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侯庶女 第43章

作者:林似眠 标签: 古代言情

  

  皇帝懒懒睁开双眼:“小九,你来了。”赵昱笑着起身应了,又吩咐身后男子去给皇帝诊脉。这男子四十上下年纪,一身太医令的装束,只是自进殿起就不曾开过口。

  

  待诊完脉,赵昱道:“江师兄,父皇的病可好了。”太医令江明是个哑子,手舞足蹈比划说皇帝只是偶感风寒有些倦怠,过几天就无事了。赵昱这才放心下来,又好生看了一番江明所开的药方,才将人送下去。

  

  皇帝坐久了,身子僵硬,便起身走动,赵昱小心在一边搀扶。两人慢慢踱着步,走出了偏殿。一群宦官宫女在后头躬身尾随。

  

  皇帝走了两步,突然道:“小九,沈质的腿,有几分把握能好?”

  

  赵昱道:“五分。”

  

  皇帝微一沉吟,点头道:“也好。”

  

  沈含章隐瞒身份又谎报死讯,这两点都犯了欺君之罪,若真要追究起来必是重罪。但只要皇帝愿意,自然也可以把这件事变成一桩人人称颂的花木兰从军的佳话。然则如此之后,又多出些不得不顾虑的事,沈含章的亲事。

  掐指算来,此女已年过二十,普通人家的女子当此年华时早已成亲生子,她的年华虽然被战场耽误,但既然身为女子,就必然要嫁人。而她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将军,若是以后要再上战场,重掌军权,她夫家的人选就必须慎重。

  

  这个人必须白身出身,没有大的背景才不会对皇家构成威胁,但论身份又必须能配得上含章,以后还能长留京中,成为牵制她的一颗好棋,如此一个人却也难找。皇帝半眯了眸子,不疾不徐地走着。

  快到了内宫宫门,旁边一条路上走过来一个绿袍人影,正是起居舍人程熙。

  

  他远远见了皇帝和赵昱便弯腰作揖行礼,身姿挺拔,瘦削若竹。

  

  皇帝眼中光芒一闪,悄声问身边宦官:“程舍人可曾娶妻?”宦官回道:“不曾。”

  皇帝意味深长一笑:“如此甚好。”

  

  这番对话赵昱听得清楚,他不动声色扫过程熙,微微垂眸。

第四十九章 有客来

夕阳西下,柔红的阳光照得玉宫高高低低的屋顶上灿金色琉璃瓦闪着粼粼的光,好似一大片波光闪耀的池塘。

一辆丹漆彩缦、云头饰顶的双驾马车慢慢驶出玉宫,后面跟着十几骑排列整齐,神情庄重的御林禁军兵卫。

含章端坐在马车内,听着车轮发出的单调辘辘声,车后的御林军十几匹马几乎统一了步调,整齐划一地踏在玉宫的金砖地上,显然极为训练有素。

临近宫门,高高的门墙遮住阳光,车内一暗,前头驾马的禁军兵士在出示进出宫门令牌,含章微微拨开一点朱红虎纹绣带的窗帘,大开的朱漆高门上横九竖九密密麻麻九九八十一颗拳头大的镀金铜钉,排了足有一人高,守门的兵士们穿着锁子甲,把着腰刀不苟言笑。足显皇家威严。

盛朝玉宫南宫外墙有门五,其中朝阳门为文官进出,建始门为武官进出所用,另有命妇女眷出入的迎仙门,在宫城的西城外墙。

今日早起入宫门是随着袁信走的建始门,而出宫,虽只是自己一个人,却也是这座门。

是建始门而非迎仙门,这便已经表明了皇帝的态度。料想不要半日功夫,这事便能传遍整座玉京。

马车出了宫门,稳稳驶过车水马龙的喧闹大街,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便拐进一处幽静巷子,外头喧哗渐渐都远了。又走了一段路,车内又是一暗,便进了一处宅子,不多时马车停了,外头禁军兵士秉道:“沈小姐,请下车。”

含章定定神,掀开了车帘,外头太阳已经下山,只留着一片灿烂云霞映红了半天,宅子青灰色的围墙也染了淡淡橘黄,这是在一处宅院的二门外。

含章下了车,那禁军兵士又道:“我等奉陛下旨意暂充府中护卫,就居住在外院,小姐有事尽管吩咐。”

