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略 第43章

作者:尤四姐 标签: 古代言情

  皇帝很庄重的告诉她,“敲门。”

  “敲……门?”她蒙住脸,“没人在家。”

  在不在的,能先进去再说么?皇帝忍得浑身发疼,又不敢莽撞,怕弄疼了她,只好剪些边,一点点慢慢研磨。不能拥抱,心里就是空虚的。他把她拉起来,把小皇帝送进她手里,这是常来常往的把戏了,不用人再引导。不过这回倒不是上手就忙活,他的龙袍遮挡住了视线,只能凭感觉。她的手指若有似无的轻轻碰触,像探索,不放过任何一处。他忍不住低吟,在她唇上一含,“好玩么?”

  她这个姿势不太舒坦,几乎是半搭着桌沿半挂在他身上。把脸枕在他肩头,光脚踩在他靴口,结结实实的扒住了,才分出心思在小皇帝顶端压了压,含羞道,“嗯,好玩得很。”

  他敞开自己的胸怀和她紧紧贴在一起,在她耳边嗤笑,“都说爷们儿好色,你们女人就是好的吗?”

  素以觉得这是物以稀为贵,自己没有的东西,就很有兴趣好好研究。不过被他一说也很羞愧,打算放弃了,他却压住了她的腕子喃喃,“别,我喜欢。”

  当然没有白摸的道理,是要等价交换的。把她的腿往上托了托,从光裸的膝头逆势而上,找到那处细细揉捏,她悚然一惊,他靦脸笑道,“不是说没人在家吗,我自己找找钥匙。”

  这钥匙找得真个儿磨人,她终于呜咽起来,两手穿过他腋下合抱过去,“受不住……”

  他喘了两口气,时机成熟了,就剩最后一步了。那件事一旦办成,她就烙上了他的烙印,再也跑不掉了。他窃窃打着算盘,虔诚的靠过去吻她。素以是个很认真的人,连亲吻都是专心致志的。意乱情迷的时候脑子不清明,他做些什么她都不知道了。只觉得他的舌尖勾勾绕绕,指尖勾勾绕绕,懵懂之间一阵剧痛,她惊惶睁开眼,才发现他不请自来,居然已经破门而入了。

  也罢,这么长时间以来坚持的也只有这点了。终究是他的,拿去便拿去吧!只是好痛,痛得人打颤。她忍着泪抓住他肩头的的衣裳,团龙扭曲着,眦目欲裂。

  皇帝到底不是毛头小子,大姑娘头一回免不得受罪。以前临幸宫妃不带感情,不懂得什么叫怜香惜玉,只图自己快活。现在不一样,她皱一下眉他心里便辣辣一疼。顿住了不敢唐突,可惜才只开了个头。他撩袍看看,这怎么办?就此打住了不甘心,继续又怕她经不起,真有些进退不得了。

  稍待会儿见她有缓,心里着实高兴,温声问她,“好些了吗?”

  她一张哭笑不得的脸,“完了吗?”

  皇帝噎了下,真要眨眼就完事,回宫就得让太医开方子吃药了。他牵她手来丈量,“还没,才这么一点儿。”

  素以真的哭出来了,剩下一大截,这么下去会要人命的。她屁股直往后缩,“不成了,我不是这块料。”

  既然到了这步,再半途而废岂不可笑?皇帝咬着牙扣住她的胯,也没知会她,奋力便是一击。做好了准备等她尖叫出声,她却成了海子里的鹿,愕在那儿目瞪口呆模样,只有额头的汗滚滚而下。

  皇帝真吓着了,“我不是故意的……”

  她呆呆看着他,迸出一连串的哭腔,“你是成心的。”

  皇帝慌了手脚,她似乎特别疼,别人头回翻牌子至多哼两声,没谁像她似的。现在怎么办?鸣金收兵么?自己愿意,小皇帝也不愿意啊!他没和她分开,觉得这时候该狠狠心。女人都有第一次,熬过了这一回,以后就好了。

  横竖他很高兴,素以已经是他的人了。眼下他的目标就是努把力,种个孩子在她肚子里。等散了朝,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过上几十年,什么都足了。所以现在办的这件事是大事,不能停,一定要坚持到底。他把她抱起来,打算带她回暖阁去。人一挪开,就看见御案铺陈的黄幔子上染了一大滩血,淋淋漓漓在惊燕上蔓延伸展,看着有点瘆人。

  小皇帝还埋在她身体里,素以感觉自己就像山楂被穿成了糖葫芦,这头进去那头要出来了。顶肠子,顶肚子,顶五脏六腑,她嚎得有点凄惨,“这不行,我要死了。”

