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夷 第56章

作者:一明觉书 标签: 天作之合 正剧 群像 古装迷情

他只好磨磨蹭蹭地走进去,听见父君问他:“你姐呢?”

谢定俭怯怯道:“去演武场了。”

谢定仪的天资高得离谱,从小到大什么文课武课都不在话下,明明是双生子,但姐弟俩除了容貌外丝毫没有相像的地方,每回谢定俭吭哧吭哧地把今日的课业做完,谢定仪已经在演武场练了好几个时辰的剑了。

虞归璞平日里对他也是恨铁不成钢,但今日不知为何格外来气,道:“父君问你,若是你,你愿意同使臣去往燕济吗?”

虞归璞的本意是想告诉昭熙帝,谢定仪和谢定俭一样,都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并不能因为谢定仪早慧就觉得她能应付得来这么大的事,可谢定俭一听这话,脸上却浮现出了慌乱的表情,结结巴巴地说:“不是、不是说让阿姐去吗?”

虞归璞脸色一变,问:“谁和你说的?!”

谢定俭立刻被吓得跪在了地上,囫囵吐出,道:“就是、就是听长姐身边的侍卫说的……”

虞归璞问:“所以呢?你想让你阿姐去?”

谢定俭咽了口口水,慌张地看了一眼父君,又扭头去看神色复杂的母皇,鼓起勇气道:“儿臣……儿臣驽钝……恐难当此大任……”

刚说了两个字,虞归璞已经抬起了手,但看着孩子惊恐的神情,那怒极的一掌最终还是没有落下去,他藏不住眼里的失望,闭了闭眼,重新跪回了原地。

昭熙帝将他的沉默尽收眼底,对着谢定俭说:“你回去吧。”

谢定俭走后,虞归璞的刚烈和怒气也像是被带走了,跪着往前爬了几步,抓住昭熙帝的衣摆,说:“别这样,阿檀,别这样……她才十岁,你明明、你明明知道燕济有多危险,万一她回不来怎么办?万一……”

“她也是我女儿,”谢定俭驽钝的表现让昭熙帝更加坚定了决心,握住他的手腕,声音沉沉地说:“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这么做。”

……

“就像姓虞的想的那样,母皇去往燕济后,遇到了不止一次的刺杀,不过这些人并不是别国的人,而是中梁自己人。”

武凤弦不敢相信,说:“你说什么?”

谢持道:“还不好猜吗?一个八岁出入宗庙重殿,扬言要整个天下对自己俯首称臣的人,对谁的威胁最大?”

武凤弦讷讷道:“明昭帝姬……”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才听出来,真不容易,”谢持笑道:“宋氏怂恿我母亲动手,她便顺水推舟了,毕竟谁也不想自己的皇位落空,你说对吧。”

武凤弦道:“她们是同胞姊妹,不可能——”

“那是皇位,”谢持无奈地强调道:“再说了,谁和你说她们是同胞姊妹?”

武凤弦实在不知皇室中还有那么多自己不知道的秘辛,深吸一口气,听见谢持继续说:“我祖父是皇祖母为太子时的陈侧君,哦,就是户部尚书陈巽的那个陈。”

“不过那时候陈氏家世不显,祖母有孕后,想将长女放在虞氏名下,虞归璞答应了,但前提是这孩子只能有他一个父亲。”

“然后我祖父就被处死啦,”谢持的语气不见难过,反而还有些欣赏,说:“真是的,虽然一开始只是侍从,但毕竟青梅竹马啊,我祖母那么优柔寡断的一个人,有时候也挺能狠下心来的。”

可能做皇帝就是这样吧,就连感情都能当作赌桌上的砝码,一笔一笔算得清清楚楚,如果想要她付出,那就得拿更大的利益来交换。

“母皇去燕济时候带走四个心腹,都是从小陪在她身边的,回来就只剩下一个人了,”谢持说:“你猜,她在燕济命悬一线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呢?”

武凤弦几乎理不清脑海中混乱的思绪,好一会儿才沉声道:“所以你觉得她是故意将明昭帝姬引入陷阱的。”

谢持问:“那不然呢?”

武凤弦道:“可当时死的不仅仅是明昭帝姬和她的亲卫,就连朱将军也差点丧命,陛下不会拿他的性命开玩笑!”

谢持轻飘飘地反问道:“所以呢?他死了吗?”

“最后的结果就是——他没死,死的只有我母亲。”

武凤弦沉默了,眼神阴郁地看着她,心里止不住地发冷。

但谢持丝毫不惧,还兀自摸着下巴思索道:“母皇将你留在身边是为什么呢?就因为你救了她吗?”

