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想吃肉
梁玉笑了:“那就好。”说完,将目光往下一扫,另两个也被下令搬迁的掌柜。这两位的资历没有白掌柜深,见白掌柜都没能坚持下来,心道:【我们且看着,反正是娘子的主意。】
其中一间铺子的货很快转了出去,另两间讨价还价,梁玉一口咬定不肯再降价,让人写招贴,自家八折抛售存货。招贴上写店铺搬迁出晚年县,搬迁耗时,是以将存货打折发售,以免积压成了旧款。招帖附了新店的地址,开业酬宾开张的头三天,也打八折。
通过这样的办法,梁玉很快盘清了货底。卖不掉的也不浪费,打包起来,该送人的送人。上等货就走礼,省一笔开支,中、下等的也不含糊,拿来打赏也是不错的选择。
虽然没有故意敲锣打鼓,办得动静也比悄悄转卖店铺旧货给同行要大,几家铺子同时抛售,招贴写得很密,颇有些人听到风声。大部分是称赞她识大体,是个贤内助。袁樵做万年县令,她就不在万年县里刮油水。背地里也有人觉得她这个人未免刁钻,不在万年县,还在京城里,怎么就赚不到钱了呢?京城贵胄云集,“三姨”也依旧能争个一席之地。
【什么叫不计利益呀?该拿的利润在抛售的时候她就能拿到了,钱是买不来声望的,它倒是能毁掉声誉。用二折的价买个万年县令的清名,“三姨”真是算计透了!】聪明人这样想。
甭管他们怎么想,梁玉的事情是做出来了。原来袁家的铺子经营只是中等,经此一事,招牌亮出来,不出两个月即有盈余。正如明眼人看到的那样,梁玉这一笔赚大发了。
此事也为她赢得了好评。裴喻就拿这件事情教育子侄:“都说这是刁钻,你们怎么就不做呢?是不屑算计,还是不愿舍弃眼前的财帛呢?那是一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是要紧的,什么是可以舍弃的。你们也不用东施效颦,但是要明白这个道理。”
正人君子如纪申,听说袁樵家干出这样的事情来,也是很欣喜的,认为:“袁氏真不愧百年令名。使江山代有君子,不胜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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夸的、骂的,梁玉都不去管,骂的也不能噎得她少吃一口饭,夸的也……就听着心里还挺美的。对着两重婆婆谦虚完了,梁玉又干了一件事情:“眼看铺子没有亏空,手上还有些盈余,不若趁着现在将汤泉宫的别业修葺一下,您二位看怎么样?”
桓琚已连续两年冬天都要到汤泉宫去修养了,每次都带着大批的宫眷、百官之类,肉眼可见的,今年他一定也会去,接下来只要他还活着、还能动,冬天就必去那里。袁樵不会一辈子都当万年县令,他有升官的那一天,也有随驾前往的一天,需要提前做好准备。即使是现,袁樵有个假期,往汤泉宫度个假,也需要一个社交的场所。且刘、杨两位夫人年纪也大了,也需要疗养。
刘夫人与杨夫人对望一眼,杨夫人道:“你想到了,只管去做就是了。”
梁玉笑笑:“还请您示下,要如何修葺?什么样子的更合适一些呢?哪家的图样好?我年轻,是真不懂这些。”她的审美还算达标,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也心灵手巧,却总差一点火候。经过两位夫人几年的培养,她对熏香、书画、胭脂、摆设等有了不少了解,建筑这样的大件……以前就没接触过。
刘夫人笑了:“这得问你阿家。”
杨夫人的哥哥与匠作的人很熟,可以找到近来名头最响的两家做图样的人家。杨夫人道:“巧了,我才说要去看看他们呢。”梁玉忙说:“容我准备准备,有事相求,不能空手。”
杨夫人道:“不用不用,不是所有的事一办事了就要送东西的,太直白啦。”
“哎。”这个道理梁玉是懂的,有时候有点小疏忽,反而能够拉近与人的距离。
别业的事情有杨夫人操心,梁玉就腾出手来折腾庄园了。她自己手里有庄园,如今又添了两处袁府的产业,梁玉想了想,将袁先叫了来:“太学放假的时候你也别闲着了,跟我去庄子上看看吧,教你的都还没荒废吧?”
【必不会是叫我去种田。】袁先道:“此时春耕已过,秋收还没开始,阿娘要我去看看灌渠?”
