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黑杀人夜
大约是吸取了抚养张纤的教训,长公主对小儿子并没有太过溺爱,只淘帕子给他擦了擦汗,没有抱他,就将他牵到了嬷嬷那里,叫人带他去玩儿了。
☆、第四十九章
“母亲,杰儿好可爱呢,肉呼呼的,纤儿小时候也是这么胖吗?”张纤笑问。
“你比他略强一些,你看你现在,瘦成什么样子了,本宫记得你小时候,也是那么圆润,惹人喜欢。”
长公主是来找张纤的,她得了消息,今日一大早韩老二的媳妇就进了宫,怕是韩夫人那边会有什么动作,特地过来嘱咐张纤几句。
母女俩信步到了凉亭,打发走了侍女,单对单的坐着,也好说话。正好张纤有些事想要拜托母亲,呼烈儿还在大理寺,她想放两个人去照应,原本想是一件小事,不想长公主却是一口回绝。
“你担心的未免过了,那里是大理寺,不是寻常官衙,等闲人不得入,况且现在正在风口上,他出半点差错,韩家都跑不了干系,你穷担心什么。”
张纤想了想,便不较真下去。
可是长公主未免又多说了两句,大抵是责备那日在大理寺后堂,张纤不该那么不淡定。
长公主的出发点,也是因为张纤的事情如今在安阳城里传开了,外头的人可不管真相如何,多是以讹传讹,有些话很是不好听,虽然她也下了一些“舌头”,可对张纤的名声还是有很恶劣的影响。
因此,她看到女儿对那个家奴未免过于在意,就很是不高兴,于是又拐弯抹角的提醒一下女儿,待到事情完毕,最好不要将那叫呼烈儿的小子留在身边。
张纤听出意来,猛然抬头,盯着长公主似笑非笑,道:“母亲,难道你也相信那些闲言闲语了不成?”
长公主当然是了解女儿的,见她生气了,便道:“母亲自然是知道你的,呼烈儿便是再好,你也不会看上,那样的人名字和你放在一道,都是辱没了你。”
“女儿行得端正,自问问心无愧,所以不惧别人的风言风语,可是为何连母亲都这样说。”
“可是女儿,你不觉得你对他未免过于在意了么?”长公主微微一叹,道。
“母亲,你一声令下,肯为你去死的人多不可数,可是我只有这么一个死士。”张纤低声道。
死士,这已经不是普通家奴的概念,长公主私下圈养勇士,能算心腹死士的,也不过数十名而已。
“呼烈儿血统混杂,北狄那边容不下他,大昭这边他也根本没有前途,他不能做官,无法经商,没有背景,连一块自己的土地都没有,空有一身武艺,他只能给人当奴仆,而本郡主,则是他最好的选择,这样的人,我为什么不能留着?”张纤反问。
呼烈儿有北狄血统,所以很难入仕,商人都有地域性,大多排外,所以他也很难经商,除非他愿意过着与世无争的山野生活,否则他若是想在外头生存,生存得更好,只有跟着一个愿意收留他的主子。
“我用心养着他,从建安到安阳这一路,他已然信任了我,我相信他会成为一个优秀的死士,你问我为什么在意这样一个人,我可以很清楚的告诉你,因为他值得。”
张纤将呼烈儿解释为一件财产,她的想法,长公主能够理解,却并不赞同。
女儿和她不一样,她已经被高高的架了起来,只能坚强,不能倒下。都说当皇帝的是孤家寡人,果不其然,皇兄年纪越大,疑心越重,如今对她也有所怀疑,如果倒退十年,张纤这案子,还会像现在一样真得去审吗?
