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草笙日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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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沂柠做了个梦,她周身都是血,倒在雨中,一条巨蟒吐着信子缓缓靠近,冰冷黏腻的身躯由上而下地缠绕着她,突然,巨蟒张开大口露出他的獠牙,又快又狠地朝她脖子袭去。
“不……”她挣扎地晃动了一下手臂,但是没有意料中的冰冷,触感更像是衾被一类的东西。
白沂柠睫毛轻颤,如一只受惊的小蝴蝶。
“醒了?”
白沂柠睁眼,看到房中昏暗,桌上仅一盏孤灯摇曳,白沉柯坐在床沿边,手里握着一帕手巾,正轻拭着她的手背。
他换了件鸦青色的外袍,迎着朦胧的烛光,眉眼温润,“我刚替柠柠洗了身子,总算是干净了,他还曾碰过你哪儿吗?”
说着伸出一指,在白沂柠光裸洁白的皮肤上流连轻划,“他怎么敢碰你?”
白沂柠惊觉自己不着丝缕,心中胆寒,忙抽回手躲进衾被中缩成一团。
哥儿怎么变成这样了。
“怕我?”白沉柯往前凑了凑,半个身子压上了床,“一年前柠柠还说喜欢我,想同我在一处,如何今时今日就变了?”
他眼神凄哀又痴迷,目光一寸一寸往下移,最后仰起下巴含*住白沂柠的唇,轻柔辗转。
原本是和风细雨想要浅尝辄止,但她的味道过于纯真香甜,又糅杂着这些时日刻骨的思念,白沉柯有些不受控制的加重了力道。
衾被在中间滑了下去,露出了欲语含羞的春色旖旎。
“唔……”
白沂柠用力推他。
烛火惊疑不定地摆了摆,映出墙上人影交缠,仅仅是侧影和忽轻忽重的喘*息*声也足够令人羞红了脸。
“你是我的。”白沉柯埋在白沂柠颈边的青丝里,暗哑轻言,“活着是我的,死了也是我的,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下辈子,我们生生世世都要做夫妻。”
原是极为甜蜜的话,白沂柠却听出了彻骨寒凉,她眼中还残留着水润光泽,反问道,“我若不肯呢?”
白沉柯眸子一冷,抬起双指轻抵住她红如桃花的唇,哄到,“乖,你不会的。”
屋中默了一阵。
“先喝药吧,你的嗓子和双腿都是能治好的。”白沉柯站起来端起桌上的药碗,身上衣衫略微凌乱,眉眼潋滟慵懒,似还有欲色。
白沂柠只一眼便不敢多看,人言美色误国,男色亦是如此。
她调整了下呼吸,淡声问道,“你当真杀了他们?”
白沉柯搅动药汁的手一顿,复又吹了吹碗口,“我喂你,已经不烫了。”
“我同阿成从未有过什么,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若不是他,我现在已是地下枯骨。而且阿福也不是我的孩子,是他在丛中捡的。”白沂柠冷静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我最后问你一次,他们真的死了么。”
白沉柯将碗重重放在桌上,乌黑的药汁溅洒出来一些,唇角下压,“是又如何?”
这个动作令白沂柠心头一跳,衾被底下的身子动了动,又往墙角挪了几分。
白沉柯自然也瞧见了,闭了眼平复心绪。
这么多年,柠柠就像一道温柔暖阳,幼时在他面前拘谨讨好,软软的手在他袖上一拽,他连天上的星星都想摘给她。
再长大些,二人懵懵懂懂的相处,她偶尔羞红了脸也如杏花般可爱娇柔,这么多年,还不曾用这么冷淡的神情瞧过他。
他滚了滚喉咙,睁眼时目光清明柔和,“下个月初三是个好日子,我们成亲吧。”
房中安静,连外面的风都不曾吹进来。
“可好?”
“我只听祖母的。”
她的声音淡得如一湖静水。
纵使没有听得她说一个“好”,然余生漫长,白沉柯坚信,他们将会拥有的,绝对不止一个“好”字。
第41章
一年多未见,也不知是不是府中事务辛苦,祖母头发花白不少,白苏扶着她进来时,白沂柠心中酸涩,差点不敢认。
老太太柱着拐杖坐在床沿边,扯了白沂柠的手放在自己掌中,似有许多话说。几次张了嘴都没发出声来,只是疼惜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见白沂柠垂头落了两行泪,老太太将她拢进怀中,顺着她的头发轻声安抚,“都过去了……好孩子,都过去了。”
说着说着,自己也双眼泛红起来,白苏递了帕子,柔声道,“姐儿莫哭了,回家是喜事儿,你不在时老祖宗便日夜记挂你,现在你哭了又招她心疼,哭多了伤身呢。”
白沂柠仰起脑袋,看到祖母果然在哭,从她怀里出来,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是柠儿不好,让祖母伤心了。”
经此一别,白沂柠知道,她是打心底地把老太太当成亲祖母了,白府对她来说不是一个冷冰冰的容身之处,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家。
“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老太太红着眼柔声问道。
“那就吃佛手金卷和生鱼烩。”白沂柠扳着指头想了想。
白苏笑道,“老祖宗疼惜姐儿在外受苦,姐儿却报老祖宗爱吃的哄她开心。”
“我不在的这些时日,还要多谢白苏照顾祖母。”白沂柠记起一桩事,问道,“白画呢?”
