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许侯夫人 第80章

作者:法采 标签: 宫廷侯爵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嫂子也不让叫,典院也不能近,是不是人也不能见了?”

  惠叔一脸尴尬,他则道,“那我去积庆坊侯府门口典个院子,惠叔看行吗?”

  惠叔大惊,“六爷!”

  不想蒋枫川还真就转道要往积庆坊去。

  谁料就在这时,有人叫住了他们,蒋枫川转头看去。

  “朴嬷嬷?”

  蒋太妃身边的朴嬷嬷。

  朴嬷嬷上前,“六爷来京候考的事,娘娘已经知道了。六爷不必再往旁处去,到红螺寺来吧,娘娘请住持为您备好了客房。”

  朴嬷嬷说完,蒋枫川就看向了一旁的惠叔。

  “惠叔跟太妃娘娘说了我要来?”

  惠叔脸色略略尴尬。

  若非是蒋太妃娘娘,这京城谁还管得住六爷?

  他低头不言,蒋枫川则笑了一声。

  朴嬷嬷亲自来了,蒋枫川只能随她去了红螺寺。

  到红螺寺拜会过主持,蒋枫川边往后面的清修地去,他一路往里而去,直到一处大殿前。

  蒋太妃娘娘正立在神像前。

  高大的神像俯瞰着世人,蒋枫川上前拜了神像,又跟她行礼。

  未及蒋太妃开口,蒋枫川先出了声。

  “娘娘怎么也帮她也防着我?”

  这话直让蒋太妃叹了一声。

  “你也晓得是防着你?那何故还要扰她?且让她安安静静好生过日子吧。”

  可是这话出口,蒋枫川就低低笑了一声。

  他没提让杜泠静安安静静过日子当如何,他只是笑着,嗓音微哑,低声开口。

  “三年前,三哥本是能与我一道来京候考春闱,大夫都说了,他的病还不到最后的时候,他还有一年半载的。但他没来成。”

  他问,“娘娘可知,为什么他没能来?”

  他更低声,“若您知道三哥是怎么没有的,也能平心静气吗?”

第43章

  那是殷佑七年, 三年前。

  杜阁老过世三年有余,孝期是二十七个月。

  惠叔记得,姑娘除服之后没多久, 就同三爷提及定下婚期。

  三爷身子虽然无法恢复康健,但也尚算平稳, 姑娘有意将婚事定在下半年, 可不知为何,三爷迟迟没有答应,姑娘连着提了好几次,婚期却一拖再拖。

  拖到了下半年入了秋, 三爷身子渐渐不济起来,姑娘再提定下婚期之事, 他便道等明岁春夏,他恢复一些。

  但姑娘生了气,不肯等了。便同两家族中长辈商议,将亲事定在腊月十六。

  姑娘说, 她要给他冲喜。

  三爷得了消息, 当时便换了衣裳, 往老爷太太处去。老爷太太见他来了都吓了一跳。

  他从殷佑六年年末开始病重,这一年都没怎么出门, 更不要说着急忙慌地亲自到了老爷太太的院子。

  老爷问他想做什么,他道自己身体不成, “这婚期太近了,我身子恢复不过来, 也没法大婚当日,去迎娶静娘过门。”

  他想再把婚事往后推。

  太太一听就落了泪,说是姑娘定的日子, 也是姑娘要给他冲喜。

  “你身子没恢复倒也无妨,届时让六郎替你去迎亲,你只在家中等着便是。兴许静娘给你冲喜真有用。”

  太太说得三爷叹气笑了起来,“娘这些年拜过多少神佛,若是信天有用,儿子早就好了。况我也不要她冲喜进门。”

  他不肯,老爷道,“但这是静娘执意定下的日子,蒋家一推再推,旁人看着还以为杜阁老过世,我们便瞧不上静娘了,没得让她失了颜面。”

  老爷说,“你若实在不愿意,自己去同静娘商量吧。”

  二老做不了主,三爷回了自己的院子,便叫人套了车。

  彼时天都快黑了,蒋家同杜家虽说都在青州,却还隔着些路程。

  惠叔劝他明日再去不迟,但他摇头,惠叔只能亲自陪了他前往。

  马车一路往杜家驶去,三爷坐在车中默不作声,惠叔不知他到了杜家勉楼下,见了姑娘要怎么跟姑娘开口。

  惠叔只怕两人好端端地,因为婚期争执起来,暗暗犯愁不已。

  马车很快到杜家门前时,但三爷没有让人前去敲门,只是站在勉楼院外的一片树林里,抬头往勉楼瞧去。

  天色黑透了,林外一轮皎月悬在勉楼上空。勉楼里二楼亮着,这个时候还亮着灯,显然姑娘就在楼中或是修书或是收整。

  三爷一直抬头往灯亮处看去,有那么几息,姑娘似是从窗边走过,灯将她的影子投在窗子上。

  惠叔见三爷抬头看着楼上姑娘的身影,轻轻地笑了笑。

  月从勉楼的一边,悄然滑去了另一边,林中夜风添了几分寒意。这时二楼上的光亮倏然一灭,姑娘理过书,从书楼上下来了。

  果然未几时,院中有了秋霖他们说话的声音,和姑娘时不时的回应。

  惠叔想,三爷亲自跑来这一趟,这应该是跟姑娘说话最好的时候了。

  谁料三爷就在院外的林中,一直听着院内说话声音渐渐远去,也没有让人前去叫门。

  惠叔不明白三爷这是何意,三爷却转了身,“我们也回去吧。”

