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谣
亏了刚才嚎的一嗓子,林桑青仅存的睡意已荡然无存,她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呆呆望着头顶的帷帐,思绪一下子飘得有些远。她尝试着睡去,然睡意实在是个很奇怪的东西,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拼命来,她越想睡着,神识却越清醒。
萧白泽那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不晓得是不是睡着了,林桑青实在无聊的紧,她随意寻了个话题,低低同萧白泽道:“今儿个是除夕,皇上不去淑妃宫里不碍事吗?”双手叠放在胸前,她继续道:“季相放弃了与女儿团聚的机会,替你在大营犒劳三军,你却连他女儿的宫殿都不去,我若是季相,估摸连胡子都气得翘起来了。”
约莫过了有半盏茶的时间,萧白泽没搭理她,似乎是睡着了。林桑青闷闷扣着指甲玩儿,当睡意一点点袭来,她正准备听从身体的呼唤闭目进入梦乡,萧白泽突然开腔说话了,颇有几分虚无缥缈之感,沾染了仙气一般,“第四年,这是朕做皇帝的第四年。”他缓缓道:“朕将她的国号改了,明令宫里的人永远不许提到她,并把她的宫殿赐给一个唱歌极其难听的人,朕几乎将她存在于世的所有痕迹都抹去了。”他仍旧平躺着,身子动也不动,只有好听的声音不断传来,“抹去一个人存在的痕迹只需要四年,多么容易。”
自动过滤掉一些不好的话,林桑青重新睁开眼眸。虽然萧白泽没有提到那个“她”的姓名,但她知道,他说的那个“她”,即是昭阳。
之前的疑惑因他这段话解开了一些,原来,让淑妃和方御女争吵的昭阳是个女子。从萧白泽的话听来,她如今居住的繁光宫就是昭阳曾经的宫殿,那么如此想来,昭阳应该是前朝的某位娘娘——宫里的宫殿只能给娘娘住啊。
她在黑暗中偷偷咋舌——啧,什么情况,萧白泽为何如此怨恨前朝的这位娘娘呢?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恩怨纠葛?
这些话当然不能明着问箫白泽,面色恢复如常,她试探着同箫白泽道:“嗯……昭阳是谁?”
箫白泽这次回答的倒很迅速,“一个该死的人。”
想到方御女和淑妃在宴会上的对话,林桑青不解道:“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淑妃之所以在宴会上大动肝火,便是因为想到了死去的昭阳,她分明已死,箫白泽怎会说她该死?
“不,她没死。”低沉的声音从地铺上传来,若要仔细聆听,能从中听出些许憎恨之意,“如她一般的祸害,总要活上千百年才会死去,若非如此,怎会有‘祸害遗千年’一说。”
林桑青很是不解,在方御女和淑妃眼中,昭阳是该长命百岁的好人,哪怕她已死去多年,她们也会为了她吵起来,而在箫白泽眼中,昭阳就成了遗祸千年的大恶人。
都说千人千面千般思绪,箫白泽的思绪和其他人的思绪截然相反,不知他和昭阳有什么仇什么怨。
这一夜已过去了大半,离天明只有个把时辰,远处城镇上的公鸡皆睡着了,它们在等待着,等待那一丝划破天际的曙光出现,到那时,它们便能扯着嗓子尽兴啼叫。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新的一年在寒冷中缓缓到来。
可能是因为得了不举之症,箫白泽整夜都睡在地铺上,手脚老实得很,只是偶尔翻个身,连个屁都不带偷偷放的。
天刚蒙蒙亮,宫人们轻轻扣响繁光宫的殿门,询问箫白泽是否要去拜访皇亲。箫白泽赶在宫人们进来之前将地铺收进了柜子里,动作迅速地爬到床上,钻进百花逢春被窝里,朝看的起劲的林桑青做了个别多话的手势。
宫人们鱼贯而入,拿衣裳的拿衣裳,拎靴子的拎靴子,始终没有抬头看向床榻这边,似乎怕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林桑青登时了然。
她便说嘛,箫白泽不会无缘无故来她宫里,作为一个心思缜密的帝王,他做的任何一件事情都是有准备的。
昨夜他宿在繁光宫,是为了告诉前朝后宫,他开始宠幸她了。
也许,今后后宫的局势要从淑妃一家独大变成她与淑妃平分秋色了,毕竟她爹现在可是三相之一啊。
箫白泽离去后,繁光宫的宫女们才敢靠近林桑青,她们只以为昨夜发生了什么,一个个都红着脸蛋恭喜她,“恭贺娘娘大喜。”
