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想吃肉
因事情紧急,温孝全轻车简从,只携了仪仗节符,三百军士护卫,一路打马往北。数日奔至,下马便将两县令、两豪强一体锁拿,使囚车钉了押解入京。使钦差信印封了两家庄田仓库,将其家眷随后发往京中。发令与诸县令、知州、御史等,命原地待命,休要奔来相见,他自往各处一一见诸人,命诸人“清廉自守”、“善始善终”。
百姓沿路,将那破砖头儿、烂瓦片儿丢那县令与豪强,军士也不出力禁止,还是恐他们叫打死了,才喝退百姓。却又有那一等佃户,因豪强与他们讨着了粮,反要护着豪强。
温孝全亲开了府库,看着放粮。又将诸佃户召集了来数落:“汝等原是国家之民,投奔私人,不与国家缴税,却又寻国家吃饭,可有此理?!汝等将租子交与谁,谁便该当发粮与汝等!”便开豪强粮仓,内里居然有许多米粮,又说,“尔等所缴租子全在此,却要寻灾民口中食,委实可恨!”
奏开两家豪强之库以赈佃户,佃户惭愧渐安。北方豪强里,有如于蓟、朱雷之族等,早接着京里消息,也自出些米粮,权作破财消灾。亦有安昌侯之族,畏于形势,也略拿些个陈年旧粮熬些薄薄稀粥与佃户,吃不饱却也饿不死。一时佃户也安份了。
这才出令,一道招安落草为寇之民,一道又要诛其首恶。果有那一等反水的人,趁首领熟睡之时斩其首级归顺。
原本事情也便到此为止了,不想京中如渔阳侯等人,听着温孝全斥责之语,老羞成怒,又以其煽动佃户、开私家粮仓等事,恐其要与豪强兼并为敌,兼之陈奇等人上下勾连,原本渐熄了的谣言又兴将起来。
于蓟往寻梁宿,说温孝全:“未免孟浪。”
梁宿笑道:“我知你之心,他们都是有数儿的人,不会做得过份的,他这也是叫气着了。便是官家,固然气恼,也不曾想要将这些个人一棍打死,不过杀鸡儆猴儿罢了。你想,换了你,你家管家将你的田租划到他的名下,你恼不恼?官家因知水至清则无鱼,只消、要这些个人不过份,再气也忍了。如今闹到民变,你说还能忍么?”
于蓟皱眉道:“只恐温孝全这般做派,北方人人自危。”
梁宿笑道:“家慈常训曰: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你又不曾激起民变,怕个甚来?政事堂难道是傻的?政令不出,何危之有?便是政事堂里,有几个是清贫的?”
于蓟展颜道:“伤不着根本便好。”
梁宿接口道:“你不伤着朝廷根本,朝廷何至与你为难?好比你家,累代公卿,便少些田亩,难道会过不下去?只有子孙无能者,才想着多占田亩,恐受饥寒。他们原比真正贫寒之人富贵百倍了,犹不知足!”
于蓟叹道:“既贪且蠢!这些个家业,若子孙无能,又岂能守得住?少些儿,人看祖宗面上,不与计较,还能保全。再多,便是三岁孩童怀抱金砖而过闹事了。真是自寻死路。”
梁宿道:“你明白我的心便好了。”
于蓟道:“可京中风声不大对,我怕有人牵连到你。”
梁宿轻蔑一笑:“他们也没个好说了。你且看,便是你我不动,也有那等正义之士要说话哩。”
梁宿这猜得并不错,二县令并二豪强之家押解进京之日,有一御史上本,请“诛四凶以谢天下。”
一时朝议哗然。
第148章 油火
却说梁宿与于蓟两亲家吃茶说话,皆以这些个闹出民乱来的豪强兼并之族并不足为虑,于蓟虽是簪缨世族,朝上说话也是斯文,与梁宿说话时却是尽显刻薄本色,直言:“这些人都是蠢死的!”
想于蓟一族起自清流,皆是文人出身,本就不大瞧得上武人出身的勋贵,自家虽有子孙受荫职,凡能当得起事的却无不是自科举入仕。看着勋贵之家死巴着祖荫、只想着兼并,便十分瞧不上。是以于蓟虽想与祖辈一样入政事堂为相,十分瞧不上靳敏之无耻攀附,待朱震入政事堂之时,他却不曾说酸话,盖因朱震虽是勋贵子弟、家中也些个官司却是科举出身。
原是担心自家产业也受冲击,如此想明白官家之心,便也不以为意。只消事情尚在掌握之中,便没有什么好忧虑的。且从清流眼睛里看,兼并也该抑一抑了。破此心结,于蓟更想,官家兴工商,是釜底抽薪,却不如釜底抽薪那般立竿见影,只好警告兼并豪强,来个扬汤止沸。
这般想着,于蓟便与梁宿商议:“你我皆读书明理,可见着哪朝兼并之事得遏的?皆是愈演愈烈,乃至不可收拾,以至土崩瓦解。彼时豪强今何在?俱化为灰土矣。抑兼并实并非朝廷事、官家事、百姓事,更是我等之事!我看官家兴工商倒是个好主意,并非一味言利,你我是否也可参与一二?”
