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金笼 第24章

作者:仙苑其灵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HE 古代言情

  秀兰也算看明白了,到底是男人,不论学识再高绝,出身再尊贵,那说到底也是男人。

  只要是男人,就没有几个能做到坐怀不乱的,更何况还是柳惜瑶这般姿容绝色的女子。

  秀兰直奔荣喜院,等了许久才将钱嬷嬷等来。

  “可是那幽竹院出了何事?”眼看再等十来日,那袁统领便至华州,钱嬷嬷也怕柳惜瑶又出幺蛾子。

  秀兰不知此事,只想着纸是包不住火的,趁还未彻底烧起,先将自己撇干净,“柳娘子无事,是……是我近日身子不适,怕疏忽大意,让幽竹院出了乱子,想来与嬷嬷禀报一声,可能允我回来,换个人去看她?”

  钱嬷嬷眯眼朝她看来,见她面色红润,脸上没有半分病色,便不耐道:“一个萝卜一个坑,这么大的院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做,哪里是轻易就能调派的,既是命你去看,你便好生将人看住了,怎地不经我允许,就随意乱跑呢,你可知你这一趟出来,万一那柳娘子又生何事端,你可如何同县主交代?”

  秀兰怎会不知这些,只是想到按照柳惜瑶的习惯,她通常每日只是去一趟慈恩堂,便会回幽竹院休息,今日已经去过一次了,应当不会再去,她这才得空赶忙过来一趟。

  可这些话又不能对钱嬷嬷讲,便只道:“嬷嬷放心,是她睡下了我才出来的,我脚程快,耽误不了工夫。”

  钱嬷嬷见她还不肯回去,神色更加不悦,“我当初是看你是个踏实的,又懂武艺,才让你帮县主做事的,怎地你如今这般不懂规矩?”

  秀兰忙出声辩解,称自己身子不适,怕耽误钱嬷嬷的吩咐才如此的,还说哪怕扣她月钱也成。

  钱嬷嬷没工夫在同她纠缠,便压低声与她道:“你原也不是进屋伺候的女婢,在门廊干活又苦,我念你踏实能干,才让你去那柳娘子院里看护的,如今县主已是给柳娘子指了门好亲事,那可是实打实的高门大户!”

  钱嬷嬷说着,脸上笑意更浓,“这亲事几日后便要定下,到时你随柳娘子一道出府,你便算是熬出头了。”

  这也是荣华县主的意思,她厌恶老夫人不假,连带着也不愿给柳家母女好脸色,可到底也是一桩喜事,那袁统领也与宋澜一道在安南领兵,若那丫头回头要死要活的,少不了会损了宋澜的面子。

  秀兰可顾不得这些,她原本好端端在侯府里干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一听要跟着柳惜瑶出府去,当即便脸色大变,“嬷嬷,这可使不得,我是荣喜院的人啊,我怎能与她做陪嫁?”

  “傻姑娘,这可是福气!”钱嬷嬷半哄半警告,“你可要想清楚,你在侯府干了这么多年,也不过就是个护院的,如今嬷嬷将这福气给了你,你若不收,这日后留在荣喜院,又能有何盼头,若你将柳娘子看护好了,日后在那夫家,岂不是跟着水涨船高?”

  秀兰如何听不出这话外之意,若她此刻不乖顺应下,那日后钱嬷嬷绝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见秀兰垂眼似不再抗拒,钱嬷嬷便缓缓笑道:“能跟在主子身前做那近身女婢,可比在院里看护强过百倍,你细细想,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秀兰当然难以接受,可也心知多说无益,便垂眼低道:“多谢嬷嬷。”

  钱嬷嬷满意地点了点头,“总之,此番事毕,县主定然不会亏待于你。”

  回幽竹院这一路,秀兰脸色沉得骇人,那双手也是握得咯嘣作响,若不是忌惮那钱嬷嬷身份,她定然要朝那老东西脸上捶个几拳。

  带着满腔怒意,秀兰回到了幽竹院,草棚下安安正在一边煮粥,一边继续翻那花绳。

  见秀兰回来,正要笑着打声招呼,却见她阴沉着一张脸,安安赶忙捂住嘴,看着那秀兰搁下领回的份例,朝那院中唯一的一棵树狠狠拍了两掌。

  那掌风犀利,力道骇人,咚咚两下,枯叶横飞。

  安安将那花绳藏进袖中,小心翼翼上前道:“秀兰姐姐,可是那管事的为难你了?你……你别理他们,他们总这样捉弄人,下次还是……还是我去吧?”