  皇帝快步带她进了暖阁,是他失策了,她第一次尚且经不起颠腾,想换地方得等她适应了才行。至于出不出来的问题,他还是不打算放弃。现在退出来,再进去就要吃大苦头。就跟做鞋一样,新鞋难免会挤脚,这时候不能怕,就得下劲的穿。把鞋楦大点儿,下回再穿就合脚了。比喻有点糙,话不同而理同,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把她放在炕上,她满脸的委屈。他忙给她掖掖汗,“难为你了,可我没法子停。”

  她蔫在了他身下,哭哭啼啼说,“没事儿,我豁出去了。”

  没听谁初夜是这么过的,皇帝佩服自己的定力,这么闹腾法,龙马精神依旧不减。看她鼻涕眼泪一大把,居然照样兴致勃发。动了动,退出来一点重又冲进去,那销魂蚀骨的感觉令人疯狂。毕竟不敢太用力,总是保留三分力道,一面还要观察她的反应。渐渐发现她的表情有了变化,不似先前那样难以忍耐了。谈不上受用,总能领会到一点妙处了吧!皇帝肩上的担子放下来,也敢纵情肆意一回了。这次的收效可能还不如上次好,但是他坚信,只要有恒心,一定能让她爱上这项有意义的活动的。

  一时云散雨歇,两个人相拥躺在一处。素以多年养成的习惯,总想着要起身回值房里去。屡屡坐起来又就被皇帝强行压倒,他说,“今儿晚上就记档,不用再避什么嫌了。你身上怎么样?还疼吗?”

  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检查,吓得她直往边上缩,“谢主子垂询,奴才撑得住。”

  皇帝说,“得用点药擦擦伤处,太医院有专门治这个的良方,回头叫他们送来。你要是还难受,明儿别回家了,我打发人先送你回宫。”

  素以这会儿的心境和以前又不同,颇有点小媳妇回娘家的意思。况且玛法返京,就冲这个也一定要回去。她笑了笑,“主子别操心我,我耐摔打,没那么娇贵。明儿太上皇要动身,您且有阵子要忙呢!先顾好您自个儿,我回家不是什么大事儿,我自己知道料理。”

  皇帝摇摇头,“不是大事却也算不上小,上次闹别扭,到了家门口也没进去。这回不同,你既然跟了我,我也得上门拜见丈人丈母娘。”

  他有这份心已经很让她高兴了,可她终究只是他后宫一员,如今再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了。她的爹妈,算他哪门子的丈人丈母娘呢!

☆、第89章

  女人经过这种事,心态就有了变化,想得比以前多了,从姑娘变成小媳妇,还不是三媒六聘嫁出去的,越琢磨越愧对家里爹妈。

  皇帝瞧她有点低落,把她往怀里揽了揽,“怎么不说话?不高兴么?”

  叫她说什么?说后悔?其实拜太皇太后所赐,事情闹得这么大,早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就算皇帝不说什么,中宫的权利不是摆在那里看的。皇后再善性儿,自己爷们儿的脸面肯定挑在大拇哥上。如今太皇太后又倒了台,整个后宫都是她说了算,惹她发了怒落不着好处。况且素净以后还要嫁进昆家,不好好奉承着,少了这层庇佑,总归难免势单力薄。

  到哪山唱哪歌,之前的坚持就是为保住个全乎身子,周旋周旋能解脱出来最好。既然没了指望,认清自己的斤两,安分守己的随大流才能活得长远。她扁着嘴看他两眼,这回为他牺牲可大了,没了乌兰木通,连古北口都走不成了。本来四品京官家的闺女出嫁,捞个大奶奶少不了。眼下可好,这是几奶奶?八成得排一百多号去了吧!

  小老婆说不响嘴,回家还是什么都别提,等宫里真的发了旨再说。丢人呐!她胡撸一把脸,可给他害死了。

  她想了个托辞,“蓬门筚户,不敢劳动主子。主子贵人事忙,一大摊子政务都指着您呢,就不用上奴才家去了。”

  皇帝乜起眼,“你是什么意思?我见不得人么?”

  她干笑了下,“您别这么说啊,您是大当家,天下没有比您更有面子的了。您还见不得人,叫我们这些蝼蚁怎么活?”