提起白画,白苏目光闪躲,“她……”
老太太淡声道,“在地牢里关着呢,没了舌头说不了话,整日疯疯癫癫泡在水里,死不死活不活的,你就算好奇也别去看了。”
“是哥儿做的么?”
白沂柠想不出第二个人。
白苏点点头。
“柯儿同我说了你们的婚事,你是如何想的?”老太太问道。
“祖母觉得呢?”
“我早就想让你们定下来了,哪知出了这么档子事。”老太太轻叹一声,“我的意思当然是越快越好,下月那日子我也看了,着实是不错的,也好冲冲喜。”
白沂柠点头,“祖母定了便好。”
“那你好生歇着,我去厨房看看。”老太太起身,不放心又嘱咐了一句,“你的嗓子和腿定能治好,别担心。”
白苏出去后掩了门,“姐儿好似变了些。”
“在外面吃了那么多苦,怎么可能不变。”老太太单手搭在白苏的手臂上,“我担心的是他们二人有隔阂。”
“奴婢听玉桂说了,侯爷好像杀了……”
“那二人没死,”老太太知道白苏想说什么,平稳道,“我昨日派人打听了,还给他们安排了大夫。”
“既然如此,老祖宗便不要担心了。”
“那个猎户便罢了,没伤着孩子是万幸,想必是柯儿临了知道自己有所误会收了手。”老太太继续说,“真是作孽啊……”
白苏在老太太面前一向有一说一,此时也口无遮拦道,“姐儿在外面住了这么些月,还是和陌生男子……”
“住嘴。”老太太不悦地斥了一句,“且不说二人不住一屋,柠儿为谁所害你我心中都清楚,这些话以后不许再说了。府里的人也都吩咐下去,若谁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到时候被柯儿听到了,我可不来管。”
“那要怎么说姐儿回来的事情?”白苏多问了一句,这件事情她实在不好拿捏。
“便说去我老家养病去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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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中很快也得到了白沂柠回来的消息,李倾城在家里翻了个遍,才找出些补品,急急地就想去探望。
半路碰到从房中出来的觅荷,请了安正准备走就被她拦住了。
“小娘可有什么事么?”
觅荷已经是她爹的正头娘子,她还是不肯改称呼。
“城儿可否带我一同去?”
李倾城停下脚步,“沂柠果真是你女儿?你记起来了?”
觅荷摇头,“梦到过些许片段,也不知是真是假,但是我见那孩子十分亲切,上次送来的凉瓜果也是我爱吃的,或许,她真的是我的女儿。”
“喏,给你。”李倾城分了一些手上的补品给她,“跟紧些,到时候别迷路了。”
觅荷被她孩子气的举动逗得发笑,点头应道,“好。”
马车摇摇晃晃驶在街上,路程无趣,李倾城嘴上啰啰嗦嗦地停不下来,“沂柠回来肯定要和那个冷面小阎王成亲了。”
“小阎王是谁?”觅荷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
“就是现在的穆安侯,府中排行第三,名叫白沉柯。几个月前替官家解决了西北旱灾的问题,老侯爷又有退隐的意思,顺理成章袭了爵位。”李倾城顿了顿继续说,“他不笑时凶神恶煞的,前些日子白府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连自己兄长都一并处置了,可不就像阎王么。”
“原来如此?”
觅荷垂下头,若有所思。
见到老友的白沂柠和李倾城都十分高兴,在房中说了好一会儿子话。
当然,大部分时间是李倾城在说,白沂柠听着,嬉嬉笑笑好不热闹。
隔着纱帐看不清屋外有什么人进来,白沂柠探了半个头,见了那人的全貌后,笑容一时凝固。
“那个……”李倾城看到白沂柠的脸色挠了挠头,“我小娘说也想来看看你,方才她去拜见老夫人了,就没和我一同过来。”
“城儿能先在外头等一等我吗?我想单独和沂柠说一些话。”觅荷语气恳切。
“那我先去别处逛逛。”李倾城临走还不大放心地踟躇了一下,“你……你们别吵架。”
“你这孩子……”觅荷嗔了一句。
白沂柠抠着自己的手指,偷偷拿余光瞥她,等她看过来又垂下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柠儿还下不了地吗?”
听到她温温柔柔地喊出“柠儿”二字,白沂柠心口一酸,感受到衾被边缘微微下陷,她应该是坐了下来。
“疼吗?”
白沂柠摇摇头。
“来,我扶你下去走走。”觅荷往前挪了挪,掀开被子。
她的手依旧同以前那般暖,连做农活的留下来的茧子都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