  秀兰不说话,又是狠狠一掌劈在树干上,生生劈下一大块树皮。

  安安吸了口凉气,蹲在地上去翻那竹篮。

  “哎呀,有鸡蛋呢!秀兰姐姐,我给你煮两个蛋,让你补补身子吧?”安安带着几分讨好的语气朝她兴奋道。

  秀兰越听越觉得心头憋火。

  她何故过这样的日子,什么跟在主子身侧,柳惜瑶算什么主子?

  便是不告诉她,她也猜得出来,县主才不会给她许什么高门大户,便是嫁了出去,也还是要给人做妾。

  她跟在个妾身侧,还要受主母白眼,且柳惜瑶若是嫁个老头子,日后连子嗣都无法生养,她岂不是要陪着一道窝在那后宅中,还如何水涨船高?

  秀兰没有说话,只一味将那树干拳打脚踢。

  不到片刻,又掉下两块树皮。

  “秀兰姐姐……”安安实在不会安慰人,在一旁急得团团转,虽说她平日里看不惯秀兰,总觉得她太过跋扈,可到底也是在一起住了一段时日,安安也见不得她出事,眼看着秀兰那拳头渗出了血迹,她终是忍不住朝屋里跑去。

  很快,柳惜瑶便披上袄子随安安走了出来,见秀兰还在那狂打树干,她亦是倒吸凉气,忙上前去劝,在看到那血从手背渗出,惊得已是乱了语调,“秀兰,莫要再打了,再打可是要落疤了!”

  秀兰却仿若不知疼痛一般,又是狠狠一脚朝树干踹去,震得树枝簌簌作响。

  “不要这样……”柳惜瑶软了语气,抬手轻轻落在秀兰肩头,“这世上哪里有走不通的路,你看看我便知道了……”

  见秀兰动作略微一顿,她便赶忙又道:“我已是落到如此地步,不还是再努力地为自己谋出路,秀兰姐姐这般聪慧机敏,又有一身好武艺,缘何就这样自残起来?”

  “嗤。”秀兰猛地抖了下肩,甩开柳惜瑶的手,“你倒是说得轻巧,我少时就被卖去给人当奴婢,你呢,在那成都府不还是做了十年的小主子,后来入了侯府,也有老夫人庇护你,也就是这些年,你稍微吃了些苦头,纵然你落到这个田地,不还是有人能帮你撑腰,那三娘子,还有那二公……”

  到底还是存了一丝理智,秀兰并未将话挑明,只满腔愤懑道:“你如何同我比?我生下来就是贱命一条,这一路是吃受了多少罪,才能进主院做活的,如今便那轻飘飘一句话,便要我做你的婢子,随你一道出府去,我何错之有,何错之有?”

  最后这两句,秀兰几乎是咆哮出声的,她喊完便又是结实的两拳砸在那树干上,鲜血从指缝间朝外溢出,她却浑然不觉,还要继续。

  柳惜瑶终是听明白了,她也没曾料到会是这样的原因,她也一时愣住,不知该如何再出言相劝,却见安安忽然从后紧紧抱住了秀兰,突然大声喊道:“秀兰姐姐,别打了,真的别打了,我知道你有多苦,我也受过苦啊,我也是奴婢的……”

  “他们嫌我笨,便拿鞭子打我,还不允我哭,我若哭,便打得更恨,直到我不哭为止,还要我学狗叫,要我喝那净桶里的水……”

