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淡樱
说实话,听到一个年轻有为且俊朗的郎君在花好月圆荷香飘飘下同我说诉情,我委实有些飘飘然。我眯眯眼,问:“你喜欢我什么?”
宁恒轻声说:“致远不知,致远只知喜欢便是喜欢了。”
我愣了下,方想起致远是宁恒的字。没想到宁恒的自称竟是变化得如此快。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他眼里的真挚固然不假,但……
我叹了声:“那你同陛下……”
宁恒一怔,“太后意思是……”
如此看来,皇帝是单相思。昨夜见皇帝面色,想来对宁恒情根深重矣。我本以为宁恒的身在我这,却未曾料到如今连心也在我这。这情感事,兜兜转转,委实令人叹为观止。
蓦地,我心头有个极为不可思议的想法。话本中的情感事定是要绕过几角恋的,如今皇帝喜欢宁恒,宁恒喜欢我,我喜欢沈轻言,那么结尾处岂不是沈轻言喜欢皇帝?
我被我这样的推论惊得面色白了白。宁恒的面色颇是愧疚,“太后,是微臣唐突了。”
想来宁恒定是误会我面色大变的原因,我不由得心软了下,“无妨。”
兴许宁恒又再次误会了我这二字的含义,他的脸色倏地一喜,“太后,微臣有个不情之请。”
我的眼皮一跳。
“今日微臣见常宁公主的几位面首颇是怡然自得,微臣便想……”
我立即打断了他的话,“宁卿乃是我朝大将,又怎可如此委屈?”
宁恒正色道:“不委屈不委屈,能当太后的面首,致远甘之愿之。更何况如今太后腹中怀有致远的骨肉,致远更应悉心照料太后的起居。日出出后,致远便是大荣的朝臣,日落落后,致远便是太后的面首。太后意下如何?”
我的呼吸立即一窒。面首素来被广大子民说唾弃,而宁恒堂堂大将竟是将它当了成宝,莫非他当真爱我入骨了?
我还来不及回应,便听一道惊疑不定的声音在我身后不远处响起——
“什么?”
我与宁恒皆是一愣,不过宁恒那估摸是小愣,我这是大愣。作孽的!为什么沈轻言会在这里!我本想隐瞒那一晚二度春风的事实,如今是在月色下完全暴露了。
沈轻言大步前来,怒视着宁恒。
“太后腹中的骨肉明明是我的,宁大将军有何证据证明是你的?”
宁恒亦是怒视着沈轻言,“六月初十那一晚……”
沈轻言面色一变,立即打断了宁恒,“六月初十夜晚我一直都与太后在一处,你又何来插针之地?”
“太后出了苏府,是我送她回宫的。”
宁恒这话音一落,他们二人的面色纷纷一变,并且不约而同地望向我。虽说他们是吵得激烈了些,但那一晚我晕晕乎乎的,压根儿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我唯好道:“这腹中的孩子……可能是沈卿的……也可能是宁卿的……”
沈轻言与宁恒此时此刻的脸色变了好几轮。
噫吁欷,我这回当真是脸面全无,这良辰美景本该是你侬我侬,却不曾料到竟是成了此般境地。明明方才我这颗铁树还开了朵桃花,如今却连渣滓也不剩了。
只不过,似乎老天爷特别眷顾我,专爱把荒唐事往我身上放,我以为我那心尖尖上的人与刚开的桃花会从此避我如蛇蝎,却不曾料到宁恒竟是说:“太后意下如何?”
我愣了愣,“什么?”
宁恒颇为羞涩地道:“方才致远说日落落后,致远愿为太后的面首。”
我瞪大了眼睛,“宁卿不介意?”
“能服侍太后,是致远的荣幸。”
估摸这天下无人及得上我此般窘迫,竟在心尖尖上的人前面临这样的抉择。我答好也不是不好也不是,正当我进退两难时,沈轻言悠悠开口了:“璟之也愿为太后面首。”
今夜的荷花月色果真忒醉人,沈轻言与宁恒莫不是摔进了荷池,醉了后才爬起来同我说这些荒唐话的?
