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有了 第3章

作者:淡樱 标签: 古代言情

  皇帝似笑非笑地瞄了眼我的腹部,我想起皇帝这双眼睛的奇特,便倏地来了兴致,“陛下可看出了什么?”

  皇帝一愣。

  我兴致勃勃地道:“你可看出是男是女?是沈卿还是宁卿的?”

  皇帝一下子沉了脸。

  我见状便知不对,也不知刚刚是那一处碰到了皇帝的痛处。我在心里头反复想了想,倏地灵光一闪,宁卿二字扑腾腾地变得耀眼。

  原是此般……原是此般……

  我在内心叹息,想是皇帝不曾料到他心尖尖上的宁恒竟会与他母后有了瓜葛,倘若孩子他爹当真是宁恒,将来这孩子还需唤皇帝一声阿兄。心尖尖上的人的孩子竟要唤自己一声阿兄,想必是个人也不能接受。

  此般反应,所属正常。

  我理解地拍了拍皇帝的肩,“陛下,哀家这话问得有些唐突了,你莫要放在心上。”

  皇帝兴许是听明白了我的话中深意,他紧皱的眉头舒缓了下来,说了声“太后好生歇息”便缓缓离开了我的寝宫。

  我看他那背影,委实是寂寥了些。

  想到我这番无心插足,硬生生成了坊间小民口中的“小三”,我心头顿时有些愧疚。只是如今已经酿成了大祸,再去追究谁对谁错也无必要。如今,我唯有将那罪魁祸首——酒从此收之禁之,否则也不知那一日又跑出了个喜脉来。

  第四章

  我这喜脉的消息,皇帝虽是压下了,但毕竟这天下间无不漏风的墙。在我捏着鼻子喝安胎药时,一道清丽的嗓音伴随着环佩叮当由远至近——

  “啊咧咧,太后,听说你有了?”

  我被呛了下,如歌慌忙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背,我顺了口气后方抬头无奈地道:“常宁,你下次来我这前可否改改你这惊骇世俗的言谈以及……”我顿了下,“你来向哀家请安时就不能穿得整齐些么?”

  瞧瞧这常宁,明明都成家了,还披头散发的,穿着也忒不伦不类了些。

  常宁不以为意地道:“天气热,这样穿舒服些。”她忽地对我身后的如歌招招手,“如舞美人,去给本宫拿些冰饮来。”

  如歌默默地应了声“是”。

  常宁又对正在摆弄花瓶的如舞道:“如诗美人,你同如舞美人一块去。”

  如舞无声地看了我一眼,默默地出了去。

  常宁这记性不太好,总是记混我的四个贴身宫娥,无论我纠正过多少次,她始终改不了。后来听说她连自个儿府中的几位侍郎也记不住,我才就此弃了这个念头。

  常宁是皇帝的阿姊,她姓李双名倾城,常宁是她的封号。常宁的倾城二字取得一点也不差。常宁乃是我大荣的第一美人,曾有人为了目睹常宁美貌甘愿自宫为内侍。不过常宁的长公主作风委实彪悍了些,她府中也不知有多少面首,我曾婉言说过她几次让她收敛些,她却只是懒懒笑道:“人就一辈子,为何不能尽情享乐?”

  常宁与我年纪相仿,我初进宫时,便与常宁交好,她也常护着我。先后对我可算得上是心狠手辣,我多少次命悬一线,都是常宁救了回来。是以,我与她之间如今可谓闺中知己。

  “你这肚皮下的孩子是谁的种?”

  这话也问得忒直接,我不由得再呛了下,“其实……我也不知。”

  常宁摸了摸下巴,颇是欣慰地道:“你如今的作风可是愈发与我相似了。我本想劝说你找几个面首来取乐,却不曾料到你平日里一声不吭的,一出声就惊天雷,竟是连孩子都玩出来了。”她忽地凑到我耳畔,“莫非你不知这房事里头是有防护方法可施的?”

  我感慨地道:“一言难尽呀。”

  “罢了罢了,待孩子出世后我再同你说。”常宁合上手里的折扇,“我这番前来,乃是有好事同你说。”

  “嗯?”

  “你可记得前些年在宫外非常流行的一出戏?”

  我略微想了想,“可是麻雀公主?”