  那时谁都能打她,只要有人心情不愉,便可拿她来撒气。

  她有一次被打到眼睛看不清东西,脑袋里似也有水声在响,她以为自己要死了,便躺在

  草垛里,等着鬼来抓她,结果却是看到了第二日的日出。

  “娘子很好的,她真的很好,若没有她和大娘子,我肯定会被人打死的,秀兰姐姐,你不要生气了,不要拿自己撒气了,我们都会对你好的,真的……”

  秀兰听到此处,终是停了动作,她双眼通红,不住喘着粗气,她缓缓回过头来,看到柳惜瑶在垂泪,而身后的安安,虽未曾流泪,可那满眼皆是关切她的神情,终还是在她心头上狠狠戳动了一下。

  秀兰再次转过身,背对着这二人,用力合上了眼,不想叫人看到她落泪时的模样。

  待她片刻后回过身来时,那神情又恢复成了往日的那般模样,她朝安安道:“你是要将粥熬糊底吗?”

  安安愣了一下,这才想起灶台上还在煮粥,赶忙一拍脑袋,就朝草棚下跑去。

  秀兰唇角朝上扯了扯,一把拉住柳惜瑶的手,便朝屋中去,临进屋前,还不忘提醒安安,“别忘了给我多煮两个蛋!”

  安安笑着应好。

  两人来到里间,秀兰坐在那案边,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也不必瞒你了,我今日去了荣喜院……”

  她将钱嬷嬷的安排全然道出,没有半分隐瞒。

  柳惜瑶一面静静听她说,一面起身来到柜旁,从里面寻出一个药膏搁在桌上,随后又去取了湿了两个干净帕子。

  秀兰虽已是冷静下来,但语气里还是明显带着怨气,“说白了,我不愿意的,可我又能有什么法子,人家钱嬷嬷是县主的陪嫁嬷嬷,整个荣喜院的仆役哪个不听她差遣?”

  柳惜瑶回到桌边,缓缓将她手拿起。

  秀兰嘶了一声,似是直到这会儿才感觉到手上疼痛,她下意识想要将手抽回去,却见柳惜瑶紧了几分力道,抬眼朝她摇头,“继续说,你将我叫进屋,显然不止想说这些,你慢慢说,我来帮你上药。”

  她动作极其轻柔,似是生怕将她弄疼一般,将她手缓缓提到眼前,时不时还轻轻吹拂几下。

  “怪不得那二公子肯允你进屋。”秀兰嘀咕了一句后,轻咳一声,抬眼不去看她,“钱嬷嬷今日既是能同我开口,便是早已有了这般打算,那我日后定然是没法回荣喜院了。”

  说着,她又朝柳惜瑶看去,“你可是知道,她还与我说,县主又给你指了婚事?”

  柳惜瑶神色淡淡,点了点头。

  秀兰猜出是那三娘子告诉她的,又问柳惜瑶是许给了谁。

  柳惜瑶也没瞒她,将宋滢与她说的缓缓道出。

  秀兰眯眼道:“这可不行,再是身强体壮,不也还是个老头子,他活不了多久,且也没那生子的能力了,你若是嫁去他身侧,待他一闭眼,主母能留你才出了鬼呢!”

  柳惜瑶正在系那棉布的手不由一顿。

  秀兰见状,下意识四下打量了一番,虽知这无人,可到底还是存了几分警惕,要知这种侯府公爵人家,一直都有养那暗卫的习惯,保不齐就让何人听了去。

  她朝柳惜瑶近了几分,将那声音压得更低,“你就如实告诉我,你与二公子到了哪个地步?”

  此刻酉时已经过了大半,华州的冬日天色被就黑得早,屋中尚未点灯,昏暗中柳惜瑶从耳根到脸颊,皆是瞬间涨得火红,那微苦的杏仁味似开始在舌尖萦绕。

  “就……就只是探讨学问罢了。”她瓮声瓮气道。

  “你把我当安安呢?”秀兰低嗤一声,“可是亲过嘴了?”