含章闻言,眼角余光扫了一圈车后十几骑,点头道:“也好,劳烦你们了。”

那禁军兵士似乎是个头领,闻言笑道:“小姐客气了。”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为小姐守卫门墙,我等甚感荣幸。”他对含章说话,一直都很客气,这后一句话语气更是柔和。

这座宅院是皇帝所赐,外院还守着禁军,这禁军充府卫,听上去很是光荣,但实际上不过是一群看守罢了。如今皇帝虽然并未追究含章的欺君之罪,但在新的旨意下达之前,她会被变相地软禁在此。

这并未出乎含章意料,她颔首示意,便抬步要往里走,脑中突然又闪过一个念头,北禁军向来自持守卫皇家之功,眼高于顶,看不起其他队伍。含章并不认为沈质那个从四品游击将军的过往就能让他们另眼相看,反倒可能是因为另一个人的缘故。她止住步子,对那禁军小头领淡淡道:“你们是南禁还是北禁?”

小头目一笑,露出结白的牙齿:“小的是北禁羽林军卫队长刘方,辖下十二人。”

盛朝禁军分南北,南禁驻防于宫城南面的皇城内,守卫帝都,归尚书兵部直辖,北禁屯驻于宫城以北,守卫皇家,下设大将军一人,将军三人,其中羽林将军含章再熟悉不过。

“袁信。”含章舌尖模糊滚过这个名字,莫名地对皇帝生出一丝恼怒。用袁信的人看管自己,若是出了什么疏漏,自然要连坐到他,这是警告自己不得轻举妄动么?

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但玩弄人心到这个程度,这老皇帝也真算是一朵奇葩了。

她抿紧嘴唇,不再多说,几步疾走进了二门。

这座三进宅子还簇新,一应陈设用品齐全,侍奉的婢女也都十分规矩,很是尽职尽责。含章在此呆着,颇有几分宾至如归的味道。

到了夜幕降临,屋里熄了灯,不多时,外头也安静下来,一片静谧,含章靠坐在床头,突然生出几分冷寂之感。小六如今应当已经在几百里外回归胡杨的路上了,也不知他一切可顺利。

公开身份实属突然并非自己所愿,但事到临头,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只盼着祖父知道后不要拍桌子骂人才好。

含章思绪万千,直想到外头月船高挂,一片星海,方才慢慢进了梦乡。

虽然睡得晚,但次日早仍是天刚亮就睁开了眼睛,用完早饭,含章打听到这座宅院原主人是个武将,如今府中一处还留着一个练武场。她从受伤后便再没有摸过刀枪棍戢,回了京城后到底也是养尊处优,连手上的厚茧都磨平了不少,不复往日粗糙。

皇帝的旨意不会太晚,顶多也就是这两三天的事。既然日后仍是要回战场,身上功夫决不能落下,腿上不行,双手未残,还拉得弓舞得刀,她这样想着,便打算去练武场练上几手。

还没有起身,外头侍女匆匆进来道:“忠义乡君到访,请见小姐。”含章一怔,想了想才反应过来这忠义乡君正是李明则的封号,她这是为何而来?

含章略一沉吟,道:“有请。”说着,自己也起了身整整衣裙。

李明则走路一贯的龙行虎步,含章刚抚平裙上褶皱,她已经一步迈进了厅里,也不客套,先上下打量了含章一番,笑道:“全胳膊全腿,也没少什么嘛。”

李明则的话语还和当初含章住在她家时一样透着关怀之意,只是那其中,又矛盾地流露出几分怪异的冷淡。含章微微一笑,抱拳道:“李娘子好。”

不过两日,两人之间已经多了不止一条沟壑。

李明则也不啰嗦,她走进几步,双手抱在胸前,颇有兴味地笑着看含章:“往日里我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当年那些边关功劳在女人堆里算得上少有了,想不到不过几十年功夫就出了你这丫头,倒比我还强些。”

含章莞尔一笑,没有说话。

李明则本就没有期待她的回答,唇一弯,继续道:“当日头一回见你就觉得人不错,果然我虽老了,眼却没有花,眼力还过得去。”

含章摇头笑道:“李娘子过奖了。”

此时,侍女捧了两盏新茶就要奉上,含章往东让客人,李明则却一摆手,道:“行了,你我之间不需如此客套,我今日来是办一件事,办完了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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