,贵妃还给彼时尚在她膝下的雍王逢祺,也雕了一块玉牌。

  一玉同出两物,分赠兄弟二人。

  但早已时过境迁。

  *

  蒋枫川道翰林院任了职。

  祝奉连同一众交好的旧友,请了他往秉烛楼里吃饭。

  不过蒋枫川不让众人请他,“诸位都是兄长,都比六郎年长,今次又是为我庆贺,怎能让兄长们破费?”

  更紧要的一点,他们都是蒋竹修生前的友人。

  “从前各位兄长都对家兄多有帮衬,六郎代他,在此谢过了!”

  他举杯敬了众人又自饮,连饮三杯,有人道了一句。

  “你们兄弟二人真是,谦筠生前给我们都寄了信,拜托我们一定照顾你,如今他没了,你登科来了京城,又替他道谢我等的帮衬。”

  他说众人其实也没帮得上什么,“但你们兄弟这等情谊,时间也不多见。”

  世间兄弟手足,能和和睦睦就已是缘分,多的是因家产挣得头破血流,互为仇敌。

  哪有蒋氏兄弟二人这般兄友弟恭,情真意切。

  偏偏,蒋三郎和蒋六郎,还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蒋谦筠已逝,众人提及英年早逝的旧友多有怅然,吃上几杯酒,更为他感叹。

  “我们以前都羡慕谦筠,说他是解元出身,本就高于众人,而杜阁老又看上了他,要招他做东床快婿,娶得更是那东香阁主。若杜阁老没有意外过身,谦筠也不曾病逝,前途必然不可限量,以他的才能,亦可登临台阁。谦筠娶得是他青梅竹马的心上之人,如何不让人艳羡。”

  杜泠静在士林中的名头,多用父亲随口取来的那玩笑的“东香阁主”此名。

  父亲是住在上房的上芳散人,她是住在东厢的东香阁主,但“上芳散人”用的不多,“东香阁主”却是流传开来。

  他们说起杜泠静,都叹了气。

  杜家那位姑娘,最后竟是嫁进了永定侯府。

  不知谁人道了一句,“谦筠对她,可不是一般的上心。怎么同她就没修成正果?”

  众人皆叹息不已,蒋竹修老友祝奉却没说什么。

  蒋枫川坐到他身边与他吃酒,祝奉不怎么想喝,一直托腮看向窗外永定侯府的方向。

  “兄长在想什么?”蒋枫川问。

  祝奉默了默,不同于众人的一味叹息,他有些怅然又有些恍然。

  “我在想三郎他,是不是已经料到了今日的情形。”

  他轻声,“从前有些事,我看不懂三郎为何为之,但如今再回想,许多事似乎首尾呼应起来了。”

第79章

  祝奉忆起蒋竹修, 说他在青州养病的年月,还一直关注着朝堂。

  “邸抄什么的,从不遗漏, ”这一点蒋枫川知道,这会又听祝奉道, “有些事, 只有京中朝堂里的人才知道的,不便在邸抄上细呈的,我还没说,谦筠就会立时发现有内情暗含, 专门写信问来。”

  祝奉说他们这些人,都被蒋谦筠问过。

  “我们还曾一起说笑, 说蒋谦筠了不得,心细如发,等到身子养好了,说不定朝为田舍郎, 暮登天子堂!”

  但他身子始终未见好转, 反而一年比一年差。

  蒋枫川一时没说话, 祝奉轻叹一气。

  他说到殷佑六年的时候,京中确实出了大事。

  年初太子薨逝, 始料未及,皇后遭受巨大打击病倒。太子丧仪之后, 群臣商议再立太子,立的当然是雍王。

  雍王一向养在贵妃膝下, 皇上再无嫡子,立他这长子再无疑问,彼时并无人提及慧王之事。

  但皇上未决断, 到了夏末秋初,陆侯突然离开西北,进了京城。但要拥立的不是雍王,是慧王。

  持续多年的储君之争,从那年年尾就开始了,待到次年春末,文臣催促皇上立储,让雍王入主东宫,还道废长立幼,乃是祸国之举,让皇上务必尽快决断。

  这一场声势浩大,可一举激怒了年轻的陆侯。

  陆慎如连同锦衣卫在京城打死抓人,这些文臣做官多年,也难保没有点错处,被他抓进去不知多少。

  整个京城但凡谁说一句二话,都要吃他排头。

  就这时,廖先生竟一不留神牵扯了进去。陆侯在京抓了这么多人,根本也顾不上具体都抓了谁。

  “但我把消息送去青州之后,谦筠却着了急。”