  他脸色沉下来,没想到他也有不受待见的一天。她还是后悔,做他妃嫔中的一员让她羞于启齿?她要是嫌位分低,这个不是难题,他也不能叫她永远屈居人下的。他在她光致致的背上拍拍,“我从来不向人承诺什么,说满话不好,力不能及时反而成为负担。可这趟得破回例,不管皇后发的是什么旨,咱们一步步来,三年内我必定让你得个尊荣的位分。”他紧了紧胳膊又道,“素以,国母无过,我动她不得,这是实话。她身子不好,我和她几年没有同房,这也是实话。她人不坏,皇后的名头是她最后一点依仗,咱们得有容人的雅量,成不成?”

  他的话一直很真诚,她心疼他,不能叫他为难。搂住他的腰贴在他胸前,在他隆隆的心跳里缓缓道,“我不争什么,往后我就乖乖在后宫等你,保证不出什么幺蛾子。您和主子娘娘结发夫妻,风风雨雨一起过来的。您重情义我知道,我爱您也是因为这一点。要是撺掇您宠妾灭妻,那我成什么人了?我就是怕呀,得不到的时候最好,得到了终会有厌烦的一天。我不敢接着圣宠,还是怕最后会失去。”说着无谓的咧咧嘴,“这回可好,像您说的,想反悔也不成了,既然如此只有踏踏实实认命。我这人没别的好处,就是耐得住寂寞。往后您有了新欢,不用再来见面,一里一里淡了,我就知道了……”

  “胡说。”他截断她的话,捧着她的脸说,“不会有这天,你大可以放心。你瞧见太上皇和太后了吗?他们这些年的夫妻做下来,太上皇对太后的感情淡了么?他可以连江山都不要,我做不到这点,全心全意待你总能做到。你要信得过我,我是皇帝,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识过?三宫六院再多,心无处安放,什么都是空的。现下遇见你,就想安定下来了。”他仰天看着地罩上的镂空雕花叹气,“说真的,我这辈子吃过苦,却没有经受过大灾难。上回和你困在山里已经是最大的波折了,那种环境里相依为命……何等的让人感慨啊!我那时就想,以后要把你留在身边,你是可以共患难的人。”不好意思的笑笑,“是我的良人。”

  他说良人时红了脸,腼腆的表情,幼稚的声口,不像号令四方的霸主,像情窦初开的少年。她喜欢看他这模样,能软乎她的铁石心肠。她在他额头亲亲,“我还有一宗好处,最体人意儿啦!往后您遇上不高兴的事儿就去找我,我帮不上忙,听您发牢骚也行。”

  这样的排解真贴心,皇帝心里发暖,那个……饱暖思淫欲么,才歇了一会儿又猫抓似的难受了。往下看看,黄绫被盖住了半截身子,她洁白的肩头和他相抵,灵巧细致的曲线,胸前虚虚掩盖着,隐约兰胸,把他弄得神魂颠倒。

  他抿嘴笑,“这个……”手从褥子底下穿过去,摸到那处柔软,轻轻扣在掌心里。她脸颊酡红,不说话也不抗拒,紧紧闭上了眼。他心里一动,悄声道,“真好。”

  她掀起眼皮一瞥,转过身佯装,“有些累了,我睡会子,等三更再起来。”

  他热热的胸膛贴上她的后背,把她圈成个半个圆,两具身体像两仪似的严丝合缝的拼接起来,叫她无处可躲。在她耳垂上轻咬一下,“能睡着才怪呢!依着我,还是说说话办办事,莫辜负这良辰美景。”

  对他来说良辰美景,于素以却不是。刚才的经历简直够得上恐怖,慎行司的笞杖都没叫她那么害怕过。先前明明好好的,这次怎么就成了这样?这个应该比挨板子更痛吧?一回忍得,两回绝对不能够。可是九千岁热乎乎顶臀,叫她又惊又怕。

  她怯怯伸手把他拨开点,“主子保重圣躬,这么耗可耗不起。”

  “一夜两三次不算多。”他重新摆好位置,小皇帝蹭着那处,叫人把持不住。故意喘给她听,嘟囔了句,“怎么又觉得疼呢!”

  素以本来打算装聋作哑,他这么说,立刻回过头来问,“您是怎么疼法?不做那种事就疼吗?”

  皇帝点头不迭,“没错,这回你知道男人的苦处了?可见前阵子我遭了多大的罪!”

  “这么的不成淫物了吗?”她有点为难,“想了就疼,那干脆别想。清心寡欲多好,道家养生不是讲究这个嘛,您得仔细身子。”

  皇帝不说话了,步步紧逼着摩擦,擦起了一簇火花,直窜进她脑子里去。她唔了声,嗓音柔媚。小皇帝经不起撩拨,但凡她肯出点声儿,立刻摇头晃脑鞠躬致意。他的手也忙,上面下面来回趟。终于触到了湿意,心里霎时开足了花。举着手指给她看,“圣人都说食色性也,清心寡欲的是神仙。我成不了神仙,你也成不了神仙,咱们就是一对儿俗人。”

  他把她翻转过来,覆在她身上放火。素以想起个中滋味只觉害怕,抗拒的推他,“我还疼呢,您打算不顾我死活?”

