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草笙日笠
白沂柠心上似长出了一朵向阳花,从潮湿阴冷的地上破土而出,沐浴着和光,迎风招摇。
“嗯。”白沂柠重重地点了点头。
老太太在百部阁和那些年岁同她相差不大的妇人说得正开心,看到白沂柠过来,忙招了手,向众人介绍道,“这位啊,是我的孙女。”
“哟,真是水灵。”坐在老太太左手边的那位穿着一身蟹壳青的大袖罗衫,生花绣纹,面如满月,笑着赞道,“这娇娇以前从未见过,孙儿孙女样貌都不凡,你是好福气的。”说完指了指老太太,话语调侃。
“见过各位夫人。”白沂柠进去便福了身,礼数上不敢有所怠慢。
“我记得劲承同芸儿也只有一个儿子,这是新纳了一个生的么?”坐在左侧靠后的那位略瘦些,眼睛咕噜咕噜打量着白沂柠,“倒是可以配我的孙儿。”她探身冲老太太说道,“书慧,你孙女儿可许了人否?”
书慧是老太太的闺名。
看装束,这几位颇有江南那带的特点,可能是祖母以前的手帕交,怕是许久不同祖母来往,也不知道她的身份,白沂柠面上一赧,毕竟府内对外都声称她是老太太的孙女。
“你们想都别想。”老太太笑骂,“这是我给沉柯留的,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养大的。”
“我叫你过来是想问你一事。”老太太正了正神色。
“祖母请说。”
“嗣远国公娘子的吃食可有检查妥当?”
白沂柠早上在厨房便盯着了,细致得不能再细致,她点头沉稳道,“都备好了的,一会儿我再过去看一眼。”
“嗯,旁的你都做的不错,我就是不放心,想着再嘱咐你一句。”老太太握了握白沂柠的手,“去忙吧。”
白沂柠同众人告别后往后厨走去。
苏梦遥绕过屏风,双眼紧盯着白沂柠的背影,“喜鹊,我听闻嗣远国公娘子似乎食不得花生?”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喜鹊应道。
“我倒是小瞧了她,还以为能出个什么糗。”苏梦遥眼底冰寒,“方才那个柳金玉也真是没用,被哥儿一唬就唬住了。”
“倒也不能赖她,三哥儿的性子……”喜鹊摇了摇头。
苏梦遥侧身在喜鹊耳边说了几句,喜鹊满眼促狭,“姐儿放心,奴婢一定做到。”
苏梦遥勾了唇,低声喃喃,“看你这次怎么收场。”
***
“柠姐儿过来啦。”一个正在灶台边鼓风的妇人冲来人笑道。
“嗯,我不大放心。”白沂柠下了石阶,拎着裙走到做糕点的地方,问道,“嗣远国公娘子的那份是哪一份?”
“柠姐儿吩咐多次,老奴记得。”厨娘拿出最里面用盖子盖住的笠式碗,笑容淳朴,“蒸这糕子我都不敢同旁的一起蒸,怕沾上味儿,您瞧瞧。”
她掀了盖,一阵糯香扑鼻,夹杂着淡淡的杏花香,白沂柠咽了咽口水,这些厨娘的手艺确实不错,光是闻着味儿便觉得好吃,也不枉她寻了这么多日子。
“嗯,那你们继续吧,若有问题就到百花阁寻我。”白沂柠环顾四周,见众人忙碌,自己杵在这里让他们蹩手蹩脚的,也不好搅扰,转身离开了。
喜鹊手里拿着一包从屋中翻出来的花生粉,掂了掂,轻叹一声,“倒是苦了嗣远国公娘子,平白遭上一罪,谁让她运气不好呢。”她眼底冷光一闪而过。
时辰差不多,众人纷纷入席。
男女席都各分了五桌,年轻未婚的一桌,年岁大的一桌,这样也不怕年轻的被长辈们拘着,好敞开了吃。一时桌上觥筹交错,寒暄吹捧,好不热闹。
“沂柠小娘子,可有更衣的地方?”说话的是被柳金玉纠缠新的那位夫人,入席前白沂柠见她无所适从,就邀了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此时她白净的脸蛋微微泛红,似有不妥。
“我找人带你去吧。”
白沂柠停下筷子同身后侍宴的侍女说了几句。
“李夫人随我来吧。”侍女福了福身,柔声说道。
“白芍,你亲自去端糕点,别让旁人经手。”白沂柠刚拿起筷子,心中砰砰直跳,总是不安。
“姐儿放心吃吧,奴婢会去看着的。”白芍放下酒盏,宽解道。
李倾城顺手拿起酒盏给白沂柠倒了几滴,“你不累我都看累了,这是你家,还会有人拿这个陷害你不成,图什么。”
“我也不知……”
“不会有事的。”李倾城安抚她。
***
“嗣远国公娘子的糕点在哪儿?”喜鹊进了后厨问了一声。
门口的那位打量了她一眼,“问里头的李妈妈,糕点都是归她管的。”
喜鹊大大方方地走进去,“李妈妈?我是来拿嗣远国公娘子的糕点的。”
“我先前没见过你啊。”李妈妈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往常都是柠姐儿自己来或者她身边的那位白芍姑娘。”
“白芍在前头侍宴呢,走不开。”喜鹊说得真切。
喜鹊见李妈妈有些犹豫,又道,“嗣远国公娘子不食花生,对她的吃食格外的上心,一应餐点皆是特供,我之前被姐儿派到别处去帮忙,不算是负责这一块,但白芍实在是走不开,姐儿才让奴婢来的。”
“那你拿着吧,别同旁的弄混了。”
她都如此说了,李妈妈不疑有他,将那份另做的交到喜鹊手上。
喜鹊端着托盘,走到一个无人之地,拆开怀中那一小包的花生粉,悉数倒了进去。
待粉末融进糕中闻不见味道,她才继续往前走。
“这位姑娘。”回廊中走出一个人,拦住了喜鹊。
喜鹊心中有鬼,惊得差点滑了盘,看向那人皱着眉道,“有何事?”