说什么公正严明,皇兄做得不公正不严明的事情多了去,现在这样作态,其实,不就是已经和她离心了吗?没有偏心,本身就说明了皇兄的态度。
只是现在,她不能进,不能退,不能太强,亦不能太弱,她已经身不由己。
所以,她不希望女儿像自己这样,女人太惹眼,不是一件好事,如果说她还对自己的女儿有什么期待,就只是希望她做一个平凡的女人,嫁给一个能够包容她的男子。
女人一生的意义,便如此就够了。
看着面前年轻气盛的张纤,长公主已经不想就这个话题说下去了,再说下去只怕要争论起来,这些事以后再慢慢灌输好了。
于是,长公主转了话题,却不想,没说上两句,张纤又和她吵了起来。
本是说着韩家的事,因张纤如今是恨韩家入骨,不免多念叨了一些怨恨的话:“……这韩家都是一群什么人,太猖狂了,我就不信胳膊能拧得过大腿去!”
不光怨恨韩家人,连她舅舅当朝的皇帝,也被她埋怨上了。
“皇帝舅舅为什么还要大理寺来审,事情还不清楚吗?难道我会自己把自己弄得这么凄惨?说什么我行为不检,真是荒谬,难道我会放着堂堂郡主不当,犯下那种蠢事么!”
话也不是那么说,大多年轻的姑娘家,思想总是单纯的,虽然张纤不是那种女子,却是有些女子,哪怕是大家闺秀,也有经不起引诱的,古往今来,这种事例也不少,可算屡见不鲜了。
而张纤是最要脸面的,要她放弃优越的生活,和郡主的高贵身份,那简直是恶梦般的事情。这也就是长公主对她放心的原因。
不过另一方面,张纤似乎已经很敏锐的感到了皇帝的态度,正在悄然改变,只是没有细想下去罢了。
长公主心里,其实对女儿也很有些想法,之前一直积压,不免偶尔就会有所流露,于是她也说了:“你若是不是那么任性,也就不至于发生这么多事了。”
张纤却是一愣,这时候周围没有旁人,凉亭里通透,四下有什么情况一目了然,她这才说话少了顾忌,却听长公主如此一句,猛的抬头,以怪异的目光盯着长公主。
张纤自幼无父,对母亲尤其依赖,长公主虽是一个疼爱儿女的母亲,却实在算不得是优秀的母亲。
她作为一个公主的建树,远远大于身为一个母亲的建树。所以她无法像大多数母亲一样,将精力花在教导孩子身上。
当然,她付出的爱是无法质疑的,只是温柔外表下,不遗余力的将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强加于人的强势,实在让人无法招架,恐怕也就只有对亲情渴望道扭曲程度的赵荻,会羡慕张纤了。
如同被戳中了痛点,早已失去了安全感的张纤,因长公主的一句话,而感到了无比的恐惧。
张纤深深吸了口气,尽量保持平静的道:“可是母亲,这不是我的错,从我第一次见到韩肥开始,是他意图……也是他后来绑架我……是,后来他是死了,那样的情况下我又能怎么办?如果还让他活着,我以后又该怎么做人?”
韩肥虽没真正破她的身子,但实际的情况是,那将是她一生的耻辱。
蒙受污点和耻辱的她,还能挺直项背站在所有人面前,或者坦然面对她喜欢的人?
是做好心理准备,做一个注定不名誉的女人,还是破罐子破摔?
“所以,不是我的错,韩肥不能活着!”张纤斩钉截铁的道。
如果张纤说一句对不起,一句稍微承认错误的话,长公主都不会和她计较,但在长公主看来,张纤永远都只会将错误推在别人的身上,而不是反思自己。
“我不是说这个,我说的是,在他绑架你之前,你对他做了什么。”长公主看着张纤。
知女莫若母,女儿不是会忍气吞声的人,她又做过一些什么,才是长公主最担心的,而张纤此时的表情告诉她,她说对了,她动过手脚。
“这些也就罢了,你千不该,万不该的是在所有一切发生之后,你没有回建安去,没有找到那些可以保护你平息事端的人,而是像一个任性的小孩子,带着一个年轻的家奴,一意孤行跑回安阳来。”