  祝奉说他最开始以为,蒋竹修着急是因为廖先生是拂党中人,更是先杜阁老新政时的得力干将。

  他继续说起了廖先生被陆侯责打的事,“我料想陆侯都不知道他手下的人抓了廖先生一顿打,但谦筠却着急地差点来了一趟京城,实是因为身子不好没能成行,可却托蒋太妃娘娘,为廖先生请了一位太医。”

  他说陆侯正在怒头上,谁人敢请太医,给他责打的人看伤?

  “谦筠不知怎么央求了太妃,太妃请了一位太医悄悄给廖先生看了一回。太医用药自是比寻常大夫高上一筹,廖先生这才早早转好,没伤了腿脚。”

  这事自然不可能记在杜泠静的名上,廖先生知道是蒋竹修替他请了太医,后来托祝奉给蒋竹修送了谢信和谢礼。

  这事蒋枫川不知道,他问祝奉,“哥怎么说?”

  祝奉摇了头,说蒋竹修什么都没说,“就像是松了口气,没酿成什么大错就很好了。但他也就此托了我,让我帮忙多看着些那位陆侯与拂党众人之间的情形,若再有类似的事,万万早早告知他。”

  祝奉那会以为陆侯与文臣不和,而拂党众人又都过于耿直,摩擦是少不了的。

  “可我再没想到,谦筠的未婚娘子,”他说杜泠静,“最后竟就嫁给了陆侯。”

  “难道谦筠彼时就料到了今日之事。”

  那是四五年前的事了,祝奉半解不解。

  蒋枫川定在了那处,“哥认识陆慎如?”

  祝奉不知道,“就算认识陆侯,又怎么能想到,陆侯往后要娶的,正是他蒋谦筠的未婚妻?”

  祝奉这话没同旁人说过,只是觉得奇异,可他身侧,蒋枫川突然道了一句。

  “必然认识,甚至哥可能根本就知道,他看上了他的未婚妻。”

  换句话说,多年前之前,陆侯就已虎视眈眈。

  祝奉吃了一惊,连忙按住了蒋枫川。

  “六郎可不敢乱说。”

  陆侯爷到底是在谦筠过世后三年,才娶了杜家姑娘过的门,也许之前的一切只是巧合而已?

  蒋枫川却不这样认为。

  毕竟那圣旨赐婚,并非皇上之意,而是他陆慎如强行要来的。

  而他三哥,更是以苦楝入药,日日饮下,自戕身死!

  他手下紧紧攥了起来,攥到指骨发白。

  所以,是陆慎如强压他,才令他不得不自戕,是不是?

  偏偏,哥不让她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没的……

  有人来找他们吃酒,祝奉把话头揭了过去,说起了另一桩事。

  “谦筠行事,自有他的道理。”

  他说蒋竹修生前同拂党众人的联络不曾停过,每每拂党众人有调动,他远在青州,也会想办法为众人活动,若不成也送些钱财,盼他们不要因朝局而陷入困境。

  “这倒也算人之常情。但谦筠做这些事却与旁人不一样。”

  祝奉说到此处顿了一下,蒋枫川问了一句,“哥怎么与旁人不一样?”

  祝奉答道,“旁人出手相帮,就算不是为了被记住恩情,也没什么不能报上自己名讳的。但谦筠去帮扶那些拂党人,很少以他自己的名头。”

  他道,“他都是以杜家的名义,用的是东香阁主的名头。”

  他是以杜泠静之名去帮拂党之人。

  蒋枫川不禁想到拂党众人被困保定山里的时候,他们提及她,对她的态度,信任又熟稔,就算相隔甚远,多年不见,也不曾生疏。

  他原以为,她是杜阁老的女儿,是他们看着长大的,逢年过节她与他们也有往来。

  但如今看来,原来不止如此。

  蒋枫川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