正说着,武凤弦发抖的双臂已然撑到了极限,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狼狈地跌回座位上。

谢持仿若没看见,继续道:“也是,从小陪在她身边的那些人都死差不多了,她又要打仗,又要应付不知道是哪路势力的刺杀,被自己身边的人刺了一刀又一刀,你说,她还能信谁啊?”

“好不容易有个人愿意豁出一切去救她,就算伤了残了,至少也是个不会背叛她的人。”

“她身边已经很少有这样的人啦,”谢持还是笑,说:“可惜连你也背叛她了。”

武凤弦瞪大眼睛,道:“你胡说什么?!我何时背叛过陛下!“

“因为我啊,”谢持笑眯眯的,说:“父君前朝的助力可不少呢,我原本还

想着怎么说服那些人继续帮我,没想到不等我说,就有人主动表忠心了,都是拜父君你所赐啊。”

武凤弦道:“我那是……我那只是……”

“只是想要帝君之位,”谢持帮他说完,道:“所以才和宋家合作,这么不遗余力地帮我坐定太子之位,现在你心愿得偿了。”

“只要你站出来证明那具易容好的尸体是母皇,明日你就是名正言顺的长君殿下。”

武凤弦咬牙切齿道:“那不是陛下——”

“那当然不是陛下,”谢持道:“不过你的陛下如今正和那个沈淙在一起呢,这么危险的情况,她却一得知消息就赶过去救人了,真是患难见真情啊。”

“沈淙?”武凤弦声音变了,道:“你找到陛下了?”

谢持不回答他,反而继续道:“你争不过虞静徽,争不过江容墨,现在连一个已有妻君的人都争不过,陪在母皇身边最久的就是父君你啊,可为什么谁都比你重要呢。”

“……”

“这是你唯一一次机会了,”谢持循循善诱,说:“我会让人将那具尸体易容,不会有人看出端倪的,只要你出言指认,长君的位置就是你的,百年之后,也只有你能和母皇同穴而眠,今后不论史书玉碟,你都是承平帝唯一的帝君,不会再有任何人、任何事阻碍你。”

第67章

随着谢持话音落下,殿中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武凤弦沉默地看着她,良久后才开口道:“这些年,陛下一直待你很好,你为何如此?”

“好?”谢持笑出声,道:“是啊,她是对我挺好的,但这份好也只不过是因为愧对我母亲罢了,更何况我也不想再过这种战战兢兢、被你逼、被宋家逼的日子了,守着一个太子之位日夜悬心,生怕母皇哪日有了自己的亲子,连她今日多看了谁一眼都要胆战心惊。”

她的目光沉下来,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受够了。”

“就算是明昭帝姬登基,你以为你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子了吗?”武凤弦道:“就像你说的那样,皇室手足相残,但凡明昭帝姬再有子嗣,你也有可能重蹈她的覆辙。”

谢持道:“这就不劳父君操心了,若是有那么一日,我也有的是办法永绝后患。”

武凤弦道:“看来你对这个皇位是志在必得了?”

谢持道:“那父君是否愿意了我心愿,助我登极?”

武凤弦坐直身子,微微前倾盯着她的眼睛,声音轻而不弱,也一字一句地回应她,道:“你、做、梦。”

见谢持沉下脸色,武凤弦反倒笑出了声,道:“我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帝君之位,我做这么多,也不是为了死后虚名,你想让我谋反,可以,现在就杀了我。”

“陛下生死不明,我暴毙宫中,左相被软禁……这一件一件,你以为你还能为你的谋逆之心遮掩多久?天下多少能人义士,朝中多少英勇之辈——我倒要看看,你这皇位能坐几天!”

或许他不如沈淙美貌,也不如他的聪慧,就连这么多年帮她执掌内廷也是磕磕绊绊,还时不时地会心生嫉妒,用一件又件上不得台面的事争宠,但他至始至终都记得在草原上的那些日子。

他好像永远都跟着她身侧,永远一抬头就能看见她,有时候围着篝火听她讲家国理想,披上铠甲同她去冲锋陷阵,没有战事的时候大家一起纵马酣畅,毫无君臣礼仪地倒在草坡上,看着远处星夜低垂,她的笑容潇洒恣意,美到不可方物。

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愿意为她去死的。

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那一刀杀过来的时候,是他离她最近,但他心里知道,如果换一个人在这里,未免不会和他做出同样的选择,只是他得到了这个机会。

这些年他痛恨谢定夷身边的所有人,也痛恨过自己的残疾,但没有一次痛恨当年做出那个决定的自己。

那一刀,不该落在谢定夷身上,如果今日半身不遂的人是她,他一定比现在还要痛苦百倍千倍。

……

“你——”谢持没想到一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武凤弦竟会拒绝此事,冷笑一声,立刻就想抽刀上前,然而对方面对她的杀意脸上没有丝毫额外的情绪。,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原地,

“殿下——”内殿门口骤然传来喊声,是她的心腹之一,谢持脚步一顿,扬声问:“什么事?!”