梁宿原秉着大儒之心,虽不十分鄙薄言利,却不曾想过自己经商。他家里也置田、也置房舍,却只是租将出去,听着于蓟这般说,叹道:“亲家深刻。此事随意,我却请亲家将方才之语润色,奏与官家,或可有所收获哩。”他知于蓟之心,读书之人哪个不想拜相来?何况于蓟祖辈又做下那般光彩榜样,于蓟不欲人说他是仗着祖荫,顶好也做个宰相。
于蓟老脸一红,起身深深一揖。梁宿笑道:“亲家休要想岔了,你若说不出方才那番话儿来,也没往后的事儿了。”于蓟更有些羞愧,道:“着相了,着相了哟~”梁宿道:“你我束发读诗书,求圣贤之道,想做千古名臣,利国利民,着相便着相。”
于蓟面上烧渐退,自嘲道:“无怪你只长我十二岁,却早早拜相做到首相,我却蹉跎,如今只好曲阿上意。服啦!服啦!”梁宿道:“你又不曾攀附,只消是为国为民,与官家想到一处如何算是阿谀奉承?所谓英雄所见略见,孔子讲仁义,孟子亦讲仁义,又是谁个阿附了谁?”
于蓟心悦诚服,回家琢磨奏本不提。奏章尚未写好,御史倒先发难了。
于蓟想,既然是说于官家,便要将这奏本写实,譬如天下人口几何、田亩几何,兼并之状如何、历年失土流民为乱之事如何,南方兴工商之利润几休、兴工商之后流民为乱可曾少了一类。且要将这些个串起来,讲个因果,还须写得平实易懂,也算为官家向百官、百姓解释。也好一鸣惊人。
哪想一鸣惊人的另有其人,乃是个青年御史,言辞激愤,直斥“四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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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天缘巧合,这御史姓鲁名直,是个地道南人,与文欢是同榜的进士,年纪比文欢还要小些儿,挂在进士的末尾。文欢是因其说话,以致七八年来无所寸进,鲁直乃是因其籍贯,眼看同年一一有了政绩,或平调、或升往富裕之地、或升官儿又或是派与优差,他却自做了御史便数年不曾挪个窝儿。
初时不觉,人皆贺他少年进士,不多时,始知这地域之争闹得厉害。他是南人,原以南人鄙陋,思慕北方文人清贵,哪知这北人并非他想的那般“娴雅大度”,大为伤感。做得御史,又知许多阴私事,且知兼并之烈,渐瞧北人不起!及北方灾民为乱之事发,温孝全抚北,居然有些个豪强嫌弃温孝全手段激烈,言辞不妥,要上书参他个“行事不谨”。
温孝全虽是北人,行事却端正,如此为国为民,却要遭弹劾,将鲁直不平之心激起,以万事皆因北方豪强兼并而起,愤而上书。直称这些个人为“国之蠹虫”,请诛“四凶”以正视听,且要问渔阳侯、太府寺卿管教不严之罪。
一本奏疏直达天听,自九哥至政事堂虽肚里气鼓鼓,却也不欲生事。九哥想着将这二县令罢黜,将二豪强问个“吞没府库钱粮”的罪过,便罢。哪知鲁直上疏,却是无法息事宁人的。御史乃是言官,言官从来不可小视。鲁直奏本一上,好似捅了个马蜂窝。豪强之族纷纷上书,说鲁直昏悖。将官家与政事堂烦得想将这两头儿都掐死。
洪谦家里也烦得想将鲁直摔死算完,他是大理寺卿,这等大案原该他来审,重判轻判,他心中自有一杆秤,何须个御史来指手划脚?恨得直骂鲁直是个“王八蛋”,秀英劝他说:“我也听娘娘说,官家不喜欢这兼并的事,你又骂他做甚?”洪谦怒道:“我还不曾审哩,他便这般说,判重了显我是学他,判轻了又显出他风骨、我畏权贵来了!”
