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忘还生
沈幼漓又问:“丕儿呢,你知不知道丕儿在哪里?”
“婆婆把他藏起来,说是要保住香火,让我认一个不认识的小孩当弟弟……”
看来周氏决意的要保住洛家香火,那丕儿该是安全的,沈幼漓暂且放下对丕儿的担心。
“釉儿,现下是谁照顾你?”
“是李婆婆,还有雯情——”
釉儿的声音越来越远,已经被人带走了。
“釉儿——”
“沈娘子……”
沈幼漓回过身,猛地推开洛明瑢:“你为什么不让我出去抱、一、抱、她!”
她一把一把地推,将质问摔在他脸上。
洛明瑢看着她眼睛通红,没有丝毫悔改之意。
抱一抱?不行,那未免太厚此薄彼,他会嫉妒。
沈娘子越在乎孩子,就显得越不在乎他,即便是真相,于他而言也很残酷。
洛明瑢见不得沈娘子把一颗心全抛在孩子身上,他想要她分一点给自己,哪怕只有一点点。
“贫僧突然后悔了,五日太少,不如咱们关在一起,五年,五十年,等什么时候沈娘子将贫僧放进心里,再出去。”
宛如长久以来死死攀在斜坡边缘,耗尽力气,说出这句话,就像终于松开手,整个人一路滑向暗无天日的渊底去,陡然轻松许多。
“永远不会,我会杀了你!”
沈幼漓眼神比刀子还锐利,也确实能伤人。
窗纸透出的光照在洛明瑢如雪似玉的脸上,如白釉失去光泽,一片苍白,幽静的眼眸深处不知是什么寸寸破碎,也不见半分神采。
洛明瑢将脸挪开了一会儿,再转回来时,扯出了一个笑,“一句玩笑罢了,沈娘子会有和孩子团聚的一日,不必急在一时,今日只是让釉儿你给报个平安,这几日好好休息,孩子们都在等着你。”
洛明瑢捏了捏她的手,被沈幼漓甩开。
“我没心情跟你开玩笑,你说清楚,釉儿丕儿你们洛家好好看着也就算了,关我又是为什么?”
“因为此处安全。”
“可我觉得恶心!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恶心!”
“那看来沈娘子从前很能忍。”
那么恶心,还能在感云寺待了那么久。
沈幼漓不想和他忆当年:“这一切根本与我没有关系,你突然将我关在此处,不会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吧?”
“沈娘子觉得呢?”
“先前说什么千帆过尽,你根本就是心有不甘,借故将我关起来动手动脚,以为我会回心转意顺从你吗?做梦!”
洛明瑢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看得沈幼漓的眼神从严厉变为闪烁。
“沈娘子猜对了一半。”
“另一半呢?”
“要郑王信任贫僧,洛家就一个人都不能走,不过丕儿被提前藏起来的事,郑王还不知道,所以沈娘子放心,你与贫僧的孩子不会有事。”
什么意思?
沈幼漓并未被安抚下来,反而无意中像是嗅到了真相。
为什么郑王要信任洛明瑢?
洛明瑢投靠郑王了?
洛明瑢不必她问就已解答:“贫僧效忠郑王,他自然不会伤你们性命。”
沈幼漓敏锐得很:“你一个和尚,郑王为什么要拉拢你?”
才问完沈幼漓就反应过来了,讲经堂那日的种种蹊跷,放在平常,凶徒怎么会听一个和尚讲经,那早该劈下去却停住的刀——
那漠林匪首不是杀县主的,而是得郑王授意,故意试探洛明瑢,顺道做个郑王出现在瑜南的借口。
那些尸体如今被收拢到鹤监手中,说明朝廷也查出来些蛛丝马迹。
她心沉了下去:“你到底是谁?”
洛明瑢不答,眼神却也不闪不避。
沈幼漓的脑子一动起来,转得就分外快,若为惜才,不必使这种伎俩试探,亲自出面招安就是,要钱,该去找周氏这个打理家产的人,他一个和尚既不能做主,又不能领兵打仗,试探他什么?
那郑王缺什么,他现在最缺什么?
除了兵马和粮草还有什么呢?