  皇帝顿住了,懊恼的叹息,“是啊,我不能不顾你死活……可是我要不够怎么办?”

  他颓然枕在她胸前,手也没闲着,穿过她的阻挡找到那圣地,轻拢慢捻抹复挑,听她低吟浅唱也是种乐趣。

  素以避不开,身子不舒服,心里却拢了盆火。万幸他对她充满兴趣,她仰着,眼睛发酸,恍惚像丢了什么,只有紧紧抱住他才能叫她觉得安心。他说疼,那么她的那点痛苦便微不足道了。她抚抚他的脸,“主子,奴才不痛了。”

  皇帝抬起头来,很出乎意料的样子。她是体恤他,女人头一回没那么快过去,听他装模作样的埋怨,自己又打算豁出去了?他说不出的安慰,多好的姑娘啊!这么周全,这么善解人意。她的爱情或许含蓄内敛,但是给他宠溺的感觉。多久了?自从他额涅薨逝后就没有过。后宫的女人只会索取,他稍稍的一点试探都能叫她们梨花带雨。即便是皇后,和他相处依旧是平等的,各顾各的。唯有她,在宫掖这么些年,样样懂得替对方考虑。二十一岁的老姑娘,他笑起来,老姑娘好,老姑娘是个宝!

  怎么爱她都还是有欠缺,如果早些遇见她……

  他躺回她身侧,先前纵情,把她弄得满身瘀青。他怜惜的捋一捋,“来日方长,我忍得。”

  她仔细看他脸色,“奴才为主子赴汤蹈火。”

  眼睛里明明有恐惧,还装么?他又气又好笑,“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知道,这件事不是苦差使,是最叫人身心愉悦的,上了口就戒不掉的好买卖。”

  她极度怀疑,心里暗忖着其实还不如手呢!这么大一根,很难想象可以带给人快乐。

  “还有,我说过很多遍,不要在我跟前自称奴才。你和她们不同,我不要瞧见你自轻自贱。主子奴才多生分呐,上回你写我的名字,这回我要听你叫我。”他撒娇似的揉她,“叫我东齐,快点。”

  她吮唇计较起来,“缺笔念什么来着?”

  她是故意的,他哀怨的看着她,“用不着缺笔,朕金口特许的,背着人就叫我东齐。”

  那两个字真有千金份量,压在舌尖上调不过弯来。再想想私下里,有什么!这也是份殊荣,家常的称呼,才显出寻常过日子的亲切。她狠狠鼓了口气,“东齐啊……”

  皇帝一愣,这语气不对劲,像太上皇答疑解惑时的喟叹。他皱了皱眉,“换个调调,去掉那个啊字儿。”

  她拉起被子盖住脸,声音在被褥下嗡鸣,“东齐……你是我的么?”

  他结实高兴了下,忙答应她,“我是,我是你的,永远都是。”

  她翻开被子,脸颊嫣红,“不骗人?”

  他从她鼻尖一路吻下来,“不骗人,骗人是棒槌。”

  她放心的点头,“我记在心里,也刻在骨头上了。”舌尖勾勒他的唇峰,他的嘴唇最漂亮,饱满的,艳若桃李。再抚抚九千岁,直挺挺撅着,就没耷拉过。她心疼得厉害,扶着他的胯往身上移,咬牙把他送进去,觉得生生又撕裂一回。可是痛作痛,心里是满足的。看他意乱情迷,看他如痴如狂,什么都值了。

☆、第90章

  素家那头被先后两道圣旨震得回不过神来,开头说是大妞的,怎么转眼变成了二妞?素家满院子愁云惨雾,素泰也从西山回来了,叼着烟杆坐在海棠树下,两眼空空望着天,一副泰山将崩的失魂样儿。

  素夫人拿了把紫砂茶壶来,往他手里一搁,也跟着一块儿抬头看天,“别琢磨了,越琢磨越糟心。换了个闺女也不是坏事儿,二妞腿脚不方便,能配小公爷是光耀门楣。大妞不要紧,她活蹦乱跳的,要找人家还不容易么!”

