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许侯夫人 第169章

作者:法采 标签: 宫廷侯爵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他离开了书房,她问父亲。

  “爹为什么拒绝谦筠?爹不是要为女儿与他定亲吗?”

  父亲爱怜地看着她摇头。

  “爹为你选的夫婿不是谦筠,是勉楼隔层里的史公子。”

  史公子……

  “女儿只与他说过几句话,根本不知他是谁?爹怎么能为我定一个陌生人做夫婿?!”

  她难以置信,又想到谦筠离去时,星月坠落的眼眸。

  她心下慌乱得难受,要去追谦筠,但父亲不让她走,他说那史公子不完全算陌生人。

  “他祖父与你祖父便是相识,从前也曾立下两家结亲的约定,只是时间久远了,都不曾提及,也没当回事。”

  父亲说他今次见了对方家中的后人,也就是那史公子,“我只稍稍提了提婚约之事,人家就立时回应了。”

  父亲看着她,缓声,“那孩子对你甚是有意,道旧约不该背弃,他愿娶你过门,珍而重之,携手百年。”

  杜泠静脑中轰轰作响,她问父亲,“因着祖父口头旧约,父亲就要将我嫁给她?!”

  她难以接受,但父亲说不是,他看向勉楼。

  “爹岂会随意将我儿嫁给旁人?但他确实比谦筠更合你,爹不会看错。”

  但她听不进去,眼泪急急滚落,偏父亲认为长痛不如短痛。

  “你把谦筠忘了吧。那孩子也很好,你会与他熟悉起来的。”

  但她只是摇头。

  她说服不了父亲,想了又想,干脆上了勉楼,去了他养伤的隔层外。

  “史公子,你在吗?”

  他立时就回应了她,“你说。”

  十五岁的姑娘,再不会想到里面这人,是陆惟石,是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做了她夫君的人。

  彼时她只是道。

  “幸得公子青眼,但我已有心上人,想来公子今日也看到了,我不可能嫁给公子。”

  她一口气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她跟他说明白。

  她说她喜欢别人,说她不可能嫁给他。

  她料想如果他见状退步,父亲也不能再强求。

  但他什么也没说。

  隔层内的沉默如水般往外漫来。

  陆惟石无有回应,却不禁令彼时的小姑娘心下不确定起来。

  若是寻常人听见她这话,怎么可能不做成全?

  但他不言语,她心下慌乱,她又等了他几息,想等他出言成全。

  可他低声。

  “还请姑娘三思。”

  他不同意!

  杜泠静彼时讶然惊诧,隔层里隐隐有目光轻缓落在她脸上。

  她隔着木板看不到他,但若是日后,她定会看到他如墨的深瞳中,映着她的样子,缓缓流动着他浓重得化不开的心意。

  但那时她却不禁地踉跄。

  她想她不要这个人,不管他是谁!

  “我无需三思!”

  她急着放下这话就离了去。

  当天她没再来勉楼,次日她也没再上楼,只让秋霖去把她惯用的物品都取下来。

  勉楼她不准备再来了,直到他离开。

  可他那晚却把她拦在了月亮门后。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出现在勉楼之外,他不便示人,只能站在阴影里,而身上的伤还没好,行动不便。

  但那时她未曾替他考虑过这些,她只想这个人怎么会这样,她都说了不想嫁他,他却还拦。

  他想跟她再多说几句,可她只觉又气又恼,仿佛被他缠住。

  她横了心,跟他放了冷话。

  “我不想知道公子是什么人,也不想知道公子要跟我说什么。我只知道,你我不该再见。”