梁玉将手一摆:“那我哪儿知道呀?得看了才懂。我教你的就那点儿,你跟你爹在楣县就没学点别的本事?咱家几个庄子,加起来也不小了。你先试试手,以后做官才不会慌张。不用管什么收成盈利、让庄户多交租子,就当成一个村、一个县的去治,把它给我治好了,我与你同去,咱们商量着来。咱们办不到的,再问你爹。”
话说出口,自己也感叹了:【这如何能比?家里虽姓个袁,还不是族里最富有的,已有这样一大片的地方给阿先试手。穷人家的孩子,就算聪明有出息,他也缺这经历。我要是圣人,一个能统筹全局的阿先,与一个只会锄地扬场的谁谁,我也选阿先。】
袁先很感动,早知道家里将他看作自家人,但是每每总有新的感动。纵然是亲生父母也不过如此了,不,亲生父母要是蠢的,都不见得能想到这个。
袁先郑重一礼:“儿遵命。”记起之前与萧弗约好了放假要出去大相国寺游玩,辞出来便去找萧弗,跟他讲要去庄园上。
萧弗惊讶道:“还用你去吗?”
袁先道:“阿娘是为我好呢。”
萧弗想了想,道:“那带上我吧。”
袁先呆了一呆:“啊?你不去大相国寺了?”
“嗐,去哪里不去呢?总是散心的。”
袁先摇摇头:“我不是去散心的,有正事的。”
有正事就更得跟过去了,萧弗赖皮得不像是个萧家的子孙:“矮油,带上我嘛!”袁先搓搓两臂:“那我先禀告阿娘去。”
萧弗心道,【你是真的对这位母亲很敬重了呀。我看她有点太……嗯……我还是再看看吧。】他在生日宴上见过梁玉,那是一个与他的母亲、伯母截然不同的女人,风风火火,他娘的就有点像晋国大长公主那位祖宗。萧弗有点不太好评价这样的女人,怕把自己祖母也一道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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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弗?”梁玉惊讶了,“他要到咱们家的庄子上去吗?”
“是。若是不合适,不如与他约下吧,”袁先踌躇地说,“我们也还没有去庄子上看过,若是不宜为外人道,就……”
梁玉道:“没关系,他敢来,咱们就带他去。咱们家没什么非法的事情吧?如果有,当着他的面处置了,咱们也不丢人。”
“是。”
梁玉翻了个白眼:“他娘的,六月债,还得快。才在楣州揩了他叔叔的油,现在就得还回来了。看他叔叔那个样子,家里怕是没用过这种教导的法子也未可知,好不好使我不知道,他一定是开眼了。”
袁先由肩头抖起,整个躯干,四肢,连头颈,都晃个不停,只剩两只脚还定地在上:“哈哈哈哈哈哈。”笑到眼泪也流了出来。越想越觉得这话可乐,他几年未必有一次这样的大笑,笑到将两位夫人都惊动了。
刘夫人到了门边,袁先还没停下来,杨夫人惊慌地道:“这孩子这是怎么了呀?有什么事情这么高兴了?别是乐坏了吧?快停下来!快停下来!”
袁先好容易笑够了,红着脸对两位夫人道:“孙儿没事的,放假要与萧四同去别庄。”
刘夫人嗔道:“与同窗一同游玩就值得这样开心了吗?你同窗多得是,以后放假了都一起去玩。”
袁先道:“是。阿娘教我,看庄子不要只看租子,要当成楣县去治。”
刘夫人与杨夫人都欢喜:“这样好!你要听你娘的话。”
梁玉道:“我以前也就只会看租子,这么个办法管庄子,我也头一回,收益未必就比以前好了,收获可能会多一些。咱们都学着来呗。”
她的想法与两位夫人将铺子交到她手上一样的,就算折了点米粮,家里也亏损得起,培养人最重要。
袁先得到了首肯,回去就与萧弗约定了时间。袁先放假的时候袁樵也是休沐,梁玉便要他也同去,好指点袁先。也不用避着萧弗。袁樵听到“还债”,笑得直打跌。梁玉抬手连连拍他:“别笑了,别笑了,白天阿先这么笑,把阿婆都招来了。他好了,你又疯了。”
“我快乐疯啦。”
梁玉将他一推:“那你去外面疯,疯子别进我的屋。”
袁樵抬起手,在脸上一抹,脸上的表情被抹掉了,又是一张七情不动的冷脸。攥着梁玉的袖角,他严肃地道:“我好了。”
约定的日子头一天晚上萧弗住到了袁府,与袁先同寝。
第二天,两人与袁樵、梁玉一同骑马往郊外去。
萧弗琢磨着祖父、伯父的教导,想着父亲的嘱托,执子侄礼跟在袁樵后面一个马身。萧弗世家出身,见过庄田,管是没有管过的,看还能看出几分门道来。袁家这处庄园还算有条理,地势也不错。
庄头早带着人于道旁迎候,梁玉跳下马来,袁先、萧弗赶紧跟着。袁樵道:“我们先看看庄子。”
庄头卖力解说,有多少人、多少田、男丁多少、女丁多少、多少马、多少牛,佃户抽多少租子,上等田有多少,又有什么比较特色的产出。
袁樵听完了,问袁先看出些什么来,袁先道:“数目都还可以。”袁樵问道:“牛怎么用?马怎么用?”
