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忘还生
那人和沈娘子长得很像,洛明瑢一见之下有些奇怪。
听闻这位少卿得宠于御前,是因面容肖似当年的江少卿,也就是说,沈娘子和那位江少卿长得也很像。
七年前少卿江更雨过世,沈娘子则出现在瑜南,时间恰好对得上,而且恰好,那少卿祖上是御医,还精通仵作术,此人平反冤案无数,年纪轻轻被提拔为少卿,却因一桩贪污案畏罪自杀,令人唏嘘。
沈娘子对一万两的执念,会不会,是那桩贪污案的映射?
若说沈娘子贪污了银子,洛明瑢是不信的。
虽然她见钱眼开,可生死之间,她更在乎的分明是百姓,连自身生死都置之度外,这样的人,怎么会贪污修河款,若真贪财,为何不留在洛家继续敛财,怎么会想方设法地离开呢。
无论如何,她不该是贪去那么大一笔银子的人。
所谓贪污案,其中应有隐情。
洛明瑢换了一个问题:“你若与那少卿没有半分关系,凤军容为何说你是他的人?”
遇到贪污案首,不是当场捉拿,而是派人保护,这本就态度暧昧,不止派人监视,还出手护着——
洛明瑢很想知道,他们之间有何旧过往。
这下轮到沈幼漓心虚,她闪烁其词:“我去县衙验尸,他觉得我有用,大概想我活着,才让手下人说了那些话,说来,郑王不会因为这件事怀疑你吧?”
果然,沈娘子永远不会说老实话。
洛明瑢失望,也不想多做解释:“不必担心,郑王相信贫僧。”
“你倒是挺得意此事……”
洛明瑢反问她:“若贫僧现在放沈娘子出去,沈娘子又要怎么阻住眼下的事?”
这却问住了沈幼漓,她一个人,怎样才能阻止汇集在此的四路兵马打起来?这可是凤还恩都不能保证的事。
杀郑王?痴人说梦,但若……若杀了洛明瑢,能阻止吗?
只怕不能,郑王说不准会趁势吞并青夜军,一人独大,战事会更不可控。
说服洛明瑢投靠朝廷?虽然不能阻止战事,但能让朝廷多一分胜算,可代价就是她和洛家人定然活不成,沈幼漓可以不在乎生死,可釉儿丕儿还小……
不到绝路,当娘的怎么可能牺牲自己的孩子,
沈幼漓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道:“不知道,那就好好待着,慢慢想吧。”
—
这厢沈幼漓预感风云将变,苦思破局之法,而行馆之中,瑞昭县主正与郑王告别。
她委屈道:“阿爹定要马到功成,女儿在河东等着阿爹的好消息。”
“好,你只要乖乖等着,就能当上公主。”
“是皇后!”
“好好好,皇后!”
她登上马车,掀开车帘,不甘不愿地朝亲爹挥挥手。
队伍缓缓动起来,朝城门而去,瑞昭县主放下帘子,面色迅速沉了下来。
身侧是刚提上来的丫头觅惢,脚下是被捆着的洛明香,她嘴被赌得死死的,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
昨夜县主假意送人出去,实则将洛明香藏在了自己的马车之上,史家马车什么也没拉走。
县主一边换衣服,一边道:“盯好她,别让她在人前露面。”
觅惢应是。
途经喧闹集市,县主在心腹遮掩下悄无声息
望着车驾长长远远地驰出瑜南城门,县主压低帽笠,转身朝昨夜驰离行馆的史家马车走去。
瑞昭县主是武将之女,个性本就冲动泼辣,不过当县主这几年才养出些尊贵柔弱来,此刻她眼神冰冷,又恢复了从前凶悍。
没有人在意她的屈辱,那她就自己亲手抚平。
沈氏必须死,但只要不是她和她爹杀的,就不会破坏结盟。
沈氏死了,她也不必等到攻下雍都,立刻就能与十七皇子联姻,成为河东军和青夜军的纽带,将来的皇后。
如此一箭双雕的事,为什么不去做呢?阿爹真是糊涂了。
马车穿过嘈杂的街巷,回到了史家。
洛明香的侍女冬绒被胁迫着,带瑞昭县主回到洛明香夫妻的院子,史函抱臂靠着门框:“哟!终于舍得回来了,县主还留你住下了?”
县主头上帷帽未摘,越过他进屋坐下。
史函坐在她对面,一派悠然:“也跟我说说,县主是如何赏识了你两日的?”
洛明香怎么可能忍着不炫耀呢。
县主将帷帽摘下,道:“这事不必问你娘子,本县主可以答你。”
史函差点从凳子上跌坐下去,眼睛瞪得堪比屋檐下的铜铃:“县主?”
他揉揉眼睛,近看又拉远了看。
“真是县主娘娘!”
“你若不知道郑王,这鱼符你也该认得吧?”县主晃了晃掌心鱼符。
“记得!记得!”
