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许侯夫人 第168章

作者:法采 标签: 宫廷侯爵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她吓到神魂俱飞,没敢等人开口,就跑出了勉楼。恰父亲正往勉楼里来,遇见她面色发白地跑出勉楼,赶忙拦了她。

  “我儿这是怎么了?”

  “爹!勉楼竟有隔层,隔层里还藏有人……”

  只是还没说完,父亲连忙给她比了个小声的手势,她恍惚,却见父亲笑道。

  “爹知道了,他本就是爹让他藏进去的,静娘万万不可说破,此事万不可让别人知道。”

  父亲简单跟她说了两句,说那人是因被人追杀,又受了重伤,才藏身到了勉楼里,但他不是坏人,祖上与杜家亦有渊源,所以留他在此。

  关于他的事,似乎事关隐秘,父亲并不多言,只道他姓史,接着又问了她方才闯入隔层的情形,听说她还拍了人家一下,不禁道。

  “不知有没有打到他伤处,那隔层闷热,他藏在那处养伤也是不易。”

  杜泠静把这话听进去了,心里甚是尴尬,不时返回了楼上,隔着墙板,轻声跟他道了歉。

  “抱歉,把你当作勉楼里啃书的耗子了……”

  她问去,隐隐听见他似乎极轻地笑了一声,才道。

  “无妨。”

  她心想他是不是在笑她,更窘迫几分。

  “那我方才有没有碰到你伤处?”

  他没说有也没说没有,嗓音温和,“别担心。”

  这四句之外,他们没再说旁的话了,不过她因此事尴尬,好几日没来勉楼,等想起那只到处啃书的大耗子,再去勉楼里找的时候,却发现那只烦人的耗子早就不见了……

  夏日终是在遮天蔽日的蝉鸣声中到来。

  她知道了他在隔层里养伤,没敢再去打扰,而他伤势很重,天越热他养伤越是艰难,亦没有什么动静。

  阮恭的父亲阮大管事从乡下田庄里,领来了一对识得几个字的龙凤胎,到她身边伺候。两人道是端阳节的生辰,她便做主取了名,哥哥唤作菖蒲,妹妹名叫艾叶。

  妹妹艾叶做事认真细致不苟言笑,但哥哥菖蒲却是个不消停的,到了勉楼没多久,就同附近庄子里的人熟络了起来。

  好巧不巧附近庄子里在闹鬼,全被他听了去,又添油加醋地说到众人面前。

  他这么一说,弄得她晚间要去勉楼,秋霖就拉着她怕兮兮地劝,“姑娘别去了吧,勉楼晚间无人,满楼都是些古书旧书,万一书里藏着鬼……”

  她说着都打寒噤,杜泠静也不免被她扰乱,心下恻恻,可总不能以后晚上都不去勉楼了。

  她便没让秋霖跟着,自己挑灯去了楼中。

  谁知那日也是邪门,她刚到二楼,不知从哪出来一阵风,手里的灯突然灭了。

  刚及笄的姑娘,冷汗都冒了出来,而她手里没了灯,连楼都不好下了。

  她立在层层排排的书架中间,不知所措,暗暗在心里求祖父保佑,但也不知有没有用。

  就在这时,有个声音叫了她。

  “姑娘别怕,我把火折子放到窗下了,你过来取吧。”

  是他!那个隔层里的史公子!

  她见稀薄的星光中,窗下地板上,果真放了一只火折子,她连忙走过去,不时点亮了手里的灯。

  “多谢公子!”

  她道谢,听见隔层里的人声音很轻,他没跟她客套,只是道。

  “我一直在楼中。”

  她微怔,但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一直在楼中,她不必害怕这里有鬼。

  她心下感激,回去就给菖蒲立了规矩,让他不许再乱说鬼神之事。而后晚间再去勉楼,心里想着楼里不是完全无人,当真就踏实了下来。

  接着许多日,家中来了些读书的仕子,父亲与他们交谈,又允他们流连于勉楼之中读书作文,因着人不少,她不便再去,只留在自己院子里。

  如此一晃许多天,直到某日,父亲抽不开身,让她帮忙去勉楼里,给他送一种特殊的伤药。

  那药十分奇怪,她问他会不会用,他道不会,她只能进去给他演示,但她不知踩到了什么,她脚下一崴,人差点摔倒在暗不透光的隔间里。

  但他忽然起身,手托在她腰上,稳住了她,而他亦慌乱扶在了他身上。

  不知谁人道了句,“那处有伤!”

  此言一出,她更吓了一大跳,手慌乱地不知往哪里放。

  “公子你还好吧?”

  “没事,”她看不清他的面目,只听他问她,“可曾崴了脚?”

