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想吃肉
袁樵道:“你且慢,先糊口。我且抽不出这许多人来,今冬才能做这个。”
梁玉一径地傻乐:“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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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拟定了,执行的时候却不可能一蹴而就。袁樵还得清查户口、均田、分赈济粮,能救活一个是一个。梁玉还是得到城外勘查选址,经过与袁樵的商议又经两位夫人指点,在城郊不远的水边定下了基址。
两位人管家理财都有些心得,刘夫人道:“临水边,何不开个碓坊?布还没织好的时候,碓坊也可用。”【1】
梁玉想,本地织机也不好用,管家里要的织机也没带过来,地方空着也是空着,这个还能有些赚头,欣然接受了刘夫人的指点。雇了些匠人,先建碓坊,地方离她的那几十亩地也不远。方便她看完了碓坊的工期,再到田里看禾苗的长势。
这一天,梁玉带着袁先下田,两人裤脚卷得高高的,头上一顶斗笠,正弯腰劳作。王吉利一溜小跑过来:“三娘!三娘!咱家大郎和八郎来了!!!”
梁玉直起身来一抬头,只见梁大郎与梁八郎骑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的。梁大郎看清妹妹在干什么,气得从马上掉了下来:“你咋种上地了?!!!”
比他动作更快的是梁八郎,梁大郎怒吼的时候,梁八郎已跳下马跑了过来。
梁家全家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当个地主,不用自己种地,梁玉一头扎进楣州,她还干上瘾了吗?!袁家都这么对他妹妹吗?不行!绝对不行!他要把妹子带回家好好养着!袁家好大一家人,居然让他妹妹下田!
第110章 兄长之心
梁八郎气势汹汹, 看到妹子还在笑的时候就更生气了!【还笑!你的脾气呢?】
没等他伸手将妹子从田里捞上来, 梁玉先开口叫人:“八哥?!你们咋来了?哎, 来看看, 这是阿先。阿先, 这是我八哥。”
梁八郎一懵:“啥?你带个孩子做什么?”他只见过袁先一面, 还是在京城外面送别的时候, 早记不得袁先长什么样子了。何况当时袁先一个富贵精致的小公子,现在跟梁玉一样一身蓝布短衣戴个斗笠。
袁先穿着什么都没能盖住从小养出来的气质, 缓缓起身,拍去手上的泥土,放下袖子, 上了田梗穿好了鞋子,才梁八郎一揖:“八舅。”规规矩矩的。
【啥玩儿?咋就成了舅了?!不是!】“你啥时养这么大个孩子啦?!你都干啥了?!”梁八郎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大哥, 不得了了,她又作妖了!”
梁玉把他按到水田里!有当着孩子的面这么说话的吗?袁先垂下了头,两边唇角直往上翘。
梁大郎已在随从的帮扶之下从地上爬了起来,掸净了身上的土, 快步走了过来。他是一个自认对全家负有责任的人,先不理弟弟咋咋乎乎的言辞而是将妹妹看了一遍,点点头:“看起来还行。”
然后他也炸了!
与梁八郎不同, 梁大郎生下来就是长子, 自有一种沉稳的修炼。他与梁满仓一脉相承, 要的是发家致富。妹子下田, 这不行!他比弟弟周到,还记得袁先的名字,这都是当家做主要知道的功课。
开口便是薄责:“你怎么把孩子带下地来了?你才种过几天的地,就把他也带了来!好好的时光不读书,用得着种田吗?你别淘气!”
袁先等他说完,也依亲给他行了个礼:“大舅。”
梁大郎忙说:“哎哎,好,好懂事的小郎君。三娘啊,你看孩子这么乖巧,咋能叫人吃苦受累呢?咱又不是不知道这辛苦,你叫他细皮嫩肉的遭这份罪做什么?有权有钱有房有田,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不用自己亲自土里刨食吗?你们都跟我走!”
说完,弯下腰给袁先把裤子上沾的泥巴掸了掸,去拉袁先的手:“跟我走,咱回家去,大舅给你带了好东西来了!”
袁先对这般的自来熟非常的不习惯,手微微挣了一下,又觉得不妥,很快解释道:“我手上有泥土。”
梁大郎笑了:“这点儿算个啥?咱打小泥里滚过来的。你小郎君可不一样,这一身打扮跟你不搭的。你是富贵人,别想这些事儿。”
袁先道:“娘子为使我知稼穑艰辛,我也颇有收获。”
梁大郎这回听懂这话了,道:“那知道了就行了,这才能刨几口吃食呀,还是要好好读书、好好做官。”
梁玉从后面扬声说:“哎哟,大哥,你如今过明白啦。”
梁大郎一扭头:“呸!见过亲家我再说你!要教孩子,你叫他看看不就行了吗?”
梁八郎回了一句:“大哥,你瞅好路,别说三娘啦,见一面不容易,咋抱怨上了呢?”