我揉揉额头,这回更是进退两难。沈轻言我是绝对舍不得重声喝斥,宁恒是皇帝心尖尖上的人,我亦是不敢。
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面首竟是成了香饽饽,惹得我朝两名重臣好之夺之……
沈轻言与宁恒此时又再次开口,异口同声地又重复了方才的话。
我委实头疼地很,凉亭外的阵阵荷香亦不能解决这恼人的境地。我甚至在想,要不我再来晕多一回。
我向来是个说做就做的人,当下便两眼一翻,准备脚一软,往沈轻言怀里扑去时,我那皇帝儿子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让我这两眼又翻了回来。
“今夜月色甚好,这凉亭也委实热闹了些,太后与两位爱卿在此赏月且赏荷?”
噫吁唏呀噫吁唏,今晚真是作孽,听墙角的人怎么这么多!
我被惊吓得不小,前几日皇帝同我说把沈轻言给我当面首,那番话我权且只当作试探。若是此刻仅有沈轻言在也好说,我最多便是不要了这张老脸,把我这心尖尖上的人拿来当面首。可是如今在的不只我心尖尖上的人,还有皇帝心尖尖上的人。本来我碰了宁恒,皇帝已有少许愠怒,如今要是真的听到了宁恒要给我当面首,天子之怒,不堪想象呀。
我干笑着,“陛下这么巧也来赏月?”
沈轻言和宁恒给皇帝行了个礼,皇帝的目光扫过宁恒时,停了下,继而又落到我身上,他悠悠地道:“是呀,赏月赏荷赏面首。”
噗——
我发现我这太后打从不垂帘听政后,我就愈发恐惧这小我四岁且是我一手带大的皇帝,皇帝这话一出,我立即脚一软,我身后的沈轻言与宁恒立即分别扶住了我的左臂和右臂。
美男在侧,我本该高兴才对。可是如今我委实高兴不起,我不经意地挣脱开了他们的手,佯作若无其事地问道:“陛下可是遇着了常宁的那几位郎君?”
“非也。”皇帝瞅了瞅沈轻言,又瞅了瞅宁恒,“朕在赏太后的这两位新面首。”
他摸摸下巴又道:“宁卿前些时日也曾与朕提过,不过近来朝事繁忙,朕一时也忘了。没想到沈卿竟是也有此般想法。虽说这委实淫|乱了些,但太后这些年来劳苦功高,要两三个面首也不是大事。宁卿与沈卿即可为我朝栋梁,亦可为太后殿中面首,朕甚是欣慰。”
第六章
我揣摩不出皇帝的真正意图,又见他一副我非答应不可的模样,我唯好勉为其难地从此走上了□宫廷的道路。
沈轻言与宁恒跟我回了福宫,福宫是我的宫殿,“福”与“扶”字谐音,亦为先帝所赐。我将沈轻言安置于东阁,而宁恒则安置于西阁。我宫里的人训练有素,见我带了两个活生生的男人回来,依旧面不改色。
如歌替我宽衣后,我屏退所有人,独自一人坐在梳妆台前把玩着沈轻言送我的如意囊。我轻轻一晃,铃铛清脆作响。我望着它出神,心中实在不解为何沈轻言要来当我的面首。
无论我如何绞尽脑汁地想,我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我索性灭了灯,就寝去了。翌日醒来后,我传了早膳,如歌如画在一旁伺候我。
殿里十分安静,我喝了一小碗粥后,清了清嗓子,问道:“沈卿与宁卿可是去上了早朝?”
如画与如歌互望了一眼,如歌方答道:“回娘娘,是的。”
“可是一同前去的?”
如画答道:“宁大将军比沈相早了一刻钟。”
我琢磨了一会,又问:“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已是巳时四刻。”
还有半个时辰早朝才结束,想来沈轻言与宁恒昨夜睡在我这,今日早朝结束时,便会传的满朝皆知。定然也会有奏章来说我行为不检,不过既是皇帝开的口,皇帝自是会解决。如今我烦恼的是不知如何面对他们二人。
我思来想去,依旧没有想出好的法子。早膳过后,皇帝前来请安。皇帝笑吟吟地瞅着我,“太后昨日睡得可好?”
不等我回答,他又自顾自地道:“太后今日面色不错,想来昨夜定是有声有色。”
我看了看皇帝,确认他这话的的确确仅有调侃之意后,我方叹声道:“哀家如今有了喜脉,又何来有声有色?”