秀英一听,便即明白,跟着骂道:“哪个叫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来!他说旁人不好,直说便是,何苦又饶上你,非要显他事事公正?真个不要脸!想好名声儿想疯了。”
洪谦听秀英骂着,也是解气,听她说完,道:“说不得,我还须得朝上说他去。”
便于朝上斥鲁直干预司法,且说:“臣既掌大理寺,便会依法行事,今尚未开审,宪臣便指手划脚,是说臣枉法么?若陛下不信臣,何须命臣审案?”
一时间朝上吵来吵去,因北方变乱已平,温孝全背后有个梁宿不好攻讦,满朝文武便将眼睛放到鲁直身上。将九哥吵得心浮气躁,看着这些个人,心里不由失望。原以朝臣虽有私心,却也当明公义,哪知为维护着非法所得之财,嘴脸竟这般难看!连带着也以鲁直鲁莽,却又不能直斥鲁直不对,否则便是害了鲁直。鲁直之事与黄灿不同,黄灿口上无德弹的都是些个小事,鲁直却是直指根本。九哥一朝松口,鲁直便能叫豪强们咬死。
九哥将鲁直放到一旁,先命洪谦速将此案断来。九哥心里,此时断案,与彼时平乱一样,都要快刀斩乱麻才好。拖延不决,只能将事情闹大。洪谦承上意,次日便要开审。
当天晚间,永嘉侯府便来了许多客人,渔阳侯与太府寺卿各拉了说客,来寻洪谦讨情。洪谦与于蓟乃是一个看法儿,以这些人实是蠢货,鲁直并不曾说错,都是“国蠹”。这些个国蠹又害得他女儿女婿受苦,洪谦本就想与他们些颜色看的。
今见来人求情,洪谦细一打量,皆是勋贵之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叹道:“诸位错了!”
渔阳侯忙将手儿连摇:“我等并无他意。”
张家兄弟寄于洪府,待明年春天开科取士,碰个运气,好考个进士。洪谦有意栽培他两个,也将他两个带在身旁。此时张三郎便上前替洪谦道:“君侯原不欲穷治,诸位不来,至多依律而判。如今诸位来了,他们只好受重罚了。”
张四郎复言:“诸位不来,君侯所判,是发自本心,或轻或重,也是酌情量刑。诸位来了,君侯所判纵说是发自本心,也无人肯信了,必要嫌判得不够重,且要说君侯循私。诸君忍心陷君侯于此不利境地么?”
渔阳侯起身与洪谦一揖到地,道:“老弟,此番老哥哥生死都在你身上。官家素来听娘娘的,老弟办此事,轻而易举。老弟看老哥哥薄面,与老哥哥一个方便罢。”
洪谦道:“君等以为此来无人知晓么?若叫御史再知道,尊亲恐不止依律而判,我亦要受连累。如何敢再说娘娘?诸君请回罢。”说便将脸儿挂下。将事情悉推于渔阳侯身上。
太府寺卿听着张三郎之语便觉不妙,及听张四郎之言,心中大悔。却又不似渔阳侯那般胡搅蛮缠,起来扯着渔阳侯道:“原是我们举止失措,如何倒要令洪兄为难呢?”扯他要走。
洪谦道:“此事须与天下一个交代,我劝两位休再多事,上表请罪方是上策。”渔阳侯听他这般说,脸儿也沉了,不复方才恳切相求的模样儿。太府寺卿倒是稳得住,还与洪谦道了一回谢。
次日,太府寺卿回上表请罪,渔阳侯却一无所言,心里都将洪谦记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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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谦审得极快,议将二县令罢官、流千五百里,查两豪强以勾结官员、私吞府库,流两千五百里。
渔阳侯当朝喊冤,且说两豪强是“为民”:“赤地千里,小民无以为食,彼为民请命,一般是官家百姓,何以为人佣耕者不得食?大理寺何以受制于人言,不分黑白,误判好人?”
洪谦听着便气乐了,冷声道:“君侯要看证据么?”将温孝全查抄之佃户名册,与户部所存籍簿一一对应,相合过不过十之一二。
洪谦奏道:“本朝依其资财,定户等级,下等赤贫户无须纳税缴租,只消每年服役三十五日,逢灾有赈、逢喜有赐,彼既不须纳税,何以不在籍簿?”
朝上人皆此是何故,乃是豪强之家既兼并人田产,便须人耕种,若都归做下等户,亦须服朝廷之役,虽每年三十五日,豪强也是不想这三十五日里无人使唤的,便想方设法,自籍簿里除了,弄做自己私家部曲一般。
洪谦将名册直摔往渔阳侯脸上去:“夺国家百姓为奴仆,这也是好人?!拿着朝廷钱粮养私仆,这也是良民?”
