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镜里片
托盘上方放潜荷白瓷碗,其中的药汤正在冒腾腾而上的热气,小碟上放蜜饯,她行礼道:“娘娘,时间晚了,该歇息了。”
庄怀菁颔首接过汤药,玉手拿白勺,都喝了下去。庄夫人眼眶还是红的,道:“你肚子里还有一个,还是先回去歇息,不用在这里陪我。”
庄夫人倒也知道轻重,庄怀菁虽是她女儿,但肚子里那个可是未来的皇子,怠慢不得。
庄怀菁朝她笑了笑,说道:“不要紧,午间时太累,睡了一觉,现在倒是精神起来。您与太皇太后感情好,我也不想您太伤心。”
“太皇太后心是软的,现在随皇帝去了,两人路上个伴。”庄夫人一提起她眼睛又红了,“我今天晚上为她念经,还她的恩情。”
庄夫人这性子改不了,庄怀菁也没好继续再问她那句话是怎么回事。
外面又开始飘起了小雪,夹在风里慢慢落下,庄夫人一整夜要为太皇太后祈福,庄怀菁是熬不了的,只能披上厚实的斗篷衣,准备回去。
庄怀菁一路上都有些出神,心想怎么可能?
太子那时候和她关系只是纯粹的交易,便是说得融洽些,也只是做了几夜的朋友,难道他那时便十分满意她?满意到太子妃之位都给她?
可如果真是这样,他又何必对她说谎?骗她与不骗她,都没有任何区别,庄家不可能抗旨。
太子很少说这些谎话,但太皇太后在那种时候,更加没可能骗庄夫人,那这两人的说法为什么完全不一样?
庄怀菁心思有些乱,不知道想到什么地方,纤细的指尖都有白了。
她想起在东宫书房中那本不翼而飞的书,或许那就是从相府拿出来的,所以他才藏了起来,不让她发现。
那只是本普通的游记,是从前游玢州的人所写,庄怀菁房里有印本,她以前也看过,知道里边没写什么,最多只是一些见闻。
……
往日太子回宫之时,庄怀菁早已经睡下,但她今日听到庄夫人说的话,想了许久,辗转反侧,实在是睡不着。
她坐在床榻上,双手抱膝,眉毛紧紧蹙起,贝齿咬着唇,心中想不明白为什么太子要骗她。
难道是抹不开面子?这不太像是太子性子,他做事极少在乎这些东西。
庄怀菁下巴靠着膝盖,上次的伤已经好了,太子每日给她抹雪肌膏,伤口就像没存在过样。
她眉间皱得紧,心想赐婚之前太子待她的态度没有太大变化,没道理会因专门为她去求太皇太后赐婚。
绣云海纹的幔帐外站着高大的人影,大手慢慢掀开幔帐,庄怀菁回过神来,她抬起头,看见太子站在她面前。
他的脸庞隐入黑暗之中,只依稀看得清一些轮廓,太子开口问:“在想什么?”
庄怀菁听得出他的疲倦,登基事宜安排繁杂,祭祖祭天等等要一一过目,其余政事也要他处理,每日回来已经算是抽了空。
她抿了抿唇,把想法压到心底,只道:“在想殿下。”
太子愣了愣,好像笑了笑,他坐在床榻边,想要同她说些话,庄怀菁便抱住他,额头靠着他肩窝。
她柔软的身子有淡淡的香气,怀了身孕之后,腰和胸都长了些肉,四处都是让人爱不释手的软。
他微微一愣,单手轻轻抚着她的背,光滑的下巴靠在她细肩上,蹭了下她纤白的脖颈,问道:“因为太皇太后的事难过?太皇太后年事高,受病痛折磨已久,去了也是好事。”
庄怀菁的长发披在身后,她闭着眼睛,没有回话,只是静静抱他。太子很能给人安全感,有他在,好似什么也不用担心,他都能解决。
他说过不会骗自己,连庄丞相的毒是他下的都认了,旁余的事,他会不会告诉她?
她深深呼了口气,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只道:“殿下应当累了,不如早些歇息,明日有得来忙。”
太子是最能察觉她情绪的人,他沉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什么也没发生,只是她心中怪得很。但庄怀菁知道他不是那么容易被蒙过的,她顿了顿,摇了摇头,同他道:“只是觉着时间过得快,没想到转眼间,这么多年就过去了。”
她极少有这种伤春悲秋的想法,太子以为是太皇太后的事刺激了她,便轻轻拍了怕她的背,对她说:“孤陪你一起,就不快了。”
庄怀菁的手微微攥紧他的衣衫,他的这些话总能哄得她脸红,但这是真的吗?可若不是真的,他骗她有什么用?