  常宁颔首,“正是。那出戏如今换了批戏子,现今还不曾开演。我知你好这口,便请了这个番果戏班于今夜戌时在畅听阁里开演。”

  我从盘子里捏了粒水晶葡萄,慢条斯理地剥着皮,“这个番果戏班前些日子也在畅听阁里演了出戏,讲的是一个异界穿越而来的女子在宫中与一众皇子发生的爱情故事。那故事委实荒谬,皇宫里头的宫娥哪有这般闲情逸致胆大妄为,太子妃哪有说休就休的?要是常宁你要休驸马,还需通过无数道工序呢。”我将剥得晶莹剔透的葡萄送进了口里,好一会才缓缓地道:“这番果戏班始终上不了台面。”

  如歌和如舞此时端了葡萄浆和杏酪进来,常宁最爱的便是这两种冰饮,甜甜酸酸的。常宁端起瓷杯,尝了一口后,颇是享受地感叹了声:“太后,你这两个贴身宫娥委实了得,我府中的厨子所调的葡萄浆可没此般好滋味。”

  我但笑不语。

  常宁又接着道:“其实上不上得了台面还不是你说的算。反正你如今安胎无聊也是无聊,不如去看看那番果戏班如何上不了台面?再说,你这四个宫娥也颇是喜欢《麻雀公主》这出戏罢。”

  我望了眼如歌,如歌方道:“公主所言甚是,不过如歌较为喜欢原先的戏班所演的。听闻这出戏在番果戏班里改名为《麻雀翩翩飞》。”

  “原来你是如歌,不是如舞,不过你消息倒是灵通。”常宁忽地对我笑了笑,“请了戏班子在宫里头演戏,你就多了个见沈相的机会,你又何乐而不为?”

  我瞥了眼如歌和如舞,她们俩正眼观鼻鼻观心,只管着低眉顺眼。我对沈相的心思原本以为是个秘密,但我却算漏了一点,这宫里头完全没有秘密可言。

  我叹了声:“如歌如画,准备请帖,今夜哀家要邀请若干朝臣于畅听阁听戏。”

  常宁笑出声,“这就对了,人生得意须尽欢,如画美人,安排席位时你可要精明些。”

  我抚额,这常宁的嘴就是收不住。我摆摆手,“常宁,你快些回去罢。要不待会你家驸马又要来我这寻人了。”

  常宁临走前也不忘调侃我一句,“太后,你可别忘了你肚里头还有个种,莫要轻易动了胎气。”

  我抹了把额上的汗,如歌这会已经准备好请帖,问我需要邀请何人。我沉吟片刻,便把若干朝臣的名字一一列了出来,念到沈轻言三字,我的心如外头的风一般荡漾了回。

  末了,如歌问道:“娘娘,这次需要给宁大将军请帖吗?”

  之前但凡是我的请帖,宁恒都忒不给面子,每次请也不曾来过一次。不过我也不恼,宁恒越是铮铮铁骨,我越是欣赏。既然我如今与他有了那层关系,不请他也说不过去。

  如画给我剥了粒葡萄,我吃进肚里头后,才缓缓道:“请罢。”

  .

  夜风袭袭,月色溶溶,此般月圆花好下,我坐上步辇,二十四名宫娥挑着琉璃宫灯在两侧跟随着。临出来前,我让如诗为我涂了红色蔻丹,如今正掩盖在深色广袖下,待会若是我同沈轻言说话时,动动广袖,露出这蔻丹,兴许能令他眼前一亮。

  到了畅听阁时,曹武一声“太后至”,所有人纷纷向我行礼,我一路走到主位上,如歌扶我坐下后,曹武又一声“平身”,所有人才各就各位。

  常宁坐我左侧,她今晚倒没有拂了我的面子,穿得中规中矩的,只不过却带了好几个俊俏的郎君前来,这光天化日下的彪悍作风委实让我抹了把冷汗。她瞥了眼我指上的蔻丹,眼里闪过一丝明了的笑意,她凑至我耳边,轻声道:“嘿,沈相坐在你后面,要不我同他换个席位如何?”

  我刚想让她莫要胡来,她就已经扭过头对沈轻言说:“嘿,沈相,本宫同你换个席位如何?我家郎君今日有些受寒,我这席位风大了些。”

  常宁如今胡诌的功夫愈发了得了,我见她那位郎君也配合得紧,常宁不过话音一落,就开始咳得似模似样。

  沈轻言的声音悠悠传来,带着他一贯的温文儒雅,“公主请。”

  常宁笑道:“沈相果真爽快。”

  沈轻言在我左侧坐了下来,于溶溶月色下冲我一笑,我那小心肝难免又荡漾了一番,我矜持地颔首了下,常宁在我身后哧地一笑。

  我佯作不曾听到,拍手示意戏班子可以开演了。

  戏台上在做戏,戏台下我却全然无了看戏的兴致,我满心都在想着要如何和沈轻言搭上话。不过我转眼一想,我与他身体都交流了一番,嘴皮子上的交流又有何惧?