萧弗一路跟着听,心下诧异:【果然是别有文章,这仿佛是在教袁先怎么治理一地。】默默记了下来,待一天结束的时候,回家都背给他爹和他大伯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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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弗一天的收获也不小,梁玉猜得不错,萧司空家没有开启用庄园教导子孙治理一地的模式。萧司空有儿子的时候,自己官位就不低,他儿子都是公主之子,犯不着这样。萧司空起点高,张口就是君子之道,从中枢教起。儿子们耳濡目染,一个赛一个的大格局。学习治民?有萧亲爹告诉他们,要怎么做,要点是什么。然后哪用自己庄园这一片小地方呢?直接给个官做不就行了吗?
萧度这样的,下放了就是个司马,种田还是被逼的。实则他们家的男丁,从生下来,除非跌倒了、皇帝经过的时候正好站在泥地上以及种花,再没有别的情况能让他们的手沾上泥土了。
萧弗是耳目一新,回来对父祖长辈回报,萧绩笑道:“怎么想出这么个点子来的?袁家对这个收养的孩子倒是真心。”
萧礼横了他一眼,萧绩乖乖地站好了。萧司空摇头叹息:“后浪逼人啊。局促之中能想出这个办法来,也是不错啦。你道人人像你们这样,到了年纪就有官做,想做什么官,总有爹娘给你们讨了来吗?你想学临民治地,就有地方官做,想要清流雅谈,就有清流去做。别的人家,纵使名门大族,也未必有这样的运气的。要珍惜,要会体谅人。”
子孙一齐肃立:“是。”
萧礼轻声道:“阿爹,三郎任满,该回来了。”
萧司空黑着脸:“唔,他还算没有丢我的脸,不然看我不打断他的狗腿!”
萧绩觉得脚疼,强行提起一件事来:“阿爹,他回来之后就把婚事给办了吧?二十多岁,不小啦。成家之后就会懂事的。”
“你也成家了,怎么不见你懂事?都欠打!”萧司空冷冷地削儿子。
【我儿子还在这儿呢,您怎么不给我面子呀?】萧绩用力把儿子给瞪走,扭过头来给亲爹陪笑。他在外面横点,在家里是不敢有脾气的。
萧礼道:“刘家那位小娘子婚期也快到了,依我看,等她顺顺当当地出嫁了,咱们备上一份厚礼。再准备三郎的婚事也不迟。”
萧司空指着萧礼对萧绩道:“你多学着点。刘家的喜事是哪一天?让三郎在路上停一停,人家办完了喜事他再回来。”
萧礼笑道:“是。”又问萧司空,萧度回来之后,准备放在哪里。
萧司空如今神隐,自己的儿子还是能够安排的。即使不安排,让他赋闲在家,也该有个说法。萧司空道:“铨选是严礼在管,与我何干?放他去见纪申,纪申将他安排在哪里,他就在哪里老实呆着。”
萧礼笑道:“是。”
第137章 嫁娶频繁
京城占地广大,城内居住的人口众多, 一年之中凡是吉日良辰, 断不了有嫁娶之事。尤其圣驾回到了京城, 冬天里分做两处的人家聚首一处, 热闹也就跟着来了。
梁玉自己的婚事在冬天,还不显得如何,过年之后, 半年的时间里,她吃了几十场喜酒,有时候甚至一天赶两场。最要紧的是桓嶷那一场, 其次便是丰邑公主、刘洛洛、萧度的。
继春天里太子娶妻之后, 夏天皇室的另一场让梁玉颇为关心的婚礼也开始了——丰邑公主下降黄赞之子。与丰邑公主婚事相近的,还有桓嶷四弟吴王桓岳的婚礼, 他娶的也是一个萧氏, 并且与萧司空一支关系不算近, 梁玉就不很关心这件事。
丰邑公主与梁玉号称是知交, 实质上是酒肉朋友,现实里送给梁玉的骑士间接救了梁玉的急,说保下梁玉半条命也不为过。丰邑公主嫁的是黄赞的儿子, 字实甫的那一个,公主嫁与宰相子,互相都不算辱没。也是宾客云集, 财货堆积。
梁玉也极大方, 她的作坊建了起来, 规模也在扩大,布帛就是特产,出手即是三千匹打底。此外袁府又有珍奇相赠,即使是在这样的场面里,袁府的贺礼也是很出色的。在黄府的喜宴上,袁家也得了不错的座次。
梁玉还要给桓琚送一份礼,祝贺他嫁女儿。宫里还有她的座儿,不用权衡,梁玉都得到宫里吃一回喜酒。桓琚终于把这个女儿又给嫁出去了,高兴得自己先多喝两杯。往日宫里领宴,人人都绷着些,今日桓琚自己放松了,底下也是一片欢乐。看得出来,丰邑公主闹了这么多事儿,圣眷还是在的。
公主出降有礼仪规范,一套行礼下来,开宴之后气氛才活跃了起来。
桓琚这里宴开不久,即对一些贵妇说:“你们都送送大娘,为难为驸马去。我的女儿,也是娇贵的,嫁娶的乐趣,她也要有。”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梁玉随安邑公主等登车往黄府去。
丰邑公主第二回 做新娘,轻车熟路,倒是黄实甫有些腼腆,看着还显得紧张。安邑公主带头先笑了起来:“你是尚主,不是嫁做王妃,这么扎手扎脚的,叫我们怎么好意思呢?”