梁大郎瞪了他一眼,心道,你小子翅膀硬了学会顶嘴了,晚上看我怎么揍你。心里也高兴,梁玉到哪儿都是折腾别人,妹子不吃亏,这样就好。想到这里,梁大郎对袁先越发的慈祥了,絮絮地跟他说:“她就是闲不住……”
梁玉在后面翻了个白眼,心里还是非常高兴的,对梁八郎道:“你们咋来了呢?路又不好走,还远。”
“你也知道远呐!”梁八郎的白眼翻得比她还厉害,“当然是来看你啦。哎,我看你也别太厉害了,有了婆家的人了,好好过日子。”
居然是八哥说这样的话,梁玉问道:“家里怎么样?”
梁八郎踢踢脚下的地,边走边说:“都好,就是想你,都给你捎东西了。哎,”梁八郎冲袁先的背景呶呶嘴,“也有给他的,你跟人家处得咋样哩?”
“嗯,还行。”
梁八郎很着急,将妹妹扯到一边:“你这也算是当后娘,后娘有多难当,你知道不?他家又不是小户人家,由着拿捏的。啧!我就说这……”
梁玉在他腰上拧了一把:“行啦,我都知道的。还有什么事没有的?”
“哦!有的,你写信要的那些东西,都装好啦。”
梁玉喜道:“太好了,我纺车也来了?”
“都到啦,咋你还真要自己干活?楣州破落成这样儿了吗?也不怕,咱带来的东西多,再给你把家铺陈好了,依旧坐着受人伺候。”
梁玉哭笑不得:“我真个没吃苦,你们见了就知道了。”
下了田梗,梁玉与袁先一收拾,又是简洁整齐的样子了。王吉利拉过马来:“大郎,三郎在这里真的很好,这种田也是为了做个表率嘛!”梁大郎大概是听进去了一点,道:“哎,也太实在了。”
梁玉问道:“大哥是怎么来的?”
梁大郎道:“不是正好太子打发人送东西给你,我们就跟着来了。路上又遇着了朝调给楣州米粮的车队,凑作一队就来了。可省了不少事儿。”
他与梁八郎都做的是散官,也不管正事,请个假就过来了。
梁玉道:“那先回去见过太夫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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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总从各地来人,楣州人见得多了,并不以为意。不过梁玉走到哪里都自带点话题,看她与两个男人骑马并行,好些人指指点点都在猜:“这又是哪个?”
梁大郎、梁八郎到了县衙,先拜两位夫人。梁大郎的表现与上次见两位夫人又有不同,更从容了一点,依旧带着拘谨,很为妹妹说了些好话:“听说府上也受了乱兵的侵扰,家父家母很是不安。妹妹打小就有主意,有时太活泼了,哎,可心都是好心呐!”
这在两位夫人眼里,还是不大够人家,说的话也不是十分的合适。不过两千里地专门来看妹子,诚意十足,什么缺点都能掩盖了。
刘夫人道:“你们路上辛苦啦。”
梁大郎忙说:“不苦不苦,还吃得消的。”
杨夫人就命厨下准备酒宴款待他们,命袁先做陪,且说:“他父亲还有公干,恐怕回来得要晚些。”
梁大郎道:“不妨事、不妨事,我等,我等。”
杨夫人又给他们安排住处。梁玉笑道:“让他们自己去吧,阿先还是先换身衣裳再说吧。”
梁大郎道:“还说哩,咋带孩子下地了?快去换吧。”他对这件事情非常的紧张,又额外向两外夫人解释:“我这妹子,闲不住,她……”
刘夫人笑道:“无妨,阿先也该知道些事了。你们一路奔波,也该沐浴更衣才是。”
梁八郎道:“嗳,等等!”被梁大郎抬手在后背拍了一记铁砂掌:“你咋跟老辈儿说话的哩?没懂个礼数。”
梁大郎做事比八弟仔细得多,带了八尺长的账簿记着给妹子带的东西。不但有梁玉要的东西,还有家里听说楣州动乱,怕梁玉生活不便而准备的好些个家什。想到梁玉是跟未来的夫家在一起,给袁家的礼物也不能少了,从老夫人到袁先,人人有份。梁满仓想了想,觉得钱是个好东西,让儿子又直接带了一大箱的钱来给女儿赏赐(收买)仆人用。
梁大郎把自家赠给袁府上下的礼物单子呈给了两位夫人,对梁玉道:“你那份儿自己来找我拿!我得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杨夫人掩口而笑,也不说话。刘夫人劝勉了两句,正要旧事重提请他们去更衣,开宴。外面袁樵回来了!