  我顿时豁然开朗,眼角余光往沈轻言那一瞥,他正在专心致志地看戏。我也往那戏台上一瞥,这一瞥险些将我五脏六腑都吓了出来。

  幸好我定力够,我重重地咳了声,沈轻言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扯唇侃侃道:“这演麻雀公主的戏子挑得差了些,乍看之下,哀家深以为是反窜的。比之先前的戏班子,差的不只一截。”

  沈轻言轻笑一声。

  我的心头像是有片羽毛挠了一下,我佯作不经意地道:“轻言,你瞧瞧,这一幕演的正是小麻雀围场中箭,先前那戏班子演得颇是动人,这个戏子却是中箭如雷劈,委实让人……让人……”

  沈轻言忽然笑了声,眉眼间是满满的笑意,“太后好生风趣。”

  我忽地觉得这不入流的戏在轻言的笑意下也变得高雅起来,我捂嘴笑道:“轻言说的话也甚是有趣。”

  他的目光在我的蔻丹上停留了一会,“红色与太后十分相称。”

  我听得心里头喜滋滋,但在众臣面前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唯好笑着称赞了声台上的戏。我这一叫好,我身后一堆人也连忙跟着称赞。我当时颇是汗颜,这世间里,入不入流果真也是上面的人说了算。

  我偷偷瞧了眼沈轻言,他目光含笑地看戏,我心中便觉得这戏入流也罢不入流也罢,能得他一笑,便是最入流的。

  沈轻言虽曾口说对我存有仰慕之心,但我始终认为那话不过是他顾及我脸面才说的。像璟之此般美好的人,又怎会喜欢上我这寡妇?

  思及此,我的心拔凉拔凉的。这戏我也没心思看了,心中只盼早些结束,却不曾料到这戏如裹脚布一般,演了一幕又一幕,我看得好生无趣,幸好这戏班主也是个懂得看脸色人,见我脸色不佳,便匆匆结束了这出戏。

  散场时,沈轻言若有若无地扫过我的腹部,我笑了笑,对他道:“此事,轻言不必放在心上。”

  他的神色颇为复杂,但最终还是化为无言的相望。

  我心中也颇为复杂,这肚里头的孩子如今也不知他爹是谁,贸然让沈轻言认了,我定会心有愧色。无论如何还是待孩子出世后,确认他爹的身份再算罢了。

  我上了步辇,在一众恭送声中缓缓离去。

  行至一半时,前方忽传了道声音过来——

  “太后请留步。”

  第五章

  这声音……

  我撩开帘子望去,我不由怔楞了下,竟是宁恒。今日看戏时我只顾着沈轻言,一时半会也没注意到宁恒来了。

  我让步辇停了下来,问道:“宁卿所为何事?”

  宁恒却道:“微臣可否寻处僻静地与太后详谈?”

  详谈详谈……我与宁恒之间除了腹中那块肉也没什么可谈。我本是有些乏了,但念及宁恒兴许是我孩子他爹,遂下了步辇。

  恰好不远处便有个八角凉亭,我让宫娥在附近候着,便施施然往凉亭处走去,宁恒也逐步跟了上来。

  如今正值夏季,宫中荷花次第盛开,凉亭边正好与一荷花池相接,人还未近凉亭,幽幽荷香伴随夜风袭来。

  我站在凉亭里时,心情颇为紧张。这几日来,我受了不少惊吓。以至于每个想与我说话的人,我都得好好思量一番,生怕突地又出现了一个与我春风一度的人。

  我望着朵朵粉荷,声音颇是感慨地道:“此处够僻静了,宁卿有话直说罢。”

  宁恒站在我身后,他久久不曾言语。我耐着性子等了会,幽幽荷香吹了我满怀,我始终没等到宁恒说话。我心中甚是不解,幸好今日我与心尖尖上的人近距离交谈了一番,我心情不错,便转过身,好脾性地叫了他一声:“宁卿?”

  我这一转委实把我惊了惊,宁恒早些年长期在外领兵,皮肤晒得黝黑黝黑的,幸得近几年升了官便在京城里留了下来,养了些时日,皮相愈发出众,只不过却常常不苟言笑,如今见他满脸红晕,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我实在是惊得不小。

  他抬起眼皮子瞅了我一下,总算开了口:“微臣第一次见太后,是五年前。那时微臣只是五品官阶的郎将,那一日同威化将军进宫面圣出来后,微臣不小心摔坏了太后您的波斯菊,按照宫中律令,微臣本应罚二十板子。恰好太后您经过,免了微臣的罪。”

  这事我压根儿一点印象也没有,也不知宁恒提起此事意欲在何。我静心听下去,却没想到宁恒又闭嘴不言了。

  我只好开口道:“然后呢?”

  宁恒面上的红晕与池中粉荷有得一拼了,他似乎在纠结什么,最终他腾地睁大了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我,“从那时起,我就对你一见钟情了。”

  我眨眼,再眨眼,又眨眼……

  莫非是我今日的蔻丹太过招桃花,还是我腹中的那块肉太过迷人,以至于接二连三的有人胆敢视世俗为粪土,在先帝陵边搭梯等我出墙……

  我想我此刻的面色定是十分诡异,“宁卿,哀家是太后。”

  “微臣知道,但微臣当真爱慕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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