豢养私仆且数目极多,又有许多青壮,听便不是件好事。鲁直越众而出,道:“则大理寺何以如此轻判?难道是慑于权贵之威么?”朝九哥一拱手儿,道,“大理寺卿,官家岳父,尚且畏惧若此,这是何等威势,臣实不敢想!却想着两个典故,其一曰田氏代齐,其二曰三家分晋。”
渔阳侯脸都青了与太府寺卿的肠子悔作一般颜色,两个心里都想:恐不能善了了。
第149章 救场
兼并之事,历朝皆有,却难有个善终。是以无论官家还是臣下,虽口上谈说,却都是避开要害。不幸遇着鲁直这个呆子,将这窗户纸儿捅破。
九哥虽是恨得咬牙切齿,往崇政殿里取了史书来观,看着王莽改制,也知这王莽背着骂名,非是因他篡汉,看那杨坚,也是外戚篡外,却叫吹捧成个明君。王莽恶名实因这改制,想复井田、抑兼并,夺人口里食,成不共戴天之势,他人又不务实,才闹得天下震荡。
鲁直冷声道:“其人一家便有田千顷,在册纳税者不过数十顷而已,隐瞒这许多人口、田亩,是成国中之国矣!其意欲何为?大理寺既知此情,何不判此罪?听闻渔阳侯、太府寺卿漏夜往永嘉侯府,移时而出,是否与此有关?”
鲁直并不知晓,洪谦这般判法,与渔阳侯等到永嘉侯府无关,却与宫中使者到永嘉侯府有关。却是九哥使人传话与洪谦,托他早早结案,毋拖延引发事端。九哥犹记着京中有流言之事,想先将此事了结,再说兼并的话儿。命洪谦将案卷封存,不轻不重判了,日后再翻旧账。
九哥眼看事情要闹大,恨不得鲁直立时哑了!他若是想清算豪强兼并,这却正是个机会,若不想,这便是场祸事。非止渔阳侯与太府寺卿面色铁青,安昌侯等兼并之家,也是脸色不善。九哥连遇种种天灾人祸,此正要上下一心求个安稳之时,实扛不住鲁直这一片赤诚之心。
李长泽身为首相,眼看事要不好,出列斥鲁直道:“尔可懂法?尔虽为御史,可风闻言事,却不可罗织罪名。”
九哥随即道:“愚者无知,鼠目寸光,贪图眼前之利,心实无国家而已。这般蠢人,想来谋国也是谋不成的。宪臣不必惊慌。着大理寺重审。”
鲁直抗声道:“臣请三法司会审,以绝众疑。”
九哥只得改命三法司会审,却满面羞愧看着洪谦。洪谦双手几将笏板捏碎,两脚却稳稳立着,与刑部、御史台一道领旨。散朝之后,三人便聚作一处,洪谦邀这二人一同往大理寺去,先看卷宗,再定下审问策略。
钦天监监正并不预朝会,打听得消息后,才寻陈奇去。陈奇听钦天监监正之策,暗唆使人上书,以洪谦循私,断案不公,不合掌大理寺,请黜之以谢天下。
九哥却来不及与政事堂商议,先抽身往崇庆殿里来,寻着玉姐先请罪。未说话,先将肩膀儿一缩,将脸上堆笑,两只手儿对着搓了几搓:“大姐,我今日办了件错事。”
玉姐心里咯噔一声,问道:“你做了甚?”
九哥苦笑道:“还是交与岳父那个案子,我意暂息事宁人,不想今日叫鲁直又叫破,却将事情扣在大理寺头上去了。”
玉姐脸上一片紧张之色渐缓了过来,轻声道:“难道要你当朝认了指使我爹轻判?你真要这般做了,你两个都要叫御史骂死了哩!”九哥苦着脸儿道:“却是让岳父背了恶名了。出了这等事,只怕清议不肯干休。”
玉姐低头想了一阵儿,若苏先生在此,必晓得她又生甚主意了,她最好有个“急智”,每想出一策,便好捻一捻手指,又好牵一牵嘴角儿。昔年在江州时,苏先生不晓得吃了多少暗亏。
果听得玉姐叫“于向平”:“你去寻永嘉侯,便说今日的事情我方才听官家说了。我晓得是他心慈,若硬要坐实了二豪强私蓄部曲有不臣之心的罪过,则这许多小民便要成了“附逆”,重者绞,轻者流,他是不忍心这许多懵懂不识道理之小民受池鱼之殃。此事官家尽知,北地被灾,人口损失,官家有全活之心,叫他放心,只管依着法礼审案。这般说,如何?”