林桑青只觉得欲哭无泪:恭贺你们个大头鬼啊,老娘本是黄花大闺女,这倒好,还什么都没体会过呢,以后就要被盖一个“人妇”的戳了。
做女人命苦,做有不举之症的皇帝的女人苦上加苦。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新年伊始,后宫要有新的气象,除夕之宴上箫白泽放出话,说要晋升林桑青和杨妃的位分,内廷司的人做事情快,这不,新年刚开始没几天,内廷司的人便会同礼部拟定好了有关事项。
放眼后宫,贤良淑德四妃之位空悬,目前只有个淑妃,皇上的意思本是要晋杨妃为四妃之一的,他也考虑到了杨妃门楣不高的问题,是以他预备给杨妃的位置是德妃,排在淑妃后头。
一个平民家出身的女子竟也能位临四妃,这让出身名门的淑妃很不高兴,她素日里一向讨厌杨妃,若杨妃真的做了德妃,几乎与她平起平坐,淑妃估摸会恼得呕血。
为了这件事,淑妃躲在宫里哭了好几天,不知是被气的还是怎么的,那张精致的巴掌脸蜡黄蜡黄的,整个人没有一点儿精神,连斜睨人的眼神都不凌厉了。
太后亦很不满意箫白泽给杨妃的位分,她不喜欢杨妃是宫中人尽皆知之事,当年箫白泽晋杨妃为妃的时候她便颇有微词,多次阻拦不成,才勉强让箫白泽立了她为妃。此番太后不打算再退步了,据多嘴的人传言,太后曾私下传萧白泽去永宁宫,与他进行了一番深入交涉。再据传言,萧白泽从永宁宫出来时神色十分凝重,一对弦月眉要拧成麻花了。
太后的抗拒起了作用,当日萧白泽便改了旨意,他放弃了让杨妃做四妃之一的德妃的想法,改为赐与她封号,仍旧让她做普通的妃子。
娘娘们晋升为妃的时候按理说要拟定封号的,当年立杨妃为妃时,萧白泽不知出于什么考虑,没有特意为杨妃赐予封号,只让她以姓为封号,但想来估摸其中少不了太后的劝说。如今他要为杨妃赐封号,也算是不得已而为之,懂的人都晓得,他只是不想让杨妃下不来台。
虽说多了封号是件体面的事情,但比起晋升为四妃之一,便显得乏陈可善了,心理承受能力不好的人定是要失落的哭一哭的。然杨妃的态度却出奇平静,她仍旧像平常一样笑着面对宫里宫外的人,当身边的宫女安慰她,让她不要难过时,她却笑着道:“只要能陪在皇上身边便好,其他诸如地位封号什么的,都无关紧要。”
可以说看得很开了,似她一般心态平和大度的女子,是应该赐予协理六宫之权的。
林桑青的晋升之路便较为平坦了,因着她爹是尚书省宰相的缘故,她勉强也算得上是豪门贵女,太后很是赞同萧白泽晋她的位份。昭仪的上一阶是妃,也即是说,林桑青要成为正经八百的主子娘娘了。萧白泽为她拟定的封号是“慧”字,取秀外慧中之意,等行过册封礼之后,林桑青便是慧妃娘娘。
听闻萧白泽为她取“慧”字作为封号,林桑青心中百感交集,秀外慧中这个词同她八竿子打不着,且慧妃听起来不大有内涵,要是给没文化的人听了,兴许会以为她会飞呢。
她不是杨妃,做不到心态平和大度,心里有不满她肯定要说出来。是以,萧白泽来繁光宫用膳时,她委婉的同他提了一句,“那个,皇上,您觉不觉得,慧这个字其实并不适合我?而且往后别人会唤我慧妃,慧妃慧妃,会飞会飞,您不觉得有点儿难听吗?”
萧白泽淡然的回了她三个字,“不觉得。”
林桑青撇了撇嘴,把一腔不满发泄在饭碗上,拿着筷子将碗里的稀粥搅成了稠粥。
萧白泽似才有所察觉,试探着问她,“你不喜欢慧字这个封号?”
林桑青赶紧点头,“嗯嗯。”猛然想到封号是萧白泽亲自想的,她若表现得太过嫌弃不大好,停住点头的动作,她虚伪道:“嗯···只是有稍微的觉得不顺口,并不是不喜欢。”
萧白泽了然颔首,他认真思索稍许,眸光清亮的对她道:“这样吧,朕为你重新想几个封号,你自己挑一个喜欢的。”
还有这等好事?林桑青期待地搓搓手,“可以可以。”
萧白泽并没有深思熟虑,几乎是不假思索,径直说了三个新的封号,“兰妃,颜妃,逸妃。你挑一个。”
林桑青都做好等待很久的准备了,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说出新想的封号,她一时惊住了。缓和片刻,她问萧白泽,“哎,怎么是这三个字,有什么讲究吗?”
眸子里的清亮缓缓被阴险取代,萧白泽垂眸凝视她,纤长的睫毛垂下半扇,似笑非笑道:“兰同婪,取贪婪之意;颜即颜,取厚颜无耻之意,逸同义,取见利忘义之意,怎么样,这三个字里总有你中意的吧?”
重重将饭碗放到桌子上,林桑青咬牙切齿道:“饱了!”
气饱的!
有文化了不起哦!
所以,白费这几句口舌,她的封号仍是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