那个声音道:“余尚书进宫了,还有一批臣子,正候在外宫道,说要同殿下议事。”

谢持看了武凤弦一眼,转身往外走,问:“有何要事非要现在议?”

“属下不知,只知道人数颇多,都是高位重臣,”那人低声劝道:“余尚书强撑病体前来,边上的人都能见她病容憔悴,不然殿下还是快些去吧。”

谢持沉思两息,最终还是收刀入鞘,迈步踏出殿门,对着两侧的侍卫道:“看好贵君殿下。”

“是。”

见谢持迈步走在了前头,那位突然来通报此事的心腹也跟上了她的脚步,正当转身的间隙,她匆忙回头扫了一眼屋内低着头的武凤弦,似是在确认他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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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崇彦今年已年近七旬,骤生一场大病,整个人都消瘦了下去,被谢持召进殿内的时候还拄着拐,脚步颤颤巍巍的在下首站定。

见谢持高坐上首,余崇彦同身后众臣一同俯身行礼,道:“臣,参见太子殿下。”

谢持一时间没有作声,看着余崇彦花白的头发,心中默默思索着此人是否能为她所用。

余崇彦已是三朝老臣,奉明十四年时参加应试正考时便连中三元,但初时只任了个灵州兴化县令,尔后一路升迁至灵州知州,因秉公直言而屡遭奉明帝贬谪。

直到某年燕济又一次出兵边城,她同青岚府丞齐鄢共任青岚经略安抚讨招使,提出“屯田久守”一策,巩固青岚边防,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当次的和谈,青岚边事稍宁后,奉明帝召她回京,授枢密使,后拜参知政事,推行新政,奉明帝驾崩后,也是她和一干老臣辅佐昭熙帝坐稳了帝位。

谢定仰出生不久后,她官至鸿胪寺卿,又兼任少傅一职,和众多能臣一起为帝姬上课,尔后几年,她的学生中又多了谢定夷和谢定俭。

和一些老师偶有偏私不同,她对待三人一向公允,绝不营私,昭熙帝赞许她的能力,将她调至了礼部,等到谢定夷登基后,她又官拜一部尚书,若非谢定夷想在左相的位置上培植新兴势力,那这个位置几乎毫无疑问是余崇彦的。

谢持不知道左相一位是否能诱惑得了她,但若是得到此人支持,皇位于她而言便是唾手可得。

一息之间,她的心思已经转了好几个弯,甚至还亲自走下去扶起了余崇彦,道:“尚书快起,您病还未好全,应该在家多多休息才对。”

余崇彦道:“多谢殿下关心,老臣今日强撑病体前来,不为别的,实是为了问问殿下秋收之事处理得如何了?”

如今这境况,朝中各人站队的站队,保命的保命,余崇彦一来竟问了一个和局势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倒把谢持问愣了,脸上的笑意落下来,问了句:“……什么?”

余崇彦道:“民以食为天,如今秋收已毕,各州正等着来京述职,往年此事陛下都亲自过问,如今监国之权既然全权给了殿下,那殿下也不该松懈。”

谢持皮笑肉不笑,道:“这是自然。”

“那殿下预备何时召人进京?”余崇彦不给她考虑的时间,立刻追问道:“这其中细处该如何查问,殿下心中是否清楚?每年都有官员为了政绩或是掩盖亏空谎报数目,殿下又是否认真看过往年的账册?”

谢持顿了顿,道:“此事户部会经办的,如今西羌战事初平,庆云邑还乱着,自是先找到母皇的踪迹最为重要。”

余崇彦道:“那何时找到呢?”

谢持道:“孤已经派出了诸多人手,整个巽州也在找,母皇吉人天相,孤相信她定能平安归来。”

余崇彦继续问:“找到之后呢?”

谢持唇角微抿,问:“尚书究竟想说什么?”

余崇彦道:“秋收一事事关民生,不管陛下回不回来,殿下都应当沿陛下之惯例亲自查问,臣今日冒死进言,就想问问殿下,若是陛下再也无法回宫,殿下预备如何平乱兴民?”

众目睽睽之下,谢持便是想要斥骂也只能忍下,被余崇彦牵着鼻子走,道:“西羌已有朱将军主事,庆云邑亦有方将军,朝中能臣众多,孤有这么多帮手,自然不惧。”

但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余崇彦满意,她轻轻叹了口气,用那双满是皱纹的眼睛看了谢持一眼,伸手放下了拐杖,拂衣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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