最后一句话儿却是对着九哥说的。
九哥听了,也不蔫头耷脑了,好似夏日里晒蔫的菜叶子被浇了水一般,瞬时便鲜灵水嫩了起来。直说:“就这般说,胡向安,你与老于两个一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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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宫使寻至大理寺的时候儿,大理寺外头已聚了许多人了。却是下朝之后,消息不胫而走,太学生等听着消息,却又来声援鲁直,以其为清流领袖。更是为抗议洪谦“循私”、“纵容国蠹”。有些个太学生更是慷慨激昂,直言:“奈何一登富贵门,便要改了颜色?”
亏得九哥前些时日才带着章哥往太学里走过一遭,这些个太学生碍着官家与东宫颜面,才不曾说出更难听的来。既不好狠骂洪谦,便逮着渔阳侯与太府寺卿好一顿大骂,国蠹一语自不消说,庸人、守财奴、逆臣等等,都说将出来。鲁直朝上说的两个典故,也有太学生反复朝着路人解说。
太府寺卿果断将渔阳侯恨上了,若非渔阳侯朝上公然维护犯罪亲族,何至于便激得洪谦拿出证据?鲁直看了又生事端?话虽如此,他却须得将渔阳侯推上前去。便如太皇太后利用皇太后一般,若渔阳侯再坏些,反显得他明理了。索性再上一请罪折,却又寻渔阳侯来。
渔阳侯却是非但恨鲁直,连洪谦都恨,以:“洪谦若不拿出那些个破烂账本子,又如何有眼前之事?”说得太府寺卿也有些信他了,却又说:“眼下却不好说这个话,总要将事情糊弄过去才好。”
渔阳侯神秘一笑:“叫他们换人罢咧,换上你我亲近之人。”
太府寺卿道:“如何换来?”
渔阳侯道:“参罢咧。虽是你我小有不对,大理寺断错案总是真的罢?参他,参得他削职,必要换人的。换来的不合意,再参。换来换去,兼并的事情也便冷了。拖上一年半载,草草结案便是。过了这个坎儿,北方消停了,谁还去理会这个?凭那些个书呆子,能成甚事?”
太府寺卿道:“这却好。”却不附合,只管躲在后头看渔阳侯来闹。
渔阳侯并非自己闹,却是陈奇与他通了气儿,卖个好儿与他,他自与陈奇连成一片,内里谋划试探,不能一一细数。
只晓得太学生已叫煽动起来往大理寺去了,那头陈奇寻的御史正写着折子,挥笔而就,文不加点,将洪谦人品说得十分不堪。快马加鞭递往政事堂,连御史大夫都不令他曾瞧见,唯恐有人将弹章扣下了。
钦天监监正既为陈奇谋主,闻着此事,便对阿奇道:“事已成了一半儿了,有太学生闹事,又有御史奏疏,台阶儿已铺下,只怕政事堂与官家也不敢对太学生动手。咱们这个官家,最好个名声,又最讲些个迂腐礼节,不会为难读书人。便只有请他岳父回家养老啦!顶好换个咱用得上的人才好。”
陈奇大喜,道:“你这许多主意,只有今番这样痛快!凡不与我亲近的,都弹得他罢职,换上些可意的人儿来!你怎不早说这个话来?”
监正心道,你是叫罢职赋闲在家太久了,闲得蠢了罢?你想弹得谁去职便能弹得谁去职了?官家都办不到哩!口里含糊道:“做得太过了岂不引人注目?你我还有大事要做哩。你可与陈熙说了?”
陈奇这才不啰嗦了,他这些时日串连了许多人家,却独不敢见陈熙。陈奇眼里,这陈熙自幼便是个孤拐脾气,好满口仁义道德。陈奇虽比他长上一辈儿,敢与原侯叫骂,却不敢与陈熙说话。暗想:只要不叫他知道坏我好事便是,免他再来分薄功劳。七哥登基,我有功、他无功,他妹子便是皇后又能如何?
便与监正道:“他是个坏性子,若是不答应,反而告密,你我死无葬身之地!皇太后妇人之言,陈熙有这首告的功劳,官家必会网开一面。”
监正怒道:“难道还有旁人可用?”
陈奇又说出几个人来,譬如渔阳侯的儿子、安昌侯世子等人,皆为环卫官,又有些个于禁军中领些职衔。人虽不多,却不似陈熙这般“古板”,又家中皆与帝后不亲。渔阳侯更是有些怨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