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耽搁,她同村里人告别后,便走向马车。

  其实她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想起这一路南下,大多数事情都是詹铎安排的,而她不过是帮着记记账,实在没做过什么。

  乍然,他就被人这么带走了,剩她自己一个,心中生出些许的迷茫。

  不管怎么说,先回到镇上打听情况,再想接下来的办法。

  心中决定下,她便要抬脚上车。

  正在这时,一个人从不远处的坡上下来,一身锦衣,双手背后,颇有一番悠闲姿态。

  “宁公子?”袁瑶衣唤了声。

  宁遮?她差点儿把他给忘了。

  宁遮抬起手朝马车那儿挥了挥手,手里自然握着他那把折扇。

  “袁二,这是怎么了?你家公子呢?”他走过来,看眼未散去的村民,又看到满地的狼藉。

  “我家公子被官差带走了。”袁瑶衣实言道,然后简单说了事情经过。

  宁遮听了,难得神色严肃起来:“那还是尽快回镇上看看,把人接出来才行。有什么话,咱们路上再商议。”

  说完,他倒是先一步上了马车。

  袁瑶衣站在原地想了想,而后跟着进了马车。

  马车离开了石头镇,行进在乡间的道路上。因为孟削那帮人就在前面,马车便远远跟着。

  就这样,一直到了镇上,眼看着詹铎几人真被带进了衙门。

  袁瑶衣站在街上,看着不远处的县衙。想起岳阿伯的话,说是这些男人会被送去修江堤,那么詹铎进去应该不会受罪,毕竟后面要他干活。

  可是岳四的情况就不太妙,他背上有鞭伤,不及时处理伤口的话,容易恶化。

  “也不知怎样能进去?”她自言自语,手心掐着,想找出一个办法来。

  “使点儿银子不就行了?”边上,宁遮道了声。

  袁瑶衣看去那个油头粉面的,事不关己的他,说话口气很风凉。

  “真能进去?”她问。

  “能,”宁遮坚定点头,随后往她站近了两步,一齐往衙门方向看,“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之前就没跟官衙打过交道?”

  袁瑶衣当然不曾和官衙打过交道,她一个女子,以前在家里又不出门。

  “宁公子请赐教。”她腰身一弯拱手作礼,头微微垂下去。

  这个时候,她也顾上别的,先进去看一眼詹铎,知道他的打算,两厢商议才行。

  宁遮拿折扇敲着自己的手心,说话不紧不慢:“说起来,我要是插手,会不会给我惹上麻烦?”

  袁瑶衣蹙眉看他,跟她说能进去的是他,如今又说怕惹麻烦?

  “宁公子不是想与我家公子结伴回去吗?他要是不出来,可怎么回去?”她说道。

  宁遮刷得打开折扇,摁在身前扇了扇:“就给我这点儿好处?”

第67章

  地牢中又潮又冷,虽然是白天,但是光线极其昏暗,仅靠着墙壁最上方的一处透气孔进来些光亮。

  空气中弥漫着杂乱的气味儿,一间不大的牢房,挤了六个大男人,气氛低沉。

  詹铎在牢门处站了好一会儿,发现这个地牢关的人并不多,也就几个老弱病残。

  果然,就如岳四方才所说,那些衙差抓他们进来,应当就是为了修河堤。

  他先前在水师营,后来回京便进了枢密院,对这些地方上的官府知道不多。谁能想到这样的小地方,官府竟然这样明目张胆的抓百姓做工?

  “咳咳。”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詹铎回头,看见倚在墙角处的岳四正小心的想躺下去,可能是扯到了背上的伤,只能又撑着倚回墙上。

  “怎么样?”他走去人跟前蹲下。

  岳四长喘两口粗气,声音弱弱道:“这后背疼得厉害,连动都不敢动。”

  詹铎扶了对方一把,然后帮着拉下衣裳,去看人背后的伤。

  想来那挥鞭子的人下了狠劲儿,如今岳四后背上躺着一条长长的伤痕,真真的皮开肉绽,还在往外渗着血水,像一条狰狞的蜈蚣。

  “怎么牢里连个狱卒都没有?”詹铎皱眉,自从被关进来,就对他们不闻不问。

  他在军营中见过太多的受伤者,知道伤口最好及时处理,严重的恶化下去,甚至会要了人的命。

  而岳四的情况就不太妙,虽说是鞭伤,可是伤很深,还是在阴冷的地牢,伤只会越来越重。

  “他们知道咱们跑不了,”岳四强打着精神说道,嘴唇已经褪去血色,“不过就是等明日,带着去江边做工。”

  詹铎薄唇一抿:“你有伤,他们好歹该给些药粉。”

  大越朝律法,即便是牢中囚犯,也有看病的资格。当然,前提是付诊费。

  岳四虚弱一笑:“哪有什么药粉?他们若是讲理,咱们怎会被抓进来?说到底,平头百姓的命都握在他们权贵手中。”

  边上另一个村民听了,也是叹声气:“这就是命,咱们生来就给他们做牛做马。挖了最好的药,给了他们,咱们自己生病却没有药。”

  詹铎胸口发堵,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村民们口中的那些人,是否也包括他?

