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洛春水
五花驾车,紫苏和鸢尾坐在车里头,路上给她解说和演示宫廷礼仪。
冯清岁学东西很快,不一会就记住了,从进宫到见着太子妃,没出过差错。
“没想到纪夫人如此年轻,医术就如此了得,听说瑄表弟和魏表嫂的身子都是你调理好的。”
太子妃请她在茶桌坐下,温婉笑道。
她长得端庄和气,眉眼弯弯,如天边明月,令人见了便心生欢喜,冯清岁见着姐姐的画像前,在脑海里想象的姐姐便长这样。
因而初见便觉太子妃十分亲切。
“微末本事,当不得娘娘盛赞。”她微微一笑,“不过恰好遇到擅长的病症罢了。”
“夫人太谦逊了。”
太子妃亲手沏了一壶茶,与冯清岁喝了好几杯,聊了小半个时辰,方屏退左右,悄声道:
“我观夫人是信得过之人,接下来拜托之事,万望夫人守口如瓶,莫向旁人泄露半个字。”
冯清岁一脸慎重地点头。
“定不负娘娘所托。”
太子妃却又犹豫起来,顿了好一会,方红着脸问道:“你会不会调抑情香?”
冯清岁:“???”
“您是指跟催情香作用相反,让人闻了性致冷淡的香?”
太子妃脸上掠过几分羞窘:“正是。”
她低头靠近冯清岁,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殿下他……我实在吃不消,又不好拒绝,才想了这么个法子……”
冯清岁不经意瞥见她因垂首而微微敞开的领子,见脖颈纵横交错着几道鞭痕,有的还泛红,有的刚结痂,有的痕迹已经淡去,显然是不同时期留下的。
想到外界对太子的赞词: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心底满是讥嘲。
外欺幼女,内鞭妻妾,说他是衣冠禽兽都侮辱了禽兽这个词。
就是畜生都比他多几分人性。
有那么一瞬间,她脑海掠过一个念头:要不干脆借太子妃之手,杀了他算了。
第41章 爱惨了
但下一瞬她就冷静下来。
就这么杀了他,未免太便宜他了。
久负盛名,英年早逝,有的是人为他歌功颂德,倾情缅怀,那累累恶行,寂寂白骨,都将深埋地下,不见天日。
她绝不容许他死得如此干净利索。
她要他身败名裂,千夫所指,遗臭万年,永世不得好死!
“这香我会调。”
她回道。
“明日便给娘娘送来。”
太子妃闻言,如释重负,感激道:“那就麻烦夫人了。”
她重新沏了一壶茶,和冯清岁继续方才聊天的话题,过了差不多一刻钟,方让人送冯清岁出宫。
从铺着地暖的东宫回到冰冷的马车,冯清岁精神气弱了一大截。
回府路上,她倚着车壁,琢磨起太子妃和纪长卿的交情。
虽说她先前也怀疑过他们是老相识,但都是无凭无据的猜测。
如今见了太子妃,亲身感受了她对她的信任感——她们不过初次见面,信极有限,太子妃肯将私事全盘托出,绝对因为信任纪长卿——觉得自己说不定猜了个正着。
太子妃和纪长卿两人,容貌和性情挺般配的,可惜一个是东宫娘娘,一个是天子心腹,情思再深,也只能遥守相望。
如此想着,归府再次见着纪长卿,她眼里便多了一丝同情。
纪长卿:“???”
怎么又是这种眼神?
这女人又在脑补什么!
压下刨根问底的念头,他面无表情道:“看完诊了?”
冯清岁点头:“看完了。”
以为纪长卿要问太子妃的病症,却听他道:“紫苏和鸢尾既给了你,日后便是你的人,你随便使唤。”
随即从袖袋里取出两张契纸,递给冯清岁。
冯清岁接过一看,是紫苏和鸢尾的卖身契,不由挑眉。
这么大方?