“是我想得有些多了,”她叹了一声,“我想出去散散心,顺便回东宫拿些东西,上次帮孩子做的小衣裳,全留在寝殿里了。”
宫中这几日沉闷异常,加上天寒地冻,庄怀菁为了孩子,也不敢走得太远。
太子颔首道:“过几天孤和你一起回去。”
庄怀菁似有无奈,她坐了起来,柔顺的长发垂在细肩,温暖的双手握住太子的手,和他说:“知道你担心我,但我一个人也是可以的,你这几日的劳累我都知道,殿下就算不怜惜自己的身子,也该为我想想,我是最怕殿下出事的。”
见他摇头,庄怀菁又皱眉开口:“难道殿下不喜欢我吗?都不许我出去了。”
太子看着她的眼睛,庄怀菁微微避让,不敢与他对视,他却没再拒绝,抽出只手摸了摸她的头,道:“那你小心些。”
太皇太后去世这晚没几个人睡得好,庄怀菁躺在太子怀里,以为自己也会睡不着,但等她一觉醒来时,已经到了天凉。
她心中叹口气,发觉自己越来越依赖太子。
庄怀菁漱洗过后,去找了庄夫人。庄夫人守了一夜,眼睛依旧是红的,她让宫女先扶庄夫人回侧殿休息,随后才出了宫。
冰寒的冷风呼啸吹过,庄怀菁拢了拢厚实的斗篷衣,让宫女去拿从前做的衣服。她绕过曲折的回廊,去了书房。
作者有话要说: 马甲肯定是会掉的,二更晚
第79章
地上都是软|白的雪, 干枯的枝杈上绕过寒冷的凉风, 发出飒飒声, 湖心中的假山石戴上白帽, 太子的书房依旧有侍卫把守, 他们似乎没想到庄怀菁会出现在这。
庄怀菁披厚实的白绒斗篷衣, 衣襟绣花荷,系带随风微飘, 嘴唇被风吹得微白, 侍卫抱拳朝她行礼:“恭请太子妃圣安。”
她微微颔首, 开口道:“我有事进去。”
侍卫一顿, 互相对视了一眼,上次庄怀菁进去,太子不知道为什么发了次怒,虽没下令阻止太子妃, 但他们也不敢直接放她进去。
庄怀菁开口道:“太子殿下在宫中操办事宜,我只是替太子殿下找些东西, 不会为难你们。”
侍卫没得拦她的命令, 犹豫半晌后,往后退了一步, 让她进去。
庄怀菁手里拿个雕缠枝纹暖炉, 回头对后边宫女说:“在此等候。”
宫女们站在她身后, 福礼应是。
红柱高高立起,隔扇门中雕刻福纹,阳光的光亮透过封闭的麻纸, 庄怀菁上次来的时候是晚上,有些地方并没看明白,现在倒是看得清楚。
她静静站在里边,看着整齐的书墙和一旁的案卷,揉了揉额头。太子知道她来过,若有不想让她看见的东西,该是早就收起来,她也找不到。
这次过来,不过是想随意看看,虽然也有点侥幸心理,想看他有没有忘记收起来的,但也抱多大希望。
庄怀菁的视线慢慢扫过,上前了几步,她犹然记得太子那日护她的情景,他怕她伤到的表情不是假的,平日所做的种种更加是自然,就好像刻在骨子里头,即便有人提出,他也不觉稀奇。
她深深吸了口气,把手中的暖炉放在一旁的方桌上,并非是她故意怀疑太子,只是所有事情都太巧了。
太子监审庄丞相叛逆罪责,太子对庄丞相下毒,太子知道魏公公的事,太子特意去求太皇太后……为什么他样样都掺和了?难道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
庄怀菁心中难以控制地产生了一种想法,没由来的她想庄丞相入狱一事,是不是和太子脱不了干系?
庄丞相和她说过,是太子帮了他,那太子到底是从一开始就帮他,还是在她求了太子后帮他?