  他是贵族,天生便拥有高人一等的权利。他从街上打马经过,别人需得给他让路

  似乎事情确实如此,他没了身份,现在什么都做不成,连一道不起眼的牢门都出不去。这便就是真的普通人吗?

  他心中浮现出袁瑶衣的身影,想起了以前与她的诸般。

  她的乖巧顺从,她的柔婉懂事,是不是就同这些村民一样,没有办法?

  岳四疲惫的阖上眼睛,低低喃语道:“世道终究是没有公平。”

  詹铎看着对方,若不是今天这种状况,他怕是听不到这样的话。以前人在高位,哪里能看到如此的真相?

  公平。

  大越朝阶级分明,想要公平,的确很难。

  可是,百姓的命也是命,他们也有父母妻儿,有三情六欲

  。

  一夜终于熬过去,清晨的风从窗口吹进来。

  袁瑶衣趴在桌上,迷蒙间听见敲门声,当即惊醒过来。

  她从桌边站起,连忙去开门。脚底发麻,差点儿跌去地上。

  吱呀,房门拉开,外面正站着宁遮。

  他今日又换了套新衣,一如既往地风流模样,手里折扇一敲门框,哒的一声。

  “袁二,有水吗?”

  袁瑶衣才想开口问他进衙门的事儿,外头那厮倒先开了口。

  “有,宁公子请进。”她往旁边一站,让开房门。

  然后,就见宁遮施施然进了房,并且不客气的坐去桌边。

  袁瑶衣鼻间嗅到脂粉气,一猜便知是来自宁遮身上。他昨日还说去打听詹铎的事儿,可瞧着,莫不是晚上宿在花街

  “袁二,你那是什么眼神?”宁遮像没有骨头似的靠着桌子,张嘴打了个哈欠。

  袁瑶衣走过去,提着水壶到了一盏水,给送去了宁遮手边:“宁公子打听到什么了?”

  “咦,你的脸?”宁遮的折扇抬起,正指着袁瑶衣的脸。

  两人仅隔了一张桌面,袁瑶衣没想到他突然如此一问,心中不免发虚。经过一夜,是否脸上的药粉已经抹了干净?

  正当她想着如何回答的时候,宁遮扇子放下,去端了水盏。

  “你的脸颊上全是睡印子,趴桌上睡的?”他收回目光,端起水来喝。

  袁瑶衣下意识摸了下脸颊,道了声是,又问:“宁公子打听到了吗?能不能进去?”

  宁遮懒散的拿帕子擦唇:“袁二,我还没用朝食。”

  袁瑶衣顿觉额角发疼,心道是否找宁遮去办这件事是错的?

  “好,我去叫店家准备。”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好声好气的去做。

  闻言,宁遮手里转着扇子:“水晶虾饺,鱼仔粥,芹菜鸡丝,水牛肉包子”

  袁瑶衣好着脾气一一记下,等人全部说完,这才出了房间下楼。

  从客栈出来的时候,已经辰时过半,日头升了老高的一截。

  袁瑶衣和宁遮一起往衙门的方向走,可是后者脚步悠闲,没有半丝事情紧急的样子,倒让她催促了两声快些走。

  若是赶不上,詹铎被送去江边做工,后面还得再找机会。

  “袁二,要是你家公子真出事,出不来,你怎么办?”宁遮问,神情闲适。

  袁瑶衣一愣,没想到对方会如此问:“他一定得出来。”

  詹铎一定要出来,他得办完这桩案子,案子查清了,姨丈就可以回家。至于她,已经答应跟他回去。

  宁遮哦了声,瞟了眼身旁的小身板:“明白了,你的卖身契在他家,主子出事,你也跑不了。”

  听他说出这些,袁瑶衣也懒得再想借口,便就顺着点头,算是承认。

  等到了衙门,他们并不是从正门进去,而是等在衙门后的那条偏僻窄巷中。

  才站了一会儿,便听见门板打开的声音,接着是几声不客气的呵斥。

  “都快走,老实点儿!”

  县衙的后门开了,从里头走出个壮实的衙差,腰间悬着一柄佩刀。

  紧跟着,后头走出几个男人,手上俱是拴着铁链,正是昨日从石头村带走的几人。

  走在最后面的,赫然就是詹铎。

上一篇:姣姣岁欢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