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想吃肉
桓嶷道:“他病了有一阵了,前两天越发沉重,幸而今天有所好转。不要多心,人怎么会不生病呢?并不是因为你。”
太子妃低头笑笑:“去看看良娣吧,咱们这里也没个谁是生养过的,都慌得跟什么似的。我才请教了大嫂,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来。”
桓嶷道:“好。”
两人一同去朱良娣那里,朱良娣心里也是打翻了五味瓶,孩子是她盼着的,顶好是个男孩儿。可事情到了跟前,她心里在又没底了,又觉得来得太不巧。一看太子与太子妃也是一对璧人,并肩往上头一坐,她反而成了多余的了,也不是酸是苦,还得做个懂事的样子,对桓嶷道:“今天生累娘子了。”
太子妃笑道:“都是一家人,应该的。难道我有事,你不会为我操心吗?”
桓嶷也笑道:“是啊,都是一家人,自安其位和睦相处,就是大家的福气了。”
太子妃说两句话,便推说去看晚餐,将桓嶷留给朱良娣。
桓嶷不大会安慰自己的妻妾,没学过,心思也不在这上头。对子女是有期盼的,然而是龙是凤还不知道,朱良娣打头起又不是个妻,他对这一胎重视的程度还没有桓琚高。桓琚还盼孙子,桓嶷年轻,实无如此渴盼。
他关怀朱良娣,思忖再三,也只能想到一件事:“你安心静养,明天让你母亲过来说说话吧。”此外是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需要关心朱良娣的。太子妃将一切都安排得很妥当,没有桓嶷插手的余地。桓嶷想了想,实无话可说,撂下一句:“我让他们不要来烦你,你不必操心其他的事情。”
转过头就去跟太子妃用晚饭了。席间,太子妃问了设宴的事情,又问桓嶷还有什么别的事情要她去办。太子妃的本意,乃是询问朱良娣。桓嶷道:“这个月初十是三姨的生日,九娘帮我看看,准备得东西是不是妥当。往年都还小,也都不在意,今年她出嫁了,不能马虎。”
太子妃瞋目结舌——不问朱良娣吗?
桓嶷真就没问,朱良娣的母亲他都给召来看女儿了,还有什么要他准备的?没有!他还得准备着陪太子妃回娘家呢!新娶的媳妇儿,不得领回去跟岳父、岳母面前露一露脸吗?这样的尊敬还是要给的。
太子妃眨眨眼:“啊?哦!是……”她这一天一脑门子的官司,险些忘了自己还能回娘家跟亲娘诉个委屈了。
晚间理所当然的是新婚夫妇同寝,次日同起,桓嶷陪着太子妃去陆府。陆府礼仪周到,太子妃的父亲陆侍郎领着儿孙跪迎太子。桓嶷一把将陆侍郎搀起:“我今当行家礼。”将陆侍郎放到座上,给他揖了一揖,将陆侍郎感动得不行。
桓嶷又向陆侍郎致歉:“昨日我在四郎那里,不得陪九娘,让她辛苦了。”
陆侍郎对这个女婿满意到了极点,后面太子妃跟亲娘却是抱头痛哭:“我心里真是堵得慌。别劝我,我知道‘应该’怎么做,我说的是我心里堵。都说大度,可你们大度的时候,没遇着个这样的啊!哪家婢妾有这么难管来?”
陆夫人抚着女儿的发顶,道:“皇家的。”
是的,不嫁给太子,以后不做皇后,遇不着这么硬气的妾。但凡换个人家,拉出去打死了,婆家都得帮着平事儿。“不做太子妃”,只能是一句气话。她的父亲因此加了散官,正式的任命过两天就下来,她之前没有出仕的哥哥们都授了官爵,她的祖父、祖母虽已故去,也都追赠了。她的弟弟因名额不够没能入得了太学的,也都能入学了。
好了,还嫁太子吗?
太子妃一头扎进陆夫人的怀里“哇”的一声哭了更凶了:“我、我、我回去好好过日子就是了。”
哭完了,母女俩眼泪一擦,太子妃抽抽噎噎地道:“三郎倒也没给我难堪,就是把朱良娣交给我,给我难题了。”陆夫人叹道:“总比不交给你好。”
太子妃抹抹眼睛:“阿娘,还有一件事……”
这边母女俩哭,那头宫里朱良娣也与母亲朱夫人抱头痛哭一回。朱夫人本来是高兴女儿有孕的,结果女儿哭了个稀里哗啦,将她吓了一跳:“你哭什么呢?殿下很关心你啊!就是宫妃有孕,也未必能够让娘家人这么早过来的。”
朱良娣叫一声“苦”:“将我交与太子妃照看了。”
“她还能害你不成?不至于吧?”