县主抵达瑜南第一日,史函就在宴会之上远远见过,此刻当然记得,他只是不敢相信。
史函也不敢坐了,站在一边,弓着腰问道:“县主娘娘既在此,那小人的娘子现在何处啊?”
“本县主倚重她,已让她替代本县主,往河东去了。”
护卫县主的兵卒大部分是私兵,县主贪权,是以私兵都是心腹,多听命于她,少部分才是郑王兵马。
如今兵力不好分散,郑王也只是派些人盯着而已,他已三令五申,说清其中利害,怎么能想到自己女儿还是不听劝呢。
“这是为何啊?”
“权宜之计,放心吧,她不会有事的。”
其实会不会有事瑞昭县主根本不清楚,她早吩咐过自己的私兵,一旦半路上就假装有埋伏,将马车中二人远远带走,伪装成县主遭劫持失踪,而后这些兵马偷偷回瑜南为她所用。
父王会做戏,那她也做给他看,至于洛明香是生是死,县主并不关心。
史函也不大在意洛明香会不会有事,原本她仗着跟县主的关系想拿捏他,现在县主就在眼前,由他亲自的攀附,不是更好?
只是他还有一个顾虑。
“那县主娘娘如今潜伏在史家,郑王可知此事?”史函可不敢和郑王对着干。
“此事就是我父王安排的,不过是迷惑神策军罢了……”县主随口扯了个谎,“瑜南不日就会成我父王的囊中之物,来日瑜南官场都要换成信任之人,这瑜南知州的位子,史三郎君可有兴趣?”
知州?那可远远越过他爹去了,他爹一辈子也不可能坐到知州的位置上。
果然只有乱世,才能捞到这种一飞冲天的时机。
反正郑王强权,他史函也反抗不得,愿与不愿都只能上他的船,要是真能捞个知州,那就赚大了。
他心头火热,长长一揖:“小人必唯县主马首是瞻。”
县主矜贵地点了点头,问道:“如今洛家那边有什么消息?”
史函嘿嘿笑道:“我那妻弟似乎要还俗了,县主还是高招,那和尚十几年修行,小人还道他会当一辈子敲木鱼呢,没想到为县主动了凡心。”
他可是亲耳听洛明香说过,县主属意洛明瑢,可不得赶紧拍马屁。
县主不见笑意,只问:“何时?”
“后日禅月寺。”
“好,那沈氏呢?”
“小人不知沈氏的事,家妻倒是常念起,只说她贪婪无耻,腆着脸赖在洛家的行径实在可恶!”史函也学着洛明香,不遗余力地贬损沈氏。
“知道了,你出去,本县主要休息了,让人换一张床。”县主挥挥手。
“是。”史函躬身退了出去。
县主撑着脸,静下来好好思索该怎么让沈氏意外死掉。
—
“想不出来?”
洛明瑢问沈幼漓。
“你别得意!”沈幼漓越过他走回内室,缩在榻上闭起了眼睛。
现在局势太过复杂,她得好好想清楚,还能不能往外跑。
若是能劝洛明瑢暗地里投效神策军,关键时候反戈一击,或有和郑王一搏之力,可就算这样,也不能避免发生战事,搅乱一方安宁。
这已经是最好法子了,但洛明瑢能答应吗?
这么想着,沈幼漓将自己带入了洛明瑢,以他的身份去了解他的弱点,寻找劝住他的可能。
先帝十七皇子……不,准确地说是晏贵妃独子,晏贵妃夫君本是先帝儿子禹王,贵妃却被身为家公的皇帝强夺,这致使十七皇子身世扑朔迷离,说不清是谁的儿子。
用脑子想也知道当时年幼的十七皇子听了多少风言风语,压得他抬不起头来,后来北逃时军队哗变,逼迫先帝处置晏贵妃,当时洛明瑢随军,一定是亲眼目睹生母是如何被逼死的……
沈幼漓深吸了一口气,若她是洛明瑢,只怕也要恨这世道待他为何如此不公。
后来呢。
即使兵乱平定下来,他因为谣言,不得归宫,只能抛弃皇室尊贵遁入空门避世,躲避皇帝搜查,在山中一待就是十余年,大好年华空耗。
或于常人来说还好,可洛明瑢是十四岁的少年进士、曾经的皇室贵胄,如此天纵英才,却只能放弃自己努力挣来的功名,转头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山僧,心中折磨可见一斑。
沈幼漓自己就是科举入仕,知道走到殿试那一步到底要多少心血苦学,多少人望断秋水没有的才华,他却只能藏珠匣中,不再期待光辉重现的一日。
这复杂曲折的身世令沈幼漓都忍不住皱眉。
这样看来,洛明瑢对雍朝是绝没有一丝好感的。
后来……
后来就是周氏和自己成就了他痛苦的七年。
即使躲到山中,洛明瑢也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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