  说完,她根本不容他多言,更是看都不想看他一眼,转身决然离去……

  京城澄清坊的西路西厢房里。

  杜泠静看向身前的男人,他身上血腥气弥散,他目光低低压在她眼帘上,浑身散着与九年前相近的伤痛气息。

  他是史公子,更是她如今的夫君陆惟石。

  杜泠静眼睛酸涩得难受,但她那年在他面前说过的狠话,还不止如此……

  那日之后,父亲劝她好好再想想。

  可她睁开眼睛闭起眼睛,都是谦筠脸色惨白离去的模样。

  他才刚刚养好身子,他是为了体面地在父亲面前求娶她,才在那孤寂的山中道观,养了半年,他早已在心里思量提亲,可父亲轻飘飘一句话,就把谦筠拒之门外。

  她终是去找了他,谁想她到的时候,正看到谦筠咳喘着,一口血吐在了帕子上。

  她大惊,再看他模样,这才短短几日,他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已迅速消瘦下来。

  他见她出现在他面前,还想去藏那血帕,但她却从他手中抽走了那帕子。

  “三郎,我不会嫁给隔层里那人的。就算父亲中意他,我也不会嫁给他。”

  “可是泉泉,也许他就是你的良配。”他也说她父亲,“不会看错……”

  杜泠静却下定决心回了家,不顾他连番阻拦。

  她先到了父亲面前,爹看到血帕,深深皱了眉。

  可爹还是不肯松口,反而看着那帕子。

  “谦筠是好,处处都好,爹亦爱重他。可爱重他文才,和把女儿嫁给他是两回事。静娘觉得爹爹会把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给一个可能寿数不永的人吗?”

  爹直言,“他恐怕难以与你携手百年,只会早早地撇下你离去!我儿还不懂吗?”

  父亲嗓音中已有了三分哑意,可她更落了泪。

  “可是爹,我不在乎,哪怕三郎只能再活三五年,我也不要弃了他,嫁给别人。”

  父亲深深闭了眼睛,见她执意,提了个折中的办法。

  “那你的亲事,就再过三五年再说吧。”

  他没说三五年后谦筠如何,反而目光望去勉楼,缓声道了一句。

  “人家愿意等你,多久都行。”

  陆惟石愿意等她,等多久都没有关系!

  可她彼时听见这话,简直感觉如被鬼魅纠缠,她又惊又怒。

  “他就非要娶我?!”

  她再次去了勉楼,时隔多日后的踏足,径直到了他的隔层外。

  “怎么了……”这次没等她开口,他就轻声问来。

  从前她还觉得史公子是知礼之人,如今再听见陆惟石温言软语与她说话,只觉烦闷不已。

  她叫了他。

  “公子,我晓得你对我有意,可我从不曾见过公子真容,亦不知道公子是何人。公子于我来说,远如天边流星,你对我有意,我却无法回应。天底下也没有我必须回应的道理吧?”

  她擦掉眼中的泪,手下却更攥紧三郎的血帕,就在陆惟石面前。

  她告诉他,三郎去山里养病,就是为了养好前来提亲。

  “……他去山里养了近半年的身子,他本来都快好了,今日却咳了血……”

  他非要等她,到底是在等什么,是等三郎熬不住病逝吗?!

  那他这所谓的“等”,算不算逼人到死?

  她看他的眼神里只剩下厌恶与敌意,她的讨厌与敌意,在陆惟石面前丝毫不加掩饰。

  “公子别再等我了,就算他死了,我绝不会嫁给公子。”

  她道,“勉楼我不会再来了,直到公子离开!”

  她说完就转了头。

  这次他也沉默了一下,但没有太久。

  他低声开了口,他似乎极淡地笑了一下,暗含着三分自嘲。

  那年,惟石跟她说得最后一句话,在她的厌恶驱逐之下。

  他说好,“我会立时离开,与姑娘此生再不相见。”

  他终于松口了,但她还是没回头再看他一眼,一眼都没有。

  待次日早间,父亲告诉她,与他的婚事作罢,他已经离开了杜家。

  她把他赶走了。

  他就那么走了,带着一身还没养好的伤痕与伤心,于深夜中远远离去,再没回来过。

  次年,她和谦筠定了亲。

  ……

  京城,此时此刻,惟石嘶哑的嗓音反复响在她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