丰邑公主伸手拧了妹妹一把,众人都笑了起来。一派活泼的气氛,既无人想丰邑公主的丰功伟绩,也没人算计黄实甫得得到多少实惠,又黄赞是如何的简在帝心。在场者既富且贵,其喜怒哀乐也与常人一般。
与公主出降的盛大隆重相比,刘洛洛嫁给崔颖的场面就少了很多。刘洛洛祖父过世,父亲如今的官位不算太高,刘氏虽是名门,嫁的对家却是崔颖。崔颖名声在外,可惜是毁誉掺半,崔颖家人丁不少比起名门望族又显得寒碜。袁樵特意请了假,给这位老上司充门面,到了一面,不少旧同僚也都来了,不由相视一笑。
他们原本与崔颖感情也不笃厚,却是一同蹲过卢会的黑牢、一起挨过揍的,这份情意简直牢不可破!
刘家见崔颖还有些人缘,所结交者清流不少,又有黄赞、纪申、萧范等虽不亲至,也有礼送到,面子也转了回来。男傧相里还有如袁樵这般刘家的亲戚,什么迎娶、催妆、打新郎之类的事情,刘家也就出得了手了。否则对上崔老虎,刘家的嫂子们手里的彩棒怕是打不下去的。
袁府一共送出去两份礼,梁玉那一份给刘洛洛添妆,袁樵要贺老上司娶妻。不但如此,袁樵带着袁先给崔颖帮忙,刘夫人就带着梁玉婆媳连同美娘到刘家瞧热闹。刘家人梁玉颇为热情,虽然忙,依旧托了刘湘湘陪梁玉。刘湘湘毫不客气地将梁玉拽到了刘洛洛的绣楼里:“来来来,妹婿威严我看她们胆小不敢打下去,那岂不给洛洛丢脸?你行的!”
梁玉道:“好么,我来给你做打手来了吗?”笑吟吟地上了楼,与刘家嫂子们见礼。刘家嫂子们都笑:“三娘来了?快来看看,我们把洛洛打扮得好吗?”
梁玉一看,惊道:“便宜新郎了,得多打两棒子!”刘洛洛一身绿衣,眼泛秋波,唇若丹霞。【萧度个二傻子真是亏大发了!】
女人们聚在一起说笑,又与丰邑公主时不同。嫂子姐妹们或说些俏皮话,或是叮嘱些做新妇的小秘诀,这都是丰邑公主当时所没有的。
过不多时,崔颖来迎亲了,他做诗并不很出色,拖了六个枪手,底气就很足。门内先要买路钱,继而要作诗。门外的诗一首一首的念出来,门内人听了直笑。刘湘湘推推刘洛洛:“哎,这面子,够啦。开门随便打一打就算了。”
刘洛洛点点头,目视嫂子们。嫂子们笑道:“好吧,好吧,开门。彩棒准备好了吗?”
这些娘子们亲手执棍棒,上缠彩带,侍女将院门打开,她们便将棍棒打出去。崔颖兜头吃了几记,也不恼,红着脸还笑了笑,只举臂来拦。挨了数下,男傧相即来相救,袁樵一马当先,胳膊划了半个圈,将几条彩棒挟在腋下,嫂子抽之不得,都说:“好彦长!原来是你!”
刘湘湘一伸手,将梁玉推了出去:“快!管他!”
“轰!”围观的男女青年大笑了起来,一齐起哄,“管了,管了!”
场面煞是热闹。
梁玉捏着根彩棒,笑吟吟地一歪头,袁樵抱着一堆彩棒挨着她站定,不在别人大喜的日子里再抢什么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