还有一个起兵的名头。
沈幼漓熟读诗书,古往今来,若想造反不为人诟病,必须扯一面大旗,要说旗子,再没有比匡扶正统更好的了。
前朝秘辛传闻,沈幼漓也略知一二。
民间早就传说过当年随着先帝北逃的晏贵妃亲子才是先皇属意、身负王命的正统。
可兵灾之下,东面的淳王自立为帝,又将先帝迎回朝尊太上皇,这十七皇子就隐匿了下来,消失不见,但他手中一直拿着先帝密诏,时刻准备取而代之。
从称帝的淳王到李成晞,恐怕暗地里都找这个先皇子的下落。
若眼前人就是那个皇子,那么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漠林军不像漠林军,朔方军也没有朔方军的样子,是因为那天赶来的援军根本不为救县主,而是来救洛明瑢的。
她熟识天下兵马,能效忠十七皇子的兵马,只能是失落的晏家青夜军。
细数一下时间,洛明瑢的年岁也对得上。
郑王所垂涎者三:洛家富贵、青夜军和可能存在的“王命”。
她慢慢抬起眼睛,仔细打量着垂目的菩萨,一切开云见日,全部清晰了起来。
可惜沈幼漓没有见过贵妃,不知道他长得到底像不像。
但是这真相……太令人难以置信。
这样一个处于旋涡之中的皇子,怎么会让她遇到呢。
不过沈幼漓是大理寺办案出身,她最清楚,排除能想到的不可能,剩下唯一一个就是真相。
“你真是晏贵妃流落在民间的皇十七子?”
洛明瑢倏然抬起眼眸,沈幼漓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她想说自己也许猜错了,这样的人怎么能让她遇上呢,这样的人,就算要继承香火,也不该找上她。
可洛明瑢的回答已是承认:“既知贫僧在护着沈娘子,还请继续安然待在佛堂之中吧。”
沈幼漓默然,若他真是皇子,又手握青夜军,那确实值得郑王以礼相待,大计未成之前,郑王不会动洛家人,县主也有人压着。
可是……
“洛明瑢,你要当乱臣贼子吗?”她轻声问道。
“何为乱臣贼子?”
“此为乱臣贼子!”
她师承曾经的诤臣魏秉,就算早已不可能再回官场为民请命,但她一直心存大义,胸怀天下百姓。
“贫僧这么做,能让洛家安然无虞,沈娘子难道不想和自己的孩子们吗?”
就算全家身死,沈幼漓也无法冷眼看战事在自己身边孕育,何况,引火之人还是她孩子的父亲。
她不能接受用天下人安危换自己一家无恙。
沈幼漓扯着他衣襟,迫他低下身子,肃容问道:“所以你就要为虎作伥?可你知不知道,与虎谋皮,焉有其利,莫说你无一点领兵经验,会被郑王夺权,就算他真将你推上帝位,不消几年,你这个傀儡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可你们却能多活了几年,不是吗?”
“百万生民陷于水火,我一家怎能平安!我一家平安又有何意义!”
“雍朝已不可能再回盛世,如今对外兵事不振,对内节度使各自为政,不受皇帝调遣,乱世已是注定,非一两个贤臣勇将能挽救得了。”
“那就晚一日,再晚一日,让百姓多过几天好日子不行吗?”
洛明瑢不再说话,让争执陡然停了下来。
他只是定定看着她,看得沈幼漓一头雾水,洛明瑢才低下头,微微翘起唇角。
“你在笑什么?”她更恼怒,这个人究竟有没有听进去。
洛明瑢只是觉得凑巧,沈娘子的想法会跟自己一样。
隐去笑意,洛明瑢问:“这些道理是谁告诉你的,凤还恩?”
“什么凤还恩?”
第39章
沈幼漓在跟他说谋反之事,不知洛明瑢又怎么扯到凤还恩身上。
“大夫人对你的身份早有猜测,你会医术、仵作术,大抵是杏林世家或仵作世家出身,洛家耳目不少,雍都的事也略知一二,
七年前岷河决堤,恰好有不少人自上游被冲下来,大多都死了,听闻那位少卿也在其中,不过既是少卿,当不是女子,所以,你可是那位少卿的……姊妹?”
沈幼漓有点慌张,哼哼道:“若我是什么少卿姊妹,早在雍都吃香喝辣了,还来你家当牛作马?你也知道医师与仵作并习不难,技多不压身,都是挣银子的差事。”
她假装不知江更雨贪污之事。
“你说得也对。”
“少卿姊妹,你倒是挺会自作聪明!”
洛明瑢不再追问她的身份。
不过或许他所知,比沈娘子以为的要多一点。
在澹园那日,他刚好见到如今的大理寺少卿——冬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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