  “回去吗?那婚期呢?”惠叔不禁问他。

  皎皎月色下,惠叔见青年人苍白病色的脸上,唇下微弯。

  “既是她定的,那就定在腊月十六吧。”

  那日三爷没同姑娘见面就折返了回来,回程的路上,惠叔见他心绪平和了下来,一直往车窗外看去,眸色柔和如月。

  蒋家早就将三爷的喜服做好,大红锦袍批金丝绸缎,用的是宫里的蒋太妃娘娘赐下来的红锦。

  只是三爷却越发消瘦下来,从九月到十一月,婚期未到,喜服就已改了两次。

  三爷的病也越发重了,太太每每来看三爷就要抹泪。恰好从前给三爷看诊的李大夫,从京城游历半载而回。李大夫医术高超,乃是青州名医,蒋家当即便请了他再给三爷看诊。

  半年前李大夫留得方子一直用着,如今再重新问诊开新方子调一调,自然是好事。

  但三爷却止了太太,说原先的方子就可以,不必再请人家专程往蒋家跑一趟。

  可惠叔却肉眼可见地三爷身子越来越不济,某日晚间,他怕三爷冷到,又想往他书房多添一盆炭,不想进了书房却见他竟昏倒在了书案上。

  太太闻讯赶来的时候手都颤了,好在没多久,三爷就苏醒了过来。

  惠叔说他是昏倒了,最好还是寻那李大夫再来看看,但他却说自己只是睡了过去,“不必李大夫看,久病成医,我晓得自己如何。”

  他就是不肯看大夫,太太拿他没办法,惠叔却悄悄让人往杜家送了信。

  正值杜家勉楼刚从江南收了书来。

  那是江南一位过世的藏书大家的书,人死之后不过三年,诸子争产,将生前辛辛苦苦收拢来的群书变卖分产,一夕之间书楼坍塌,各家藏书楼纷纷接手,杜家勉楼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收书的机会。

  原本姑娘最好是亲自去一趟江南,但婚事在即,姑娘也放心不下三爷,便只让阮恭和赵掌柜走了一趟。

  眼下二人买了两车的书回来,姑娘自是在勉楼忙得抽不开身,好几日没来蒋家了,三爷当然也去不了。

  若非是他迟迟不肯看大夫,惠叔不会去打扰姑娘。

  这日他送了信,送信的人折返,姑娘径直就跟了回来。

  彼时三爷正在厢房的药柜前。

  他是久病的人,常年和各种各样的药材打交道,这些日以来,李大夫之前的方子,三爷免了下面的人忙碌,都是自己每日亲自来药柜前配的。

  惠叔发现,他有时候用的药,和李大夫的方子并不完全一样。

  那日三爷也在给自己亲自配药,只是配到一半,姑娘从外面来了。

  她脚步踏入厢房里,叫了一声“三郎”,惠叔便见着三爷拣药的手顿了一下。

  姑娘皱眉上前,“你为什么不让李大夫来给你看诊?”

  她问来,三爷将捡了一半的药收起来放到一边。

  他没回答她的问题,只看了一眼窗外。院中的竹子被吹弯了腰,窸窸窣窣地作响不停。

  “你怎么过来了?今日风甚是大。”

  他说着明白过来,无奈地转头,“惠叔……”

  他怪他今日这么大的风,把姑娘请了过来。

  惠叔未及开口,姑娘倒是先说了话。

  “你怪惠叔作什么?”

  姑娘只问他,“你不看大夫是故意的?还不让惠叔跟我说,是不是?”

  姑娘语气沉了两分,三爷最见不得姑娘这般,连忙道。

  “不是,你别生气。”

  他道,“你先坐下,我跟你慢慢说。”

  他说着,示意小厮沏了新茶来,不时茶水到了,他便挥手让人下去了。

  他惯来是亲手给姑娘倒茶,今日也是一样。

  但稍稍走动几步,气喘起来,姑娘吓了一跳,不知他何时病得这么重了。

  “我不用你忙,我自己倒茶就可以。”

  可三爷却不要她伸手,他不需要任何旁人替他做这件事,只低头给她倒茶,“我还没虚弱到那等地步,茶还是倒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