他是为了借庄丞相引出魏公公,还是为了她的这副貌美皮囊处心积虑?庄怀菁不知道,她也想不明白。
她是冷静的,知道查清真相并没有做用,太子是未来的皇帝,就算事情真是他做的,庄怀菁也没有任何法子指责他。
人总有老去的时候,太子喜欢的若是她这副皮囊,往后各色美人进宫……庄怀菁没往下想。
她抚着自己微隆的小腹,想起庄夫人说有孩子傍身的话,薄唇抿起。
书房中摆的都是一些小东西,太子在平日的用品上要求高,但对别的而言,却不怎么重视。
庄怀菁又看见了上次摔下来的盒子,它摆在书墙的架子上,没从前放得那么高。她拿下来,仔细看了两眼,又慢慢放了回去。
架子上的书换了些新的,庄怀菁虽非过目不忘,但有个印象却也不难,大抵还有别的书是从庄丞相书房中拿出来的,怕被她发现,所以换上了。
庄怀菁慢慢走过,葱白的指尖抚着书架,停在旁边的一个画匣上,画匣上了锁扣,紧紧锁住,她突然想起太子在外面的那间府宅也有个类似的画匣。
太子琴棋书画皆精通,书房里摆个画匣子并不奇怪,她伸手弄了下铜锁,心想这大抵是孙太傅的画作作,毕竟他看起来很欣赏孙太傅的画。
庄怀菁没想到自己只是虚虚一弄,这把精致的铜锁便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响。她愣了愣,发觉并没有上锁,她想或许是太子上次看过之后忘了锁。
铜锁安静躺在地上,窗牖边的银心吊兰微微蔫巴,庄怀菁捡起这把铜锁,拿在手心。她朝外看了一眼,又慢慢转回头,打开里边画卷。
出乎她意料的事,里边的画卷并不是孙太傅的画,也并没有画什么东西,只是提了几句晦涩难懂诗,看上面的墨迹,似乎还是最近的。
庄怀菁把画放了回去,准备要合上这画匣子时,又突然犹豫了会。太子放在书房的东西,总不可能是随便放的,她把手上的铜锁放在书架旁,拿出了最下面的画卷。
……
侍卫拿着刀,肃立在一旁,书房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庄怀菁的手背放在微热的脸上,迈出门槛,开口对他们道:“东西我拿好了,不必对太子殿下提起。”
侍卫不知她这是怎么了,却也没敢多问,应了声是。宫女上前扶她,庄怀菁只道:“殿内的衣裳应当拿好了,宫中还有事情要做,回去吧。”
她咽了口水,心觉太子当真是不要脸面!
什么袅娉婀娜,遗香犹存,画得同真的样,他也不扣紧锁些,若是被旁人发现,这、这岂不是羞死个人!
亏自己还以为他只是年纪刚到,偏好那档子事,其余皆是正直有礼……当真、当真是色中胚子,怎么也没人发现过?
宫女见她整张脸都是红的,忙问道:“娘娘可是发烧了?怎的脸如此闷红?可是碰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庄怀菁握紧手中的小暖炉,忍下羞愤,对她道:“无事,只是瞧见了不干净的东西。”
难怪当初看母亲送的图册子他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原来是自己也弄过那下|流玩意!庄怀菁觉着自己耳畔都要滴血了,来这的目的都忘了大半。
宫女看她面容精致,洁白的贝齿咬莹润的唇,纤长微卷的睫毛微微|颤|动,好似把小画扇,顿时脸也红了些。
这位太子妃出嫁前便有第一美人的称呼,美目盼兮,柔手如酥,从前太子吩咐过不许冒犯,也没什么人敢仔细瞧她,如今一看,也难怪太子会那样吩咐。
“回宫,”庄怀菁红着脸说,“我要亲自问太子殿下一些事。”
画匣子中的那些画有些是刚画不久,另一些却是有些时日,里边还画了她及笄时的图。发上的玉钗金步摇,颈上嵌玉石的璎珞,她不会看错,竟、竟是以那种姿态出现在他怀中!
庄怀菁坐在马车上,越想越觉得羞怯,指尖都蜷缩起来,只觉太子脑子里想的都是下|作的东西。
道貌岸然,装模作样!
马车轴慢慢转动,庄怀菁纤细的手腕带着玉石,她轻抚着肚子,心想便是日后没了太子的宠爱也罢,她的孩子必须要她来教,若是太子教了些不该教的,孩子定是会被他带坏。
男孩也就算了,女孩那叫什么话?他这叫什么当父亲的?她看得时候,手颤|得厉害,差点没拿住画。
马车的窗幔随马车轻轻摇动,红色穗子垂流苏,宫女在旁道:“娘娘可要喝杯水清清热?”
庄怀菁摇摇头,放下手,道:“只是觉着有些闷。”
她先前没打算去问太子,现在倒想问问他是什么时候见的她,又是怎么对她动的心思,居然能作出那种画!
庄怀菁及笄那时来了不少达官显贵的夫人,二皇子也递了拜贴,但里面绝对没有刚回京不久的太子。
她的手肘搭在马车的方桌上,纤手轻轻撑头,琼鼻冒薄汗,又恼又羞。她可以接受和太子做那些事,但不代表她能接受太子那么早便有那种想法。
那他从前的拒绝算什么?难道就是想耍她玩吗?最后还诱着她陪他一起干那档子事,庄怀菁咬着唇,另一只攥紧了罗裙,心中觉得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