来人是更衣回来在府中迷了路的李夫人,她怯怯道,“府中太大,我寻不见百花阁了。”
“你随我来吧。”喜鹊松了一口气。
李夫人托盘上的糕点,嗅了嗅,没有说话。
回了座后李夫人同白沂柠笑道,“白小娘子真是用心,连糕点都做的美味飘香。”
“李夫人喜欢便好。”白沂柠舀了一勺碗里的汤,笑道,“不过糕点还未上,你又如何知道那糕点好不好吃,可别是哄着我呢。”
“我以为走了一次应当记得回来的路,就让刚才的侍女先回来,结果还是迷了路。”李夫人弯着柳眉用帕子掩笑,“中途碰到了位小侍女,端着盘,我素来对味道敏感,那里头的花生味甚是好闻呢。”
“花生?”白沂柠听到这词,手中勺子落在碗中发出清脆的声音。
“你在哪儿见到的,那侍女是何模样,是方才在这处的白芍么?”
白沂柠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忙拉着李夫人的手问道。
“呃……我不认识,不是白芍姑娘呢。”李夫人愣了愣,神情错愕。
“发生何事了?”李倾城听到这边的动静探身问道。
白沂柠来不及回答,径直跑了出去,裙角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带起一阵细尘,如一只受惊的黄鹂鸟。
她在转角撞上了同样着急的白芍,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被人拿了是吗?”
白芍面色焦灼,点点头。
果然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她穿过石门,跑到隔间,掀了帘子,妇人们乍一看到有人过来,都望了过去。
白沂柠咽了咽口水,环顾一周,目光落在那小盘——眼熟的,让她心惊的糕点上。
坐在桌前的那名美妇人正挑了一筷子要往嘴里送。
“娘子莫急。”她大喊一声。
美妇人抬了头,“小娘子是喊我么?”
白沂柠额上沁出细汗,“国公娘子实在对不住,下人照顾不周,上错了菜,这份糕点中有花生,您不能吃。”她福了福身,走过去将盘子端了起来。
“这……”国公娘子愣了愣。
她从桌上站起来,忽觉头眼发昏,反胃恶心。
还没站稳便直直地坠了下去。
白沂柠扔了盘子,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没让她摔在地上,扭头急急地冲旁边呆愣着的侍女喊道,“去请大夫。”
可是明明她也没吃啊,怎么就晕了呢。
白沂柠顾不上擦一擦额上的汗,担心地望着不省人事的国公夫人,心道,夫人您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啊,不然她如何同祖母和国公爷交代。
第26章
嗣远国公娘子昏阙的消息很快从百花阁内散播了出去,在场的女眷们一时之间慌乱不知所措。
苏梦遥自然是瞧见了,冷笑着对喜鹊说,“走吧,有她头疼的。”
喜鹊离开前回头瞥了一眼,低声对苏梦遥说道,“原来这花生如此厉害。”她刚叫人送过去,国公娘子就晕了。
白沂柠和旁边强健的一个侍女一同扶着国公娘子到厅后的软塌上休息,方才与她一同用宴的几个亲眷好友担忧地团团围在面前,如隔了面人墙。
“让一下……”一道轻柔的女身从人墙外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一位五官寡淡的清秀小娘子在后面有些窘迫地想要挤进来,“让我进去,我能帮国公夫人看病。”
白沂柠坐在床沿边听到这句话立马站了起来,“谁?快进来。”
大夫还没过来,若宾客中有会医术的女子最是方便至极。
众人不敢耽搁,忙让出一条过道。
“李夫人?”白沂柠看到是她,有些惊讶。
“我懂些皮毛,白小娘子可否让我一试?”李夫人还在谦逊试探,白沂柠已经等不及将她推到国公夫人面前了。
“小娘子快看一看,我快急死了,人命关天啊。”白沂柠催道。
李夫人拢了袖子,扶国公夫人平躺,卷起她的袖子,手搭在国公夫人的手腕上,凝神切脉。
白沂柠拿了一张凳子放在李夫人身后,想让她舒服些,“李夫人坐下看吧。”
李夫人切了脉后,脸上微微泛着笑意,宽慰道,“白小娘子不必担忧。”
“嗯?”白沂柠一头雾水,不知是何意。
“国公夫人是因为有孕了,身上脾气虚,一时晕阙,并无大碍。”
“……”白沂柠听完诊断后怔住了,她刚刚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居然是个乌龙,怀疑地问道,“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