  柳惜瑶连忙松开了她的手,黑暗中那脸颊已是烫到可以用来炙肉,她似是没料到秀兰会将话说得这样直白,那双眼睛瞪得如那桃仁一般。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那日脸颊比那石榴花还红,回来又不停漱口擦嘴的。”秀兰撇撇嘴,“二公子那可是谪仙一样的容貌,配你足够了,你倒是还嫌弃上了。”

  柳惜瑶将头垂得极低,拿起桌上冷水便送入喉中,待稍缓和些,这才低低开口:“你……你没猜错,但那日只是……只是碰了一下,今……今日……”

  “今日如何了?”秀兰忙低声问道,她可不是好听那闲事之人,实在是如今的她,已是同柳惜瑶到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地步,她不得不为她筹谋,为她谋算,才是为自己谋算,语气自怨自艾,做那没出息之人,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给她和自己,一道谋个好前程。

  见柳惜瑶迟迟张不开口,秀兰更加着急道:“到底怎么了嘛,你快说啊,我如今都这副模样了,你还怕我出卖你不成?”

  秀兰举起自己那裹着棉布的手,“快点,你不说我如何帮你想法子?”

  柳惜瑶用力咬了下唇,终是轻轻开了口,“我怕是……要怀了二公子的子嗣……”

  “啊?”秀兰下意识扬了语调,随后又赶忙噤声,又是四下里一番打量后,压下声道,“有子嗣好啊,这太好了,就该有子嗣,你若怀了他子嗣,便是于他当妾,那日后也是贵妾,只是这子嗣之事,万不可声张……等等。”

  秀兰再次眯眼,眉心不由紧蹙,“这不对啊,这才短短半月时日,你怎知你怀子了?”

  柳惜瑶垂着头道:“我也没说一定能有,只是怕是要有……毕竟……我今日吃了他……他不少口水……”

  她越说声越下,最后那口水二字,几乎只是动了口型。

  秀兰愣了一瞬,随即恍然大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就知道你什么都不知晓,没想到竟是到了这个地步,那嘴对嘴根本生不出孩子的,你要是想生,你得……”

  秀兰凑到柳惜瑶耳旁,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

  终是说罢,她深吸一口气,带着几分愤恨道:“他们都瞧不起咱们,咱们便偏要做给他们看,你放心,这不只是你一人之事,日后有我助你,咱们三人必当会过上好日子!”

  柳惜瑶直到此刻才知,那书上到底为何会画成那般模样,她那双眼已是从惊讶瞪大,到最后羞怯的不愿睁开。

  “嗯……好。”

  黑暗中,她深吸一口气,将那微苦的味道咽入喉中。

第27章 铸惹人生怜

  秀兰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当天晚上便拉着柳惜瑶促膝长谈,柳惜瑶一开始还羞于言语,到了后来,也被秀兰的专注劲儿所感染,说起那些事来,竟也不在含糊其辞了。

  第二日清晨,天还未亮,秀兰便早早起身,又将里间两个唤醒。

  “男人喜欢看着柔弱惹人怜的女子,不是当真喜欢病秧子,若你三天两头生病,他们便又该嫌你麻烦,到时吃亏的是你自己。”秀兰说着,又凑到柳惜瑶耳旁,压低声道,“你要知道,身子骨养好最是要紧,至于柔弱,那二公子喜欢你就装给他看,不妨事。”

  柳惜瑶点点头,穿好衣裳便跟着秀兰来到院中。

  今晨格外的冷,那口中呼出的白雾似都要结成冰霜一样。

  三人才刚练了片刻,便迎来了华州的第一场雪。

  起初还只是零星的几片雪花,到了半个时辰后,愈发强烈的寒风将那雪花吹得漫天飞舞,很快那入眼之处,皆已成了茫茫白色。

  安安想要玩雪,又怕染了寒气,便想等那寒风稍微缓下一些,再去外间玩耍,她老老实实趴在窗旁,一双眼睛直直盯着窗外,片刻后忽然想起一事,问柳惜瑶,“娘子,今日还要去慈恩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