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春莺 第164章

作者:炩岚 标签: 宫廷侯爵 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阴差阳错 成长 正剧 古代言情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看不见了。

  温幸妤怔住,意识到什么,抬手往他面前挥了挥。

  毫无反应。

  她鼻尖一酸,泪水又落了下来。

  “祝长庚,你……”

  祝无执摸索着摸了摸她的脸,入手一片温热濡湿。

  他呼吸一下都疼,却是强忍着,温声安慰:“只是看不到而已,起码……还活着。”

  话音落下,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困,眼皮一点点落下,想要就此睡过去。

  温幸妤看他瞳孔开始涣散,心口一紧,压抑着哭腔,忙声道:“醒醒,先别睡,再坚持一下。”

  “现在不能睡。”

  祝无执即将陷入虚无的意识被唤回,他强撑着睁眼,哪怕看不到,也根据感觉注视着她的方向。

  他伸出手,摸索着,先是碰到她的手指,而后顺着手臂往上,一路从她的锁骨、脖颈、触碰至下巴。

  “让我摸摸你,好吗?我想记住你的样子。”

  他怕自己活不到属下找来。

  他想在死前牢牢记住她的样貌。

  温幸妤咽下泪水,咬着唇内的软肉,克制住泪意,俯身凑近他。

  祝无执的手指冰凉,他珍重而小心地,一点点描摹着她的脸,想把她的容貌刻在心底。

  丰润的唇,秀挺的鼻,长长的睫毛,温软的脸颊,以及不间断濡湿的眼泪。

  他用指腹拭去,指尖点到她的眼角,而后鬼使神差的,放入口中。

  是咸的,有些苦。

  她在他面前哭过很多次。

  为了陆观澜哭,为了薛见春哭,为很多人流过泪。

  她也时常因他流泪,却都不是什么好的。

  怕他的,怨他的,为了逃跑假装的,恨他的。

  却唯独没有如今这般,毫无杂质的,因怕他死去而哭泣。

  千般滋味涌上心头,祝无执觉得喉头发涩,好似一直求而不得的东西,竟在这种绝望的时候才真正拥有。

  他双目泛酸,微微偏过头,一滴泪从眼角滚落,没入潮湿的鬓发。

  俄而,收敛好情绪,摸了摸她湿漉漉的头发,声息微弱的哄:“别哭了。”

  “如果我撑不过去……”

  他顿了顿,那句你要记得我,到嘴边,却变成了另一句。

  “你就忘了我罢,好好活着。”

  他给她带来了太多不好的回忆,还是不要记得他。没心没肺快乐活着就好。

  温幸妤泪眼朦胧,拼命摇头:“不,你不会死,你一定不会死。”

  祝无执没有回答。

  困意一浪接一浪席卷,他几乎要睁不开眼睛。

  对于温幸妤,他有太多遗憾和不甘。

  他看不见她,对着一个方向,轻声道:“过去的事,是我对不住你。”

  “你原谅我,好吗?”

  温幸妤哪里还有不答应?

  如今生死线走了一遭,他为她跳崖,又救了她一次,那些所谓的恩怨,早该烟消云散。

  她哽咽道:“如今是我欠你,哪里还有什么原不原谅。”

  祝无执笑了一声,胸口传来刺痛,他咳出一口血。

  他咽下去,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既然如此,那你亲亲我罢。”

  声线虚弱低哑,带着可怜的祈求。

  温幸妤懵住,没想到这种时候,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她舌头像打了结:“你…你……”

  祝无执叹息一声:“妤娘,我或许活不成了。”

  “你就当施舍我,满足我临死前的愿望。”

  “也可怜可怜我,好吗?”

  温幸妤没有说话,却用行动回应了他。

  她跪坐在地上,祝无执躺在她膝盖上。

  俯下身,两人湿漉漉的袖摆衣袂交叠,她小心翼翼捧住他的脸颊,把唇瓣贴了上去。

  祝无执的唇很凉,很软。

  她正欲起身,就被他抬手搂住,另一只手按住了后颈。

  他轻咬了一口她的唇,紧接着撬开她的牙关,吮了一下她的舌尖。

  祝无执唇中浓烈的血腥味渡来,温幸妤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这种时候他还这么不要命。

  他想多吻吻她,可现实不允许。

  喉间传来一阵咳意,他退开唇瓣,侧过头又呛咳出一口血,面如金纸。

  温幸妤慌乱道:“祝长庚,你怎么样?”

  祝无执胸骨疼痛,他没有说话,好一会压下痛楚,平缓呼吸。

  “我没事,你不要怕。”

  “就算我死了,你也不要怕。哪怕做鬼,我也会护着你。”

  温幸妤固执摇头:“别说这些,你不会死。”

  “你的属下很快会来救我们。”

  祝无执笑了笑,面色惨白,心情却很好。

  生死关头,他不在意其他,只想要更多。

  “妤娘。”

  温幸妤轻轻应了一声。

  他顿了顿,嗓音虚弱而柔和:“若我真活着回去,你嫁给我罢。”

  “做我的皇后。”

  崖底天光明亮,将他的眉眼神态映照地十分清晰。

  他很脆弱,他在求她。

  此情此景,温幸妤如何拒绝得出口?

  她点点头,突然又意识到他看不见,轻声说了句:“好。”

  得到想要的答案,祝无执唇角弯着,双目一闭昏了过去。

  *

  祝无执属下顺着山路寻下来,见到二人在湖边,而不是摔成肉泥,紧绷的神经登时松懈了几分。

  会医术的亲卫给祝无执诊脉,拉开衣裳看了伤,确定肋骨断了三根,小腿骨断裂,另外因撞击水面,受了不轻的内伤。这也是他最开始口鼻渗出鲜血,后来又咳血的原因。

  亲卫说,好在沈为开下落快了一瞬,把水面破开,不然祝无执必死无疑。

  属下从湖里捞出沈为开的尸体,浑身骨头尽碎,口鼻中冒出的鲜血,把湖水都染红了一片。

  温幸妤看着他绵软惨烈的尸身,缓缓松了口气。

  总算是死了。

  总算不会再祸害人了,这个疯子。

  希望下辈子他投个好胎,不要再被生活逼成这般性子。

  *

  回到祝无执在慈州的别院,大夫已经侯在屋内,曹颂也在。

  属下把祝无执抬到床上,几个大夫便开始施救。

  温幸妤一直在屋里站着等,曹颂看她脸色苍白,似乎也受了伤,便劝她去看看。

  她摇头拒绝,一眨不眨看着大夫施救。

  曹颂无奈,只好不再劝阻。

  十几个大夫轮流着,一直忙了三个时辰,才把祝无执从鬼门关拉回来。

  已经入夜,窗外黑漆漆的,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屋内血腥气和药味弥漫,明亮灯火下人影幢幢,大夫的脚步声,说话谈论声不间断。

  温幸妤一直在焦急恓惶的等。

  又是过了两刻,大夫到了收尾,给祝无执灌下一碗药后,纷纷锤着肩膀和腰,松了口气,开始收拾药箱。

  温幸妤见状赶忙上前:“他怎么样了?”

  为首的老大夫道:“性命暂且无碍,但内伤严重,后脑也遭受了撞击,是死是活,就看他能否挺过今夜。”

  温幸妤脸色微变,想要说些什么,却因连番的惊惧和忧虑,情绪激荡之下,彻底支撑不住,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

  再醒来,已是翌日夕阳西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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