“我怎么沦落到被人照看的份儿上了呢?”
朱夫人被戳得心疼,陪着女儿一道哭,且哭且说:“生下个儿子来就好了,纵使是女儿,将来也坏不了。你、你、你好好侍奉太子与太子妃,不要置气。”
“嗯。哇!”
今天是太子与太子妃去陆府,朱夫人度着时辰,多陪了女儿一阵,赶在夫妇二人回来之前即离开了东宫。桓嶷夫妇二人没有见到他,太子妃嗔着朱良娣:“怎么不多留夫人一阵呢?”妻妾二人打了个照面,看到对方眼睛红红的,想到自己,不由交换了一个轻笑。
桓嶷道:“想念母亲是人之常情,想了就见见嘛,你们都是。只要别太频繁招来言官就行。当年阿姨……”他抿了抿唇,心里叫了无数次的“娘”,脱口而出还是“阿姨”,桓嶷难过得不想说话。
太子妃道:“那我们姐妹便谢过三郎体贴啦。”
“一家人,应该的。”桓嶷喃喃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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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嶷这个亲娶得,妻妾心里都不大痛快,他最关心的梁玉也为他忧心。然而太子娶妻,士民安心。上至萧司空,下至给梁玉赶车的王福,都觉得心口一块石头落地了。
梁玉原本打算再去东宫看望桓嶷,临了想起来桓嶷还得去陆府,又听说吴王病了,桓嶷去探望。接着太子妃跟着桓嶷去看望吴王,又有祭祀等事。没听到东宫有什么奇怪的消息传出来,只能暂时耐下性子,准备自己的生日。
她的生日很好,休沐日,袁樵、袁先都不用额外请假。她年纪也不大,又是新嫁娘,起先不想将生日过大。她之前做过一回生日,都是当年比较亲近的人,这些人还记得她的生日,提前将礼物送了来,梁玉不得不请示刘夫人,将生日酒多摆几桌。
刘夫人的兴致很高,笑道:“何如广散请柬呢?家里很久没有这样的热闹了,也该让他们多看看你。”
梁玉道:“那等你和阿家做寿,我站到门口让他们好好看看去!”
“淘气!就这样了。”刘夫人有心将家务事移到孙媳妇手上,就想给她立威,一次大些规模的生日酒宴,是个不错的开始。
两人商议一回,杨夫人也认为适合做一次热闹些的生日,显得袁家重视新妇。梁玉道:“好吧,我就轻狂一回呗。”准备起来也没有如何盛大,她不想在这个时候过于嚣张,嫁给了袁樵,也还是桓嶷的姨母,这个烙印是去不掉的。外戚不安,有损太子的名誉。
最终,梁玉给相熟的人家送了请帖,刘、杨两位夫人也将袁家比较近的亲戚请了几位,又给两家表亲散了帖子。就在帖子送出去的时候,东宫又赐出大笔的财帛珍玩来。今年比往年都多,太子之外还有太子妃所赐之物,孙顺亲自过来,说:“两位殿下都要过来,请三姨准备。”
这场面就大了起来,梁玉更关心的是:“太子与太子妃看来很和睦了,是吗?”
“这是自然。”
“良娣?”
孙顺笑道:“总算是没有什么龃龉。”
梁玉道:“那我可真是太高兴了,来,见者有份,不能叫你白跑。”散了金帛与孙顺等人。孙顺笑道:“三姨您老久不与人赢钱,总赏我们钱,可还够花?”梁玉抬手弹了弹他的纱帽:“打趣你三姨来了?上覆太子、太子妃,我恭候两位。”
“殿下说,上回的野菜怪好吃的,要带太子妃尝尝。”
“这还不容易吗?说珍馐或许差着,野菜管够!哎,不许说出去啊!哪有就招待人吃野菜的呢?”
孙顺笑道:“是。”
“吴王殿下好了吗?”