  素泰摇头,“小公爷来西山公干,见缝插针的打听素以,可见他看上的是大妞子。眼下抽冷子一改,怎么都对不上号儿。不是说给二妞子指婚我不喜欢,都是我闺女,能嫁好人家我都高兴。可要是出了岔子,弄出姊妹替嫁那一套,那些皇亲国戚咱们招惹不起。委屈了二妞是一桩,我更担心大妞,是不是在宫里出了什么事儿了,才给换下来的。”

  素夫人瞠目结舌,是这么回事,叫她提心吊胆的正是这个。初一那天小公爷来过,欢天喜地的认门儿认亲。后来和大妞一块儿出去了,她上外头找人的时候,姑娘哭得水里捞出来似的,还说自己喜欢上了不该喜欢人。究竟这个不该喜欢的人是谁呢?肯定不是小公爷,难道是宫里的侍卫?是军机处的章京?别不是净了茬的太监吧!素夫人心里直扑腾,也没敢告诉素以她阿玛。自己暗地里正胡乱的猜,听见姑奶奶又在鸟架子前骂开了——

  “短命没眼的秋八,这回瞧见了吧!鸡窝里也出金凤凰,我们家要不动就不动,动起来一气儿两位福晋,说出来吓死你……”

  素夫人直叹气,扭头问素泰,“老爷子几时能抵京?你瞧咱们姑奶奶的样儿,我都愁死了。她还说两位福晋,你也不管管她!”

  素泰无可奈何,指指脑袋说,“她这儿有病,你让我和她理论?乌兰木通到四九城有程子路,等老爷子来了再问他意思。我是真没辙,现在是披虱子袄1,她叫夫家休了,娘家再不管就得死在外头。你们以后留点儿神,万事背着她办。她大嘴巴叉子一张,明儿给你喊得整个胡同都知道了……咱们大妞还要做人的!”

  是啊,和半疯有什么可夹缠,她也怪可怜的,能躲躲着点儿就是了。说起素以才真叫人糟心呢,这和被人退了亲有什么区别?十月里回来总要许人家的,说起了这一出,婚事难免要受阻。

  素夫人板着脸抱怨,“婚都能指错,我看太皇太后是老糊涂了。我们二妞子的情况她不知道,还有底下会打听事儿的太监呢,我看里头有玄机。”

  素泰凑在壶嘴上吸溜一口,茶烫舌头,顺手搁在了石桌上,“你也别急,我有个同年在后扈处当差,我托他帮着打听打听,看大妞子在宫里怎么样。”

  他们夫妻正商议着,屋檐下的人接了口,“轮着大妞是好事儿,轮着我就是晦气。货比货得扔,当初就不该留着我。”

  素夫人回头一看是素净,唯恐叫她误会,赶紧的解释,“你别多心,我和你阿玛就是怕她在宫里遇上麻烦。你们俩都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我们还能厚此薄彼吗?这不是忧心嘛!你在我们身边,冷暖都照应得到。你姐姐可怜,十三岁就进宫当差了。卑躬屈膝的做奴才,主子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素净涩涩道,“我倒是情愿做奴才,老天爷不是不给我机会么!”

  她自怨自艾得久了,连爹妈也找不着话来安慰她。残疾是天生的,谁也不希望这样。她心里怨,怪父母生她生得不好,这也是没法子,但凡能有转圜,谁希望她拖条瘸腿过日子呢!

  素净困在自己的世界里出不来,她能听见隔墙孩子们跑过石板路的脚步声,能听见大姑娘拦住货郎买头花的笑声,甚至素以卷着裤腿追豆汁担儿时,她也只敢倚在门框子上眺望。她的人生是一场悲剧,所以她宁可在黑屋子里了此残生,也不愿意穿着花团锦簇的衣裳,一瘸一拐的呼奴引婢。别人会轻视,会耻笑,这场赐婚简直就是坑害。不单她,连小公爷也不会快乐。她的自卑已经成了顽疾,和她的腿一样,再也治不好了。

  她落寞靠着抱柱说,“阿玛您往上回禀,就说我不能嫁进公爷府。大妞子刚指婚那会儿我的确眼热来着,她配了个好人家,我就巴望着她不成事。这会儿好了,她的婚事黄了,莫名其妙落在我头上,难道我就配捡人剩下的吗?我宁可一辈子不嫁,也不当那块补洞的角料!”

  “你怎么这么说呢!”素泰一个头两个大,“兴许上回就是指错了,这趟正回来,反倒惹你不快活了。”

  “那个小公爷不是来拜会过吗?他和素以认识,错了能不吭声?我瘸我的,和别人什么相干,为什么拿我做筏子?”她气不打一处来,捂着脸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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