皇帝一愣,他的面色变了变,但又迅速变成笑眯眯的模样,“太后让沈卿与宁卿注意些便好。”
我的嘴角抽了抽。
皇帝凑了过来,小声道:“朕知太后你偏袒沈卿,但也不要因此冷落了宁卿。宁卿他……”皇帝停了下,深深地望了我一眼。
我立刻被感动了。
想不到这皇帝竟是此般神情,不仅亲手将心尖尖上的人送到情敌身边,还担心情敌冷落了他……这情感,委实惊天地泣鬼神呀。
我故作深沉地道:“陛下可放心。”
皇帝笑了笑,“既然如此,今夜太后便让宁卿陪寝罢。”
我惊地眼睛一瞪。
皇帝又道:“宁卿身子颇是冰凉,如今天气炎热,最是适合不过了。”
我听得浑身一颤。坊间传闻果真不假,皇帝若是不曾以坐骑之势与宁恒在一处,又何来得知“宁卿身子颇是冰凉”。
我干笑一声,“到时候再算罢。”
皇帝在我这处用了午膳后才离去了,我赶忙唤来如歌如画她们四个,为我梳洗了一番,而后坐上了步辇往含光湖去。
我委实不愿面对宫中的两位面首,也不愿招来宁恒陪寝,是以我唯有使“拖”字诀。正值夏日,我可在含光湖上泛舟,在湖中夜游赏月,还可来个夜宴……总而言之,不拖到沈轻言与宁恒睡下就绝不回去。
我让人去请了常宁过来,说起玩乐,大荣里常宁敢认第二,就无人敢认第一。如歌如画早已再含光湖上准备妥当,一船舫停在湖边,摆了踏阶,正待我拾阶而上。
常宁在一炷香后出现,她今日难得正经,一身芙蓉色的齐胸襦裙,手臂挽着轻如云烟的披帛,脚上踏着圆头花鞋,站在眼前,便是一道极致的美景。
我笑呵呵地道:“大荣美人何其多,唯有常宁倾城国。”
常宁却是瞅了我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你平日不是就爱闷在福宫么?怎么今日就来了兴致要游湖?”
我最不爱常宁这个表情,每次她此般看我,我都会想起和她同胞的皇帝。我挑眉道:“兴致好还需原因?”
常宁瞥了眼我的小腹,恍然大悟道:“原是如此。”
我不愿解释,拉了常宁便往船上去。船舫内摆了张高足食案,食案上不乏解暑圣品和精美点心。常宁坐下后,便抱住她爱的葡萄浆不放,喝了一杯又一杯。
我见状便道:“常宁你倒专一,眼前这么多令人眼花缭乱的美食你看也不看,就只顾喝葡萄浆。”
常宁顿了下,忽而笑道:“葡萄浆的滋味尝过了便再也舍不下。”
常宁这话我听得颇是感慨。常宁口中的葡萄浆并非葡萄浆,而是指她的驸马。常宁对她的驸马用情多深,我全都看在眼里。只可惜后来竟是弄成了如斯田地,委实可惜。
我道:“葡萄浆味道固然好,但这白玉露也不错,呷上一口,凉沁心脾,芳生齿颊。你试试罢。”
常宁苦笑道:“我试过,只可惜仍旧及不上葡萄浆。”
我执起玉杯,刚想呷上一口白玉露,如歌和如诗便齐齐上前,急道:“娘娘,不可。”她们互望了一眼,如歌又道:“郭太医说,白玉露性凉,不宜养胎。”
我不以为意地道:“无妨,一杯怡情,多杯方伤身。”
我正要抬杯要喝,如诗又急道:“娘娘,不能喝。”如歌连忙点头,“娘娘,凤体为重,真的不能喝。”
我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们二人,前些日子我喝了几杯也不见她们有如此大反应,今日我还不曾碰一口,她们便面有急色,一副我喝一口她们便要抹脖子的架势。
我眯眯眼,“郭太医又说了些什么?”
如歌低着头支支吾吾地道:“昨夜沈相吩咐如歌,千万不能让娘娘碰冰饮……”
如诗也支支吾吾地道:“昨夜宁大将军也吩咐如诗,万万不能让娘娘受凉……”
我恍然大悟。我这两个贴身宫娥心里头都有个崇拜的英雄,一是沈轻言,二是宁恒。怪不得她们如此反应,原是英雄力量使然。
常宁却是倒抽了一口气,她睁大了一双美目,“你这腹中的胎儿竟是沈轻言和宁恒的!今日我进宫时,听闻他们二人都住进了你的福宫,我本以为是假的,却没料到竟是真的。你果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朝两大重臣皆被你收入囊中,你一个面首便顶我十个。”
没想到传言竟传得这么快,从昨夜算起,还不算一日,如今竟是闹得众人皆知。我这张老脸该往哪里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