  杜泠静连忙摇摇头。

  他又道,“那你慢慢站稳,不急。”

  但杜泠静何曾与男子有这般接触?她再没多留。

  道了句“抱歉”,放下药赶忙走了。

  她又是好些日没去勉楼,但却去了一趟蒋家。

  她恰好替父亲给蒋家伯父送去几篇文章和友人的信,两家在青州守望相助,素有往来,蒋家人无不认识她,她一直往里面走,恰遇到蒋家伯母,也就是三郎的母亲,在同惠叔说话。

  惠叔可巧从山上回来了,正带来了三郎的消息。

  他笑同蒋家伯母道,“三爷如今身子恢复得可好了,隔三差五地,就往后山爬上一趟,道长说他快能下山回家了。”

  蒋家伯母听得欣喜不已,杜泠静亦听到了这话,也是高兴得不行。

  三郎自秋闱之后,虽高中一省解元,拔得头筹,却也耗费太多心神,到了冬日里再无法进京赶考春闱,只能卧病在床,这才经人介绍了一位山中道医,开春后便前往山中道观里调养,一走小半年了。

  蒋家伯母听闻他快能下山,更是开怀,一边问他何日回来,又道,“咱们同杜家那事,是不是该提一提了?”

  杜泠静略略意外,却听惠叔道。

  “那事可是三爷心头的紧要事,这次三爷上山调养,一面是为了日后举业,另一面,自就是为了把身子养好,方能往杜家提亲。”

  提亲……原来他上山是为了这个。

  杜泠静不曾听他说明过,这会惠叔道,“三爷只怕还调养得不够好,想等着暑夏过完,再下山来,亲自到杜家去提。”

  惠叔还道,说旁人过完暑热夏日,都要消瘦三斤,“但三爷近来吃饭却上心得很,每日多加一餐,勤往山中走动,想来是盼着身子好起来,看着也健壮些,才好往杜家去。毕竟姑娘是阁老的掌上明珠,三爷觉得若不备万全,怎好去提?”

  杜泠静怔在当下。

  她听见蒋家伯母反复念着佛,“只怕我儿必能得偿所愿!”她又道,“那我先把礼都备起来,等他回来便能往杜家去……”

  那日她从蒋家回来,脸上发热发红,只略略想到方才听到的三郎的打算,心口就一直快跳。

  其实这件事情,早已有了苗头,两家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沧大哥的母亲还曾故意拿花笑过她和三郎。两家世代交好,她与三郎青梅竹马,门当户对。

  至于父亲,父亲虽未说过什么,但他一向赏识三郎才学,对三郎也是多有提点。

  但她在蒋家听来这事,却没好意思同父亲将。而父亲似乎颇为忙碌,几乎每日都同人书信往来,或者请人来家中,晚间闲余之时,还到勉楼里,与隔层里的史公子闲叙。

  夏天渐渐到了末尾,蝉鸣并未见消停,但是史公子好像身子明显好转,父亲有时与他竟能谈到深夜。

  不过杜泠静还是没再见过他,与三郎通了两次书信,没问提亲的事,只问他在山中如何。

  不想又过几日,她无意间竟然听到父亲吩咐阮恭的父亲阮大管事,要给她把嫁妆备起来了。

  当时她弄出了响动,父亲一眼看了过来,她不得不上前,干脆问了父亲。

  “爹要把女儿嫁出去了?”

  爹道只是备起来而已,“我的静娘还小呢,爹也舍不得,只是孝期一过,爹要回到朝堂去,届时事多且繁,便想着不若先给你把亲事定下来。”

  三郎要来提亲,父亲也要给她定亲。是不是蒋伯父那边,已经同父亲通过气了?

  她耳朵热起来,父亲则问她,“我儿觉得如何?”

  她还能有什么疑问,脸上的热都蔓到了脸上。

  “爹做主吧。”

  那日爹爹抚了她的肩头,“好,爹会替你定一位好夫婿的。”

  夏日彻底只剩下尾巴了,祖父的忌日在即,她翻出祖父一位不知名的友人赠的胡笛,想吹去祖父坟前,但那胡笛坏了,怎么都修不好。

  没等她把笛子修好,三郎回来了,还到了她家里来。

  她闻讯的那日,提着裙子跑出了勉楼。

  三郎在父亲的书房里,她刚靠近,三郎就看见了她,但父亲没看见,三郎极快地跟她笑了笑。

  他果是把身子养好了许多,人也更长高些许,银袍玉带地立在父亲面前,已同寻常人无甚区别。

  他而向父亲郑重行了一礼,父亲挑眉看去,他脸色露出三分红晕。

  “伯父,谦筠今次前来,是想问一问静娘可有婚约在身?若无的话,蒋家可否前来提亲?”

  他办事稳妥,是想先问过父亲,得了她父亲首肯,才礼数周全地前来提亲。

  杜泠静在窗外听见,心头都快跳起来。

  可不想父亲却抿唇沉默了几息,接着向谦筠看去。

  “谦筠,我已为静娘选定夫婿了。”

  话音落地,书房内外都陷入了沉寂,杜泠静愣住,听见三郎怔着问了一句。

  “是何时?”

  父亲回答了他,轻叹一气。

  “就是近日。”

  他来晚了。

  但她父亲的话也已十分明显。

  三郎恍惚地站起身来,“那小侄叨扰了……”

  杜泠静再没想到会出现这等状况,大惊失色,她一步闯进来父亲的书房里。

  父亲看见她,“静娘?”

  她却见谦筠面色发白,欲上前,却被父亲叫住,“你过来。”

  谦筠最后看了她一眼,如夜间繁星的眸中,此刻恍如星月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