不过帮太子妃看个诊,就给她两个能干丫鬟,看来这人真是爱惨了太子妃。
她眼里的怜悯又多了几分。
“那就多谢二爷了,二爷放心,太子妃娘娘没有大碍,我明日再进宫一趟,保证药到病除。”
还要进宫?
纪长卿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这人承诺今日不动手,可没承诺明日不动手。
“你……明日和今日一般才好。”
冯清岁先是一愣,而后明白过来,莞尔一笑:“二爷放一万个心好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绝不会连累他人的。”
心想这人为了太子妃,真是操碎了心。
这世间,情之一字,果然害人不浅。
她领着紫苏和鸢尾回了破浪轩,给她们指派好事务后,列了一长串香料单子,吩咐五花:
“你到不同铺子买,每个铺子只买两三样。”
五花领命而去。
不一会,将香料都买了回来。
冯清岁将自己关在房里配香,忙得连晚饭都顾不上吃,熬到三更天,方将绝情香做好。
没错,她做的是绝情香而非抑情香。
抑情香只能抑制一时,绝情香却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她留着太子,可不是让他继续为非作歹的。
翌日早上,她带着紫苏和鸢尾,再次坐着五花驾驶的驴车,去了皇宫。
将绝情香交给太子妃之时,她小声道:“燃了这香之后,娘娘请务必将香灰倒去恭桶。”
皇宫的恭桶每天都会由专人清理,所有秽物都会被运送出城,卖给需要肥料的农户。
将香灰混到秽物里,是最安全的处置方式。
其他方式,诸如倒去湖里,埋到树下,都有暴露的风险。
毕竟皇宫到处都是眼线。
太子妃感慨:“难为你想到这法子,倒确实比我想的法子周到。”
冯清岁微微一笑。
“娘娘出身诗书人家,接触的都是高雅之物,自然不会想到这么粗俗的办法。”
太子妃闻言,怅然道:“饱读诗书,也未必是好事。”
父兄教她温良恭俭让,却不教她如何应对暴力。
读过的书,学过的礼仪,没让她过得更好,反而如枷锁,如封口布,将她层层裹紧,任人摆布也不吭一声。
冯清岁隐约猜到她的遭遇,却不好摊开讲,只笑道:
“娘娘若有机会出宫,不如去慈幼院或街头走走,也许又是另一番想法。”
太子妃点点头:“好,若有机会,我会去的。”
两人喝了一会茶,冯清岁方出宫。
太子妃让心腹嬷嬷万嬷嬷将香料小心收好,本以为要过些天才用得上这香料,没想到当天夜里太子又来了她这边。
——平日他来得不多,更爱去刚进宫不久的新人那里。
未见到这人面容,光是听到他的脚步声,她便开始颤抖。
“爱妃这两日身子不适?听说你见了个外头的医女。”
太子慢条斯理地走进寝殿,状似漫不经心道。
太子妃压下恐惧,给万嬷嬷使了个眼色,万嬷嬷点点头,去了外间。
“近日长了不少肉,听说纪夫人擅饮食调理,帮魏表嫂减了十几二十斤,便传她入宫,见了两面。”
她将早就编好的理由说给太子。
太子并未起疑,上下扫了她一眼,拧眉道:“你确实变了许多,刚大婚那会,你的脸还是圆的,如今脸廓都变硬朗了,人也高了许多,还是原先更讨人喜欢。”
太子妃知他向来偏爱幼态长相,闻言只道:“妾身老了,自然不如新人讨喜。”
她巴不得太子恶了她这副长相,永远都不来她这里。
“安置吧。”
太子淡淡道。
太子妃咬了咬唇,背过身去,跪到地上……不一会,里间响起洪亮的鞭打声。
刚将香料取出来的万嬷嬷听了,身子跟着鞭声抖了好几下,咬着牙将香料放到香炉里。
直到三更天,太子方离开寝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