“劳您记挂,已能下地了,太子殿下很高兴。”
“那就好。”
袁家连二拖三都接待过了,单太子夫妇来就很从容了。也因为有这个风声,似丰邑公主这样原本就打算来的酒肉朋友越发笃定要来,刘湘湘、刘洛洛姐妹俩连袂而来,严中和也跟着非凑个热闹,他还不死心,非得再赌一回不可。此外又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刘氏姐妹俩的侄女,萧礼长子萧宏定下的未婚妻。
总之,热闹极了。
桓嶷与太子妃两个人着常服来,也没个架子,一到袁府,袁家老幼与已到的宾客一齐下拜。桓嶷急忙下车,先把刘夫人扶了起来:“太夫人何必多礼呢?我今天只是个来蹭吃蹭喝的外甥罢了。”转身把自己外祖母南氏扶起来:“您比前几天看着精神好些了。”再把杨夫人给捞起来。
一顿动作行云流水,看得太子妃再次目瞪口呆。桓嶷这时候的灵活与在东宫里的木讷判若两人,个中区别耐人寻味。
那边梁玉则是被太子妃扶起来的,太子妃先捞的是丰邑公主,接着才是梁玉。梁玉看着桓嶷只管笑:“哟,会说俏皮话了,果然是娶了媳妇儿开心的吧?”丰邑公主跟着打趣儿:“我看是,不然不能有这么周到。”
一同入内。
梁玉低声问太子妃:“还好吗?”
太子妃不能失了场面,笑答:“很好。”
那一边桓嶷又与严中和说上话了,原本桓嶷是问袁先在太学读书怎么样,同窗是否好相处一类。袁先答的是,他有一个处得不错的朋友萧弗,今天也给他母亲拜寿来了。桓嶷又与萧弗说话,他知道萧司空的孙子是这个名字,确认之后也很高兴,问起他们俩功课来了。
严中和听得头大了一圈,小声嘀咕:“书呆子、书呆子、书呆子。”他生性活泼,又不大怕人,太子背后也敢哔哔。不幸被太子给听到了,桓嶷又将他给拎了出来,吓得严中和直想往外蹿。
刘湘湘看到了,跺脚道:“你跑一个试试!”严中和果然站住了,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桓嶷笑道:“休要着急,我不逼他了,你将他领走吧。”
设宴本意是男一拨女一拨,桓嶷与太子妃来了,他想热闹,想看着所有人,就都并到了一起。席间,桓嶷看袁先忙上忙下的斟酒,道:“阿先,你让他们忙去,咱们坐下来说话。”
丰邑公主碰碰梁玉的胳膊:“你对这个儿子倒是尽心,他有你这个娘,我看是真的命好!”
梁玉道:“长子,哎,要指望养老送终哒,那不得好好养吗?”
丰邑公主与她太熟了,撇着嘴做一个鬼脸:“你比他大几岁,这样老气横秋的,不害臊。你养他什么啦?要教的。”
“我带着他下田种地了,耕读传家,我教了一半儿,怎么样?”
两人笑闹了起来。南氏与刘夫人看在眼里,心里美极了。刘夫人对南氏举杯:“亲家,多谢许给我家一个好媳妇。”
梁玉与丰邑公主笑完,两人转将注意力放到太子妃身上,都来与她说笑。太子妃将东宫摸个七七八八,到袁府来是为了与桓嶷步调一致,架不住这对酒肉朋友尽拣开心的说,绝口不提糟心事,太子妃心情也舒展了起来。梁玉还是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主儿,南氏眼睛一半在女儿身上,一半就在太子妃身上,太子妃心里熨帖。
梁玉与太子妃周旋一阵,让位给丰邑公主,自己去招待到场的宾客,安排歌舞,又摆出种种游戏来,务必使人人都有事做,不漏下哪个觉得冷落了。倘使有分身乏术的时候,又使美娘等小辈去应付。
这一日,宾主尽欢。观者以为太子亲近姨母,太子妃感触与旁人不同,她看到袁先就想到自己。心道:【怪道三郎独对这位姨母亲近,果然是有过人之处的。我先有庶子,她有嗣子,虽不全无然相同,倒有可借鉴之处。】
第136章 新妇掌家
过完梁玉的生日, 天气已经转入晴暖,无论贫富贵贱都活跃了起来。
梁玉在冬天也活跃得不得了,何况春夏?袁府人口简单,她也没有遇到婆婆刁难,就有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置产兴业之类的正经事上去。刘夫人、杨夫人对她的经济事务是极放心的,梁玉的嫁妆她们从不过问,还渐渐将袁府的一些产业交给梁玉来打理。
期间用人的策略、经营的策略,两人都耐心观察,看梁玉怎么做。先给她几个庄园、店铺等,即便失了手, 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犯了错就纠正。如果梁玉做得无可挑剔,就陆续将家计放到梁玉的手里, 她们也就功成身退了。