袁樵不是一个人来的,与他同来的还有一个朱寂——托“半个爹”萧礼的福。萧礼对朱寂的印象还不错,但又认为他不够务实,正好太子要派人到楣州去,萧礼硬是帮他抢了一个吃苦受累的机会,一脚给踢了过来。朱寂本是东宫官,太子要派人出来,他原也有资格。
再次与梁家两兄弟同行,对朱寂而言不啻又是一场折磨——没人跟他饮酒赋诗,没人陪他纵谈时政。梁大郎还很好心地劝他:“出来办差的,别喝酒误事了。”朱寂心里悔得跟什么似的:【宁愿再挨我娘一顿打,也不该出来的。】不过一想到萧礼,他又怂了,算了,就忍这一路。
想到一路两千里,来回四千里,他又是眼前一黑。
好不容易熬到了楣州,想起来楣州还有一个袁樵,这个好!肯定能跟他谈到一块儿去。在城外驿站先住下来,派人进城打个前哨,梁家兄弟听说妹子下地了,鬼撵似的跑去找妹子。朱寂十分无聊,出来散步正遇到袁樵!
两人见过面,纠葛不提也罢,朱寂也惊掉了下巴:“你怎么这个样子啦?”别是叫“三姨”欺负了吧?
袁樵没了在京城的那副贵公子的模样,头上是斗笠,也是一身蓝布短衣,脸还是那张七情不动的脸,打扮却全变了。
袁樵道:“田间事忙,又要疏通水渠,来及换衣裳啦。朱郎勿怪。朱郎,随我进城吧。”
朱寂呆呆地点点头,突然有了点不太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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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巧的是,桓嶷与梁家有一样的想法。东宫准备的东西又比梁家的齐全,桓嶷知道梁玉被送到邻州,在楣州的房子都被拆了,命孙顺将梁玉在御史台蹲大狱的时候用过的东西,原模原样又准备了一份给送来。想到还有一个袁先,给他也准备了书籍,并且动笔写了张条子给袁先,称袁先为“弟”。
给足了面子。
领了这个任务,朱寂就得跟袁府做个交接。
朱家与刘、杨两家也结过姻亲,不过这关系乱七八糟,扳倒了也算不清辈份,朱寂就按着跟袁樵的交情来算。说来两人也没什么好交情,朱寂这见面就见得不尴不尬,比在路上还要难熬。
【舅,你太狠了!】朱寂心里已经哭了,【你是故意整我的吧?】
两位夫人也不揭他的老底,也客客气气给他安排住处。袁樵道:“楣州如今忙乱,驿馆人来人往怕你也住不惯,不住就住在我这里吧。”
朱寂想推辞,又不大敢,只得勉强同意了:“那,我先办个交割。三姨呢?”
三姨就在你眼前!
梁玉道:“嗳,这么客气做什么呢?”
朱寂一向知道梁玉不是个老实人,看她一身打扮也是呆了:“怎么连件像样的衣裳也没有了呢?殿下命我送来了!”
袁樵似笑非笑地道:“你明天就知道啦。”
两下办好了交割,梁玉接了单子就让王吉利去清点,朱寂又将东宫给袁府的东西再给袁樵,额外将一张单子抽出来:“这是殿下赐与令郎的。又有一张条子,也是写给令郎的。”
说完,心里又想,【你小子娶这个娘子,也不算亏了。】
袁家人又谢过太子,再请梁氏兄弟与朱寂去洗沐。袁樵道:“王刺史在州府设宴,三位还请与我同往。”
官面上的事是推辞不得的,三人估摸着时辰,在袁府仆人的引导下去客房修整。
梁大郎与梁八郎还想先见妹子一面,两人匆匆洗沐,完了便让人去把梁玉叫过来先见一面。见到梁玉,梁大郎将单子给了她:“尽管花,家里还供得起你!跟婆家一块儿住,不能叫人欺负了去,可也别太好胜了,啊,你这门亲事来得可不容易。哎,还有话,等我回来再跟你说。”
梁玉道:“行,我先去看看犁。”
梁大郎跩开的步子又住下了:“你咋还忘不了这个呢?你就这点出息吗?这可不像你。”
“嗐,你不知道。先吃酒,明天咱们再说。哎,你那木匠的手艺还没撂下吧?我还有用。”
梁大郎道:“你又要作什么妖?”
“好事!我啥时干过没谱的事了?你看小先生,他说什么了吗?别瞎操心!哎,八哥,你帽子歪了!”
拿了单子,梁玉亲自带着吕娘子去点家里送来的东西,先把犁、纺车、织机等给翻出来,都抬到自己院子里放着。指着犁对吕娘子道:“瞧,咱这个小巧又省力。”
梁玉与吕娘子看家什,袁先已打开了桓嶷给他写的条子,很短,就几行字。称呼他是“吾弟”,勉励他用心读书,期待与他见面,旁的什么也没讲。刘夫人等却从中品出了一点不一样的味道。就像朱寂认为的那样,袁樵娶梁玉,不亏。袁先如何被太子称为“弟”?
有这样一个人惦记着,袁樵在楣县不管吃了多少苦,都不会被埋没,但凡有一点成绩,都不会被忽略。真正的可以“上达天听”。
刘夫人叹道:“人呢,行仁义之举,是会有福报的。”此外不再多做评论,只与杨夫人商议着,东宫所赐的衣料等可以拿来添新衣了,袁先又长高了一点,正好换新的。
“楣州产的丝帛也不够致密,布也有些粗糙,”杨夫人这样评论,“我正愁着,这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