家不好当!刘夫人与杨夫人都深有体会。以刘夫人之强势、杨夫人之细致,自袁恺之后, 袁府的规模实际上是萎缩的。不是两个人不能干,而是情势比人强。同一件事情,官大的就是比官小的办得顺利,经营产业也是一样。袁恺的时候,有大商人投效,到袁籍死后, 这份孝敬就越来越少, 几近于无了。
交给梁玉, 总不会比现在还差。
梁玉接手了产业之后也是非常重视的。在楣州的时候她从旁协助过两位夫人理事, 但那是在楣州,两位夫人更多的是理的后衙事务,她们在楣州新置的产业很少。京城袁府的产业是真·祖传的,最低是不能折本,还得有盈余。
虽然不清楚袁府一共有多少家底,但是肯定不止交到手上的这些,只有把手上的干好了,交了个令人满意的答案,才能顺理成章接下其他。如果干不好,勉强上位,将来的事情也会不顺利。这是一个考验,通过了,一顺百顺,通不过,前面已经做出来的成绩也要打折扣。
好在她对经营很有一套,有一整套的分工、考核的办法,自己又能写会算,精于此道。梁玉先把交到她手上的产业梳理了一遍,第一是统计各项产业的盈利。
官员不得经商,不能与民争利,大部分人就用变通的做法,或者收受商人的孝敬,或入干股,更是指使仆人门客去干这些事情。前两者没有后者收入稳定,且准准的攥在自己手里。是以不少人家除了买房置地,也会使仆人经商。袁家也有这一项收入。种地准有产出,经营却是会赔本的。袁家这方面的情况不错,两位夫人给她的大多是盈利的经过这些年,无利可图的产业早已出手,以免拖累。
第二件事就是统计地点,梁玉将所有在万年县内的铺子,出租的就还留着。家奴、门人开店做买卖的,另列一张清单,然后去找两位夫人:“阿婆、阿家,我看过了,这些铺子是不是换个调调?”
刘夫人感兴趣地问:“这是为什么呢?”
梁玉道:“都在万年县内的,如果是取租,无可挑剔,若是自家做的买卖,还是挪个地方好了。用咱们自家铺面的,就收了买卖,铺子取租。若是租取别人的店铺的,就退租或转租,另在别处寻找合适的店铺重新开张。做得起来就做,做不起来我给他们转行。总之,不能叫人挑出彦长的理来,明面儿上得叫他们说不出话来。咱们避个嫌疑。”
刘夫人很高兴,梁玉精于敛财,她还有些担心,见梁玉没有钻到钱眼里,刘夫人道:“既交给你,就由你来办。什么事情都问我们,是我们在管呢,还是你在管呢?只管放开手脚去做!”
梁玉笑道:“我不为这事、不为这钱,为的是先前经营的人,钱也不要紧、铺子也不要紧,人是您二位用出来的,我得给个说法。”
刘夫人笑着摇头:“忒仔细啦!”话虽如此,心里也是熨帖的。杨夫人与刘夫人的境况不同,杨夫人嫁过来的时候袁府的情况比刘夫人嫁过来的时候要差一些,杨夫人帮着刘夫人苦撑这些年,颇有点要喘口气的意思,便也放手让梁玉去做。
【她能帮着佛奴兴旺家业,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杨夫人就看儿子过得好不好,袁樵自遇到梁玉,虽有波折,也堪称扶摇直上,杨夫人就没有不满意。微笑点头,以示附和婆婆。
梁玉得了二人的首肯,便大刀阔斧将手上的铺子一一整顿。她做事也分个层次,先前取租的不动,自家经营的铺子,将掌柜的召过来,告诉他们:“抛售!”
掌柜的经营一处铺子很不容易,做出个盈利的成绩来,却突然通知要关铺子,心里是很验证接受的。内里一个白胡子的白掌柜道:“上告娘子,这处铺子获益可观,府里侍女们的胭脂香料都从这里出。”
梁玉道:“换个地方吧,只要不是万年县,地方随你挑。我许你铺子多出两间、伙计再多雇几个,经营我也不问。”
白掌柜想了想,道:“换了地方,买卖还能不能做成现在这个样子,老朽不好说。”
“头两年,不用你盈利。想必两年之后,老翁也会有些心得了吧?”
白掌柜思之再三,痛苦地道:“是。”
“那好,就写出招帖……不,你去找相熟的同行,看有没有人盘店铺吧,打个八折。八折还有利的,对吧?”
“是……是。”白掌柜往年接触的都是府里的管事,那也都识文解字,说话怪斯文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财主员外。每年见两回太夫人,太夫人更是轻声细语,不会